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忧原以为高昌人与他有饮食差异,很可能要捏着鼻子吃一餐黑暗料理了,谁知肉串一上桌,香气便让他和巫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火坑中隔着羊肚子炙烤出来的肉串,与烧烤架上炭烤的完全不是一种风味。卫无忧这样挑剔的舌头,一时不查,吃出了一点新意,便已经有数十串下肚了。 达达巫朵更是吃得满嘴角沾上了香料:“好吃!” 卫无忧不忘给小丫头递个帕子:“那就多吃点,不够我们再添。” 巫朵连连摇头:“够了够了,吃撑了,又像从前在一样闹笑话。” 原先,她贪恋诸侯邸内的美食,吃撑了肚子痛的打滚,叫整个府中的疾医都跑来给她瞧病,闹得人尽皆知。 当夜,达达巫朵便以“吃饱了撑的”名誉扫地。 卫无忧也想起这茬,忍不住笑了。 小女娘聪慧,不只是在吃上,旁的任何有关大 汉西域之间不同的习俗事务上头,她只要吃过一次亏,便会复盘总结,避免再犯。 单这一点品质,已经甩出很多成人八百里了。 卫无忧赞许地看着达达巫朵,目光中含着几分老父亲的欣慰之态。 巫朵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伸手捂住无忧的眼睛:“别学我阿父,他总这样看着我。” 卫无忧:“……” 南风:噗。 两个小家伙一人只浅浅尝了一口葡萄酒,余下的都进了南风和小向导的肚子里。 这酒好喝归好喝,但许是有了小公子的“烧刀子”和“啤酒”珠玉在前,也就显得没那般惊艳了。 因而,卫无忧回府路上,询过几人的意见之后,便决议将葡萄和酒暂且放一放,重点关注屯垦,以及高昌一年两熟的小麦。 毕竟,葡萄这东西,张骞伯伯西行回长安之后,是一定会带回去的。 他也没必要多做无用功。 反而是小麦良种,虽然在产量上有了质的飞跃,这几年却也止步不前了。 若能引得高昌的两季麦回去,培育出更好的品种,于大汉的农业岂不是更大的收益! 卫无忧单是想想,便有些激动,回到府中便吩咐南风:“明日开始,你派人抽空在屯田的时候,买一些亩产好,抗旱抗虫的本土两季麦回来,最少要二十家不同的,不要聚在一处买。” 南风这些年经过小公子的“蹉跎”,做事已然愈有章法,闻言点头:“公子着急要?可有期限?” 无忧斟酌片刻:“没,尽量寻最好的。” 南风心中有了猜测,知晓或许与良种之事有关,心中为此事的优先度和重要度又提了一档。 此后几日,南风派出的人早出晚归,偶尔,他还亲自上阵去督察。临出门前,南风总要特意叮嘱两个小家伙留在府中。 这日,夕阳已经西斜时分,卫无忧还没等到南风归家,忍不住起身向外张望。 院中的旌节花早开,如珍珠缀满枝头。 西墙跟的侧门骤然敲响,有仆从问过话之后,连忙开了门,便见南风背上驮着个人回来了,身上满上泥泞。 卫无忧闻讯急忙赶来。 他还当是南风受了伤,近前便问:“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 南风微怔,失笑侧目,偏头指向自己肩头的人:“不是仆,仆赶到的时候,公子迁正被一群农户……欺辱。” 似乎是听到南风所言,司马迁蓬头垢面,顶着个鸡窝头缓缓伸出手。 他掌心是一册白纸订成的小本本。 而上头,画满了大大小小的西域诸地舆图。!
第132章 番外二(一更) 司马迁的样子和几l年前相比,变化实在有些大。 他蓄了须,晒黑了,人也瘦上几l分。已到束发之年,比起从前的哪吒头看着是成熟不少,同时也落魄了许多。 卫无忧大惊:“司马阿兄?怎么回事,使节团这时候该是前往月氏的路上,阿兄怎会在此地?发生何事?” 南风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背上的人又实在虚弱,卫无忧便不再多问,命随行的两名小僮去侍候司马迁洗漱沐浴,换身干净衣裳,一番折腾后,人倒头便睡下了。 直到翌日一早,日上三竿。 卫无忧担心司马迁醒过来会饿,便吩咐后厨又备了些清淡养胃的吃食。 “阿兄瞧着是饿过了,不能吃得太猛。” 公子这般说,从本地召来的厨娘便会意,只做些好克化的粥食饼饵,掰成小块,少量多次喂那位司马公子服下。 司马迁仿若饿了许久,体力不支,先前仅凭着一股意念撑着,而今放松下来,连用饭握勺都手抖。 卫无忧立在窗外看了良久,莫名想到了刺儿。 阿兄尚有人照看,也不知刺儿醒了之后,云中大乱,阿父他们可还能记着照应他? 南风见无忧有些伤感,只当是为了司马迁,躬身低声解释:“公子迁画舆图之事隐蔽,并未被人察觉。只是实在饿得狠了,偷了人家的羔羊,却不会自己炙烤,险些燃了整个草场,这才被抓住打了。” 卫无忧无言以对:“……” 他还以为是什么更有高度和深度的缘由呢,合着……司马迁这小子这几l年也学会“变通”了? 卫无忧莫名有些想笑,装模作样轻咳一声,严肃脸:“阿兄怎么没跟着使节团?” 南风:“说是从乌孙都城去往大宛之后,觉得乌孙之前姑师、焉耆诸国的舆图缺失了,影响更大。相比之下,大月氏之流更往西,便是西征,路也得一步步淌出来才是。” “所以他就单独出来?”