霍去病瞧见舅母的神色,连忙转移了话题:“听说朝中总算有人提出云中王无子嗣,应当收回封地一事了?” 卫青提起这个越发头大:“是。不过……” “此人已被陛下寻个由头赏了一顿板子,交给张汤去审问了。” 霍去病:“……” 这谁还敢再提,触了陛下的霉头。 并州只能是卫无忧的并州。 云中王一日未归,刘彻便一日不会,也不愿去动他的封地。 皇帝陛下在这件事上似乎是极为脆弱的,生怕一点改变,便会叫他这点父子情分,再无翻身的可能。 尽管,帝王已经能从屯垦、汗血 马、红梅与众人的态度等等一系列事件中,察觉出一点不对劲。 可他依然想要骗骗自己。 无忧不是不回来做他的儿子。 他只是,暂时被困住了,回不来。 …… 大汉元鼎三年。 博望侯八十二岁高龄驾鹤西去。 储君刘据年十五,在刘彻的有意放权之下,已然能够沉稳持重操持朝中大小事务。 正值仲春,刘据祭拜过张骞之后,正要登车时,宫中却有小黄门匆匆赶来。 “殿下,皇后请您速速回宫。椒房殿那株红梅树莫名其妙枯死了,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怕是要牵连许多人……您,快回去瞧瞧吧。” 少年身形已经长开,公子如玉,束发之后越发显得清贵俊雅。 他未多问,便知道是父皇又是为了忧儿。 这几l年,他瞧着父皇如此折磨自己,也曾想过要不要告知他真相,可是每次再看他那副迟来的懊悔与伤怀之态,他又着实不想说出口。 很难说,父皇究竟是思念忧儿,还是懊悔于自己扼杀了大汉的一种可能性。 他是父皇的儿子,更是无忧的哥哥。 从前欠下的,便该加倍弥补才是。 刘据收回心思,吩咐身边小黄门:“先不回宫,转道华阳街‘长乐楼’。” 前来报信的小黄门闻言也不敢有异议,应了一声,便跟随安车一道前往殿下要去的地方。 长乐楼内,有一间天字一号房常年留空。 刘据却可以随意进出,并非是因为他的储君身份,而是因为,他是长乐楼东家的亲兄弟。 茶桌前,卫无忧闲闲侧坐着,发辫从两侧辫起,高束马尾,比起刘据,多了几l分风吹云流之感。 两个少年分明没有一处五官相同,但对面而坐,就是叫人生出相似和亲近感。 卫无忧推过手中茶盏:“不是说好了,你登基之后再见面吗。据儿,你学坏了。” 刘据此时可没心思喝什么茶。 他见卫无忧还是小时候那副无所畏惧的混不吝样子,忍不住无奈笑了:“椒房殿的红梅树死了。” 卫无忧微怔:“是从前,我们跟…… 阿母一同种下的?” 刘据点头。 卫无忧:“它早就该死了。” “……可是父皇如今因为这东西,要惩处无辜宫人,牵连甚广。” 卫无忧单手撑着下巴,没想到几l年过去了,刘彻还是这幅自己心情不好就要整所有人的脾气。 他叹了口气,扭头对外头道:“南风,把那盆东西拿来。” 很快,南风抱着一盆植株进来。 这东西只有绿叶在上,瞧着倒是青翠,只是刘据以往从未见过。他便将这份疑惑写在脸上,等待卫无忧解答。 卫无忧笑道:“此物是我们的人往西南探索时发现的,名叫胡萝卜。它的果实都在土下,这时节,正好可以挖出来了。虽然只是一种野生植株,但经过培育之后,可以当菜吃。” 说到此处,他笑得越发来劲:“你带回去,也算对他有个交代。这不比那什么劳什子红梅好用多了?” 刘据默然半晌:“你真不愿随我一道回去,看看母后。” 他没有说是为了父皇。 卫无忧:“不了。陛下非要认回弃子,那就让大汉的二殿下长眠于漠北荒原吧。” “我不过是区区一豪商,能偶尔出入侯府和相府高门,已经十分满足,不便再进宫惊扰圣驾。” 刘据知道这人向来是打定了主意,便轻易不会被人左右的,只得随了他的意。 椒房殿内,天色微暗。 刘彻瞧见这胡萝卜,心中便什么都明白了。 皇帝似乎将为数不多的情感都耗在了这件事上,神情颓靡,喃喃道:“你这位朋友,可有说什么话……给朕。” 刘据咬牙:“他云游四海,见识过世间诸多奇人异事。因而有一言劝父皇。” “说。” “红梅零落成泥,昔年已逝,不若珍惜眼前人,免得一错再错。” 刘彻怔然,于通红晚霞映照下,默然挖出那株长相歪歪扭扭的胡萝卜,抱在怀中。 他果然尚在人世。 他果真,是不会回来了。 * 春夜喜雨。 卫无忧独自撑伞在城中漫步,消消食儿随意走着,便到了长平侯府的 侧墙跟下。 这是从前卫伉最喜欢翻的那个墙头。 这么多年过去,墙高依然没变,墙边那株粗壮的槐树也还是一派欣欣向荣。卫无忧还来不及思考,便已一跃翻过墙头,爬到了树上。 这里正对着主殿和阳信长公主的院子,可以清晰瞧见,灯火通明中,阿母正招手叫他那名为霍嬗的小侄子来用甜食。 卫青阿父与去病阿父拿了他造出的军旗,正玩的不亦乐乎,不知是谁耍了无赖,两人争执之下,又掰起手腕来。 卫无忧忍不住弯起唇角,正想看得再真切些,就听到树下传来一声调侃:“我可不记得从前有教你学着翻墙偷看。无忧,你该罚了。” 