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拉着他看重的二位武将,痛痛快快畅饮起来;而卫无忧小朋友因为年纪太小,被一碗热牛乳打发了。 也罢。 他快些长身体,也能多看几个视频,别等遇上什么情况了两眼一抹黑。 直到被卫青抱着回院中休息,小仙童脑袋一点一点,口中还在念念有词:“长……长高,超过阿父……” 卫青与霍去病相视一笑,小霍朗声问:“超过了如何?” “打洗霍去病。” “啧。” 这弟弟不能要了! * 翌日清晨。 卫无忧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身,闭着眼开始穿衣穿鞋。 小豆丁虽然被生物钟闹醒了,但昨夜可能闻到的酒气过重,脑子还不清醒。等他闭着眼完全穿好了衣衫,霍去病才幽幽开口:“穿好了?现在能从阿兄身上下去了?” 卫无忧陡然睁大眼,像个受惊后炸毛的小猫般往下一瞧—— 嚯,他怎么坐在霍去病肚子上了? 卫小四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又摸了摸。 不愧是你,腹肌可真结实。 霍去病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两手从无忧腋下穿过,转瞬之间便将人举了起来,而他自己一个发力就坐了起来,这才将睡觉不老实的罪魁祸首墩在床上。 卫小四不好意思的对手指:“阿兄,你怎么在我这儿呀,害得我晚上睡不好。” 霍去病气笑了。 这小子从哪学的恶人先告状这一套。 少年郎伸手给了卫无忧一个脑瓜崩:“这得问你,昨夜死抱着我不放手,睡觉还不老实,看看你方才醒来在哪儿?” 卫无忧:“……” 他什么时候拉着霍去病不让走了?一个人的时候不是睡得很安静吗?怎么还能跑到别人肚子上去的? 对自己发出灵魂三连后,卫无忧选择甜言蜜语,糊弄过去。 好在,小霍忙着去期门军练习新战术,没时间跟他多计较,连胡饼都没垫一个,便骑着马跑了。 睡饱觉的卫四小公子呢,坐在榻前,望着窗景,悠哉悠哉用了一大碗羊肉泡馍。 羊肉汤是用新摘的青花椒、蒜苗、老姜、一点烧刀子等配料,混着牛油、粉丝下锅熬煮的。之前做过两次后,发现卫青和阳信长公主喜欢吃煮馍,卫无忧便叫厨娘在灶台上分出一小甑 ,专程做他喜欢的泡馍。 长安人怎么能不吃刚烙出来的烧饼呢! 这东西与胡饼不同。 当下流行的胡饼其实是馕,而烧饼则是发面成团,先在铁锅平面上烙成型,后入炉中烤至香脆,入手一撕开,里头酥软的饼瓤中还带着几颗小茴香(孜然),泡在出锅的羊肉汤中,别提多馋人了。 卫无忧一顿就能吃掉一海碗。 饭后,顶着圆滚滚的肚子,卫小四打了个饱嗝,便要喊上三兄卫登一同去书肆了。 他们蒙学班课业少,可以在家中用过大食再去上课;至于卫伉和卫不疑他们就比较惨了,天蒙蒙亮时,便已经出发去念书了。 卫登今日有些心事重重的,卫无忧说了几句长安各家趣闻,他才能勉强打起精神笑一下。 卫无忧咋舌:“三兄你这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啦?” 卫登踌躇半晌,从笈囊中摸索片刻,摸出一件破破烂烂的蓝色短衫。这衣裳卫无忧认得,前日有骑射课,这是三兄当时换下来的,下学之后就寻不到了,还当是丢了呢。 看到卫登憋红了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卫小四便知道没这么简单,伸手接过短衫打开,上头被人用墨汁写上了大大的“卫騧(gua)”两个字。 卫无忧眯起眼,什么都明白了。 这事儿还得从卫登刚出生的时候说起。 卫登长他一岁,是元光六年生人,恰巧那段日子,卫青得人送了匹騧马(普氏野马),高兴得不行,竟直接给刚出生的儿子起名卫騧。 后来,还是阳信长公主提醒,这才在四岁上改了名叫卫登。 名字虽然改了,但从前跟卫家走得近的子侄辈们都知晓卫登有过这么个名字。想来想去,丢失衣衫之事,只能是被这里头的人有心作弄了。 汉代的校园暴力啊。 卫无忧有点伤脑筋,这事儿处理不好,比现代还要麻烦。毕竟,卫家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既要保护好三兄的幼小心灵,又不能落人口实,给阿父和表兄添堵了。 卫无忧一边寻思着,一边开口问卫登:“这事儿三兄怎么看?” 卫登的长相实在是带了些女相,宛若精致的瓷器,比起君子之姿,更偏向于一 种天然的优雅感。 他拇指和食指拈了拈衣角,声音细弱,甚至都在抖:“我……我是卫家的三公子,不、不想让卫氏一门……受辱……” 卫无忧竖起大拇指:“好!不愧是我长平侯府的儿郎!” 这一声大吼,吓得卫登全身一颤,眼神里写满了惊恐和无助。 卫无忧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肉手拍着他三兄的肩膀安抚:“那你打算怎么反击?” 卫登耳朵红得要滴血,声音越发没有底气:“打……打回去?” 卫无忧小盆友笑:“打得过吗?” “……打不过。” 