卫无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骞伯伯怕是不会如此放心安置。” 这一点,南风便不得而知了。 主仆二人一道望向寝屋中的人,卫无忧见司马迁吃得差不多了,索性迈步走进去 。 许久不见的同窗兄弟,今日再见,竟是在大汉之外的西域小国,还是这幅双双乔装的姿态,实在有些好笑。 卫无忧没忍住,想开口之前便笑出声来,榻上的司马迁便也跟着笑了。 无忧感叹:“阿兄好像比从前变了许多。” 司马迁莞尔:“无忧你倒是,一身沉稳气度叫我差点没认出来。” 时间似乎将许多事情改变,却又好像完全磨不平那些少年内心深处的棱角。 两人相视一笑,免去许多再会的寒暄。 司马迁辗转西域许久,只知道大汉的小云中王盛名在外,却不知晓“云中被匈奴围困”和“无忧假意发丧”之事。 卫无忧也没急着提起这些,反而问他:“阿兄与使节团逆行,可有博望侯授意?” 司马迁说起话来还有些虚弱:“自是有的,只不过那一小队人马与我在乌孙便走散了。” 随后,卫无忧等人便在司马迁的描述中,知晓了其中缘故。 这事儿说来有些离谱。 淮南王之女刘陵和亲到乌孙之后,不过一年有余,便想借着推广给乌孙人的纺织技术要挟分权。只可惜,军须靡不吃她这一套,反而变相将此事告到了刘彻跟前。 刘陵对淮南王有恨,恨他关键时刻抛了她这枚弃子保命,也怨刘彻送她来这西域边陲和亲。 可除此之外,刘陵的野心同样在这草原诸国之间野蛮生长起来。 能力匹配不上野心,便是一桩坏事。 这一点,她与刘安倒真是父女如出一辙。 刘陵身边有刘彻派来的宫娥,出长安之前,便仔细学习过卫无忧的许多发明。如今乌孙人使用的纺织品便是如此习得的。按照刘彻的吩咐,她只教授了乌孙人最简单的丝织品,如蜀锦之流,半分不曾透露。 军须靡因此对她礼遇有加,而刘陵的地位也更巩固之后,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司马迁带的小队折返乌孙王都时,正碰上刘陵夺权。 此事不用想也是要失败的,这回,属意这位年轻的乌孙王杀之的,却是大汉天子刘彻。 不仅如此,刘彻派来的宫娥甚至还掏出了皇帝陛下早就备下的锦囊—— “若公主有不臣之心,坏我两国之好,乌孙王可自行处置,李代桃僵。” 军须靡不过犹疑一瞬,便选择了这位代天子传话,掌握大汉诸多技术的宫娥,来顶替和亲公主。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暗处,司马迁一行人受到影响,完全是因为去而复返,被误认为刘陵的同伙追赶,匆忙之间这才走散了。 卫无忧听完前因后果,只觉得这孩子运道确实不一般,大概生来就是写史书的。 小家伙也不含糊,将自己的遭遇三言两语概括了,重点落在了“西域屯垦”一事之上。 “阿兄踏遍西域诸国,定然比我清楚,何处适宜屯田。此事,我想听听阿兄的意见。” 司马迁提起这个一脸激动:“这事倒真是问对人了。我这一路走来,记得靠近康居诸国的北胥鞬,在叶尔羌河流域,因而土壤肥沃,气候宜人,十分适宜耕种。” 卫无忧连连点头。 所以在那些纪录片所提及的只言片语中,依耐、蒲犁等地才会‘寄田莎车’。 而北胥鞬,在唐代之后,则会成为极为重要的大型屯田区。 司马迁又道:“除此之外,焉耆道险易守,泉流交汇;而姑墨属于曾经的小乌孙旧地,地处赤谷东南,都是屯田的理想之地。” 卫无忧和南风对视一眼:“将司马阿兄所说地域都记下来。” 南风郑重点头。 他们心中都知晓,司马迁这几l年从乌孙新都一路反向折往大汉,历尽千辛,便是为了仔细画下诸地舆图,以备有朝一日为大汉所取用。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两人从正午当头,一直推演到日落西斜,还是卫无忧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才将他们从正事里头拉出来。 达达巫朵早就寻了厨娘,学着卫无忧往日的样子,点了个春日蔬菜煲,炒两道胡蒜炝胡瓜花、黄焖牛肉、香椿油泼蚕豆,再来一小碗新摘的荠菜炒饭,用完之后,喝上两口鲜汤,真叫一个通体舒泰。 这些东西都很适合如今虚弱的司马迁。 前殿,卫无忧用饱之后调侃:“也难为了巫朵,汉话尚未学好,菜名倒是一个不拉的记住了。” 达达巫朵冲他做了个鬼脸,一点没将戏言放在心上。 几l人闲谈之间,恍然听到信鸽飞过,随后隐隐从后院传来鸽子叫声。 卫无忧知晓这些小东西,是必要时联络大汉的重要关窍,敛起神色望向殿外。 不多时,南风便赶到了。 他垂眸:“公子,大将军来信,说……霍将军为寻您,旧伤未愈骑马出城之后,音讯全无。”!
第133章 番外三(二更) 荒原冬末,寒风难捱。 霍去病一人一马,简装从云中城出发,越过了朔方城之后,直抵凉州,逼近玉门关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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