卫无忧低眸看去,是霍光挑了夜灯,正浅笑着冲他伸出手来。 一旁,东闾墨一巴掌拍上霍光掌心:“罚个屁!别理他,走,墨阿姊带你喝酒去!” 刺儿扛着梯子过来,声音微颤,激动道:“公子,公子您总算回来了。仆还以为您不要仆了。” 吵吵嚷嚷间,屋中众人也聚了过来,瞧见树上的人,都又惊又喜,连卫青、霍去病这样的武将都难得抹了泪。 “早知你到了长安,可你不愿见,怕拖累我们,叫人都没处寻你。” “快,忧儿,叫阿母好好瞧瞧,瘦了,长高了……” “臭小子,一走许多年,叫阿父好找!” 吵嚷的队伍越发壮大了,卫无忧心中却暖得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 霍嬗被霍去病牵引着,好奇地瞧着树上的青衫少年,半晌,小团子眼前一亮,奶声奶气道:“是无忧小叔!” 众人一怔,阳信便掩不住哭腔:“对,是你小叔叔回家了。” 霍嬗不觉,露出小梨涡,将手掌都拍红了:“小叔,小叔,我们终于等到你回家啦。” 卫无忧全身一轻,卸去通身的担子,一跃下了树梢,被卫青和霍去病一左一右稳稳接住了。 霍去病作势还要把人扛在肩头,被卫青踢了一脚屁股,大笑着嬉闹往正殿走去。 后厨在这灯火璀璨的夜间又添上一丝烟火气。 卫无忧望着众人,笑着张开怀抱迎上去。 他终于—— 到家了。 (正文完)!
第131章 番外一 高昌城,因地势高昌开阔而得名。 不过半月,卫无忧便已命南风伪造成商人,在高昌购置田宅后,又开始少量多批次地问询高昌牧地周边的地价。 历史上的太初年间,李广利西征大宛,沿途有许多羸弱者掉队,其中许多人便留在了高昌壁开垦。 其后的“郑吉屯田”、“戊己校尉驻地变更”,亦都在高昌。 卫无忧的想法十分简单明了—— 先从天山以南的姑师、渠黎、轮台、姑墨,以及北方赤谷、金满等地进行屯田,既能遏制北匈奴有朝一日会东山再起,也同时监察了西域诸国的动向; 而向三十六国更进一步的事,便得张骞与乌孙相助了。 他还是个长身体的小孩子,做完能做好的,自然是万事大吉,“贪图享乐”啦。 正逢初春,西域的早春新芽虽已初上,气候却要冷一些。 卫无忧带着达达巫朵刚从宅邸动身。 两个小家伙身穿大汉特有的彩锦,外头罩着大氅,便登了车出门去寻当地美食解解馋。 浅蓝绢衣,黄底暗花的宽大裙摆衬得小姑娘越发灵动可爱。卫无忧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觉得西域的小女娘果真适合这样丰富的色彩。 达达巫朵有草原人的天性,也不惧无忧瞧他,反而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问:“好看吗?” 卫无忧回神,忍不住挠挠头心虚:“大汉的织锦最是繁复华丽,你这身配色又迎合了西域人的喜好,突出了特点……” 巫朵扬了扬眉:“你说这么多,我汉话不好,听不懂。” 卫无忧叹气:“自然是好看的。” 巫朵毫不吝啬地给了卫无忧一个甜笑,顺手就投喂了个当地的小食特色给他。 外头驾车的南风轻笑一声,弄得无忧越发郁闷了。 达达巫朵不觉,弯了笑眼问:“咱们去吃什么?” “尝尝高昌城的炙烤羊肉如何,会不会比我们更舍得放香料。”卫无忧看着手中一册描绘姑师国的记载,“高昌最出名还得是葡萄和美酒,另外,还有一年两熟的小麦,待有空,南风都弄些回来瞧瞧。” 安车外驭马的人应了一声, 没多久,便停在了一处食肆前头。 这几年,受到大汉贸易互市的影响,西域人也潜移默化的换了口味。 就比方说这家广受好评的食肆,偏爱将肥瘦相间的羊肉剁成四方小块,串起来,涂抹上厚厚一层自制香料,再给塞进处理干净的羊肚里,丢到火坑里头烤。 这种很新的烧烤方式,被称为“炮制”。 卫无忧和巫朵排排站,立在火坑边上看傻了。店家是一对高昌本地的中年夫妇,见状笑着说了几句吐火罗语。 出门在外,卫小四也不是万能的,自然早早就让南风寻了本地通汉话的向导。 小向导也是个少年人,闻言朗声笑道:“店家是说,公子定是汉人来行商的,这可是高昌近两年最好吃的羊肉了。” 卫无忧扮的确实是大汉的走商者,点头道:“那我与妹妹可要好好尝一尝了。” 巫朵小声咬耳朵:“我父王又多了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卫无忧:“……” 可不敢,他爹已经够多了。 插科打诨之间,火坑中的羊便被店家用大杈取出,开膛剖肚后,那些撒了香料的肉串连同大料一道被取出来。 店家知道他们是汉人,还特地赠了一壶自酿的葡萄酒,请他们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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