最后这声回应闷闷的,显然充满了对自己的失望。 卫无忧对卫登总是愿意多关注一下心理层面,毕竟柳氏一贯避让,他爹又整日忙着打仗领兵,唯一一点父爱怕是都浇筑到自己身上了。 还是让他这个弟弟反哺一下吧。 小肉手牵着小软手,一步一步向前:“三兄,你知道騧马是什么样的马嘛?” 卫登摇摇头:“没见过。但能让阿父那么喜欢的,想来不会差。” 没错。 普氏野马又叫做蒙古野马,在后世,可是世界范围仅存的野马品种。 它虽然头大脖子短,瞧着不像是能跑的,实际上感觉灵敏,警惕性很强,尤其擅长奔袭和夜间活动。 这也是卫青为什么如此高兴的原因,騧马实在很适合突袭作战用。 卫无忧将这些优点一一告诉卫登后,紧紧握了握他冰凉的手。 在朝阳初升下,小仙童的言语间都带上了一丝蛊惑性:“阿兄,騧马如此,你亦是如此。阿父定然是觉得,你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才会予你这个名字。” 不论是卫騧,还是卫登。 你自是你,也只需做你想做的。 卫登在四弟的一番激情打鸡血中,两眼泪汪汪,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意识到这是在去书肆的路上,面前的小人儿还是自己的幼弟,卫小登使劲儿吸溜着鼻子,将眼泪花使劲抹去。 这回再开口,卫登有了一股底气:“我、我不怕他们。就算不用打的,也能赢。” 卫无忧舒了一口气,心中 莫名很欣慰。 校园暴力这个事情,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卫登的心理健康状况。如今见卫登还是那个小可爱,甚至变的更阳光自信一些,卫小四生出一种“自己带的崽长大了”的感觉。 从闾里之间穿行,不过两刻钟,兄弟俩便到了鸿都门学。 蒙学班的学堂内,李禹正捧着一册装订起来的纸张在抱头怪叫。 “啊啊啊!有没有人救救我,我不想算术数题。我要回家,我要找大父去参军。” 卫无忧幸灾乐祸往进走:“不上学?你猜飞将军会不会打得你屁股开花!” 李禹整张脸趴在案几之上,像个气鼓鼓的河豚,望着卫无忧道:“总比你只会靠着表兄吸血好!” 卫无忧笑了。 霍去病给金子,刘据给金饼,还真是俩扶弟魔。 看见他笑,李禹也不如平日那般有精神头地炸毛,两只胳膊向上伸直,扒拉在书案上,整个人像个小癞皮狗一般垂头丧气。 卫无忧叹气,走过去:“什么题,我瞧瞧。” “你怎么可能会,这可是今日董夫子要教的新知识。”李禹有气无力回了一句,但还是从怀中取出那册纸递了过去。 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竟然觉得这题一定难不住卫小四。 真离谱。 卫无忧没搭理李禹在一旁上演变脸,垂眸看题目—— 这是一道简单算术题。说一个食肆店主雇佣二十个匠人做工,统共十天工期,每人每天给二钱,最后需要付多少钱? 题不难,难的是教会李禹。 卫无忧只看了两眼李禹在纸上的解题过程,就憋不出笑出声来。 李禹小朋友是怎么解得呢? 一开始,小孩儿先用了枚举法,画一个竖线算一钱,试图用笨办法算出来,可惜画到四十多条线的时候自己烦了,纸上变成一坨黑乎乎的圆。 看得出来解题的学生情绪十分不好; 随后,李家小公子能耐了,试图用《九九》中新学的乘法解题,解题思路如下—— 一个匠人一天二钱,两天就是四钱,十天就是四十钱,一共二十个匠人,就得八千钱。 李 禹随即得出结论:在民间想行商可真不容易,得很有钱很有钱,最好有座矿才行! 卫无忧彻底拜服了。 这是个人才啊。 他趴在李禹书案边笑得肚子疼,等李禹用幽怨的小眼神瞪他了,才平复了一下呼吸,忍不住问:“你这算学,是跟着放印子钱的人学的?” 翻倍翻得比他喵筋斗云还快! 李禹可不服气了,挺直小身板骄傲道:“什么放印子钱的,我是跟我阿父正正经经学的,少污蔑人!” 卫无忧:“……” 看来李敢的算学也堪忧。 啧啧。 飞将军路痴,李敢父子算学上是真敢算,还有个李陵在旁边默默埋炸雷。 这李家一门,先不说作战统兵能力如何,能一直红到今日也不容易。 卫无忧摇摇头,索性招招手,叫了卫登也过来:“三兄看看,可会算这题?” 卫登小朋友乖巧跪坐在一边,从笈囊里取了笔,在自己的演算小本本上开始了: “一个匠人一天二钱,两天四钱,十天四十钱……” 卫无忧扶额:“你好好算,十天多少?” 卫登缩缩脖子,思绪乱了,张张口什么也说不上来。 恰巧,刘据刚从宫中赶来,他是唯一一个进鸿都门学可以乘车驾出入的,安全起见,门外还有宦官和小宫娥守候着。 刘据大老远就听到了几人的争论声,一进来便笑着问:“无忧,你们在讨论什么?” 同在书肆,不分皇子臣子,皆为同门。 这是卫无忧在制定新学堂框架时特意提过的,刘彻也过目同意了。 因此,没有人因为刘据的到来慌张起身行礼,这让小殿下瞬间有一种全新的体验。 他喜欢这样的书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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