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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你这么早起来干啥？” 李牧羊已经很轻手轻脚，母亲袁如凤还是被吵醒了。 她如今是半身不遂，左边身体没有知觉，右半边则是可以活动，看到窗外面的天还没大亮，便担心地问儿子。 “吵醒你了啊，娘。” 见母亲既然醒来了，李牧羊就放心开始穿衣服，动作幅度也大了一些。 现在是初春度夏的交接期，黄土高原的昼夜温差很大，白日里最高能到20℃以上，晚上到凌晨天亮时就只有四五度。 李牧羊特意在里面穿了一个棉钻钻用来压风。 棉钻钻就是棉背心。 穿上后将下摆扎在裤腰里，山风就穿透不进身体。 李牧羊从小生活艰难，胃不好，稍微受凉就会疼的死去活来。 庆阳虽然在黄土高原下游，但依然有很强的风，尤其是这种交接期，山风能刮到八九级，小孩子都能被吹得飞起来。 母亲就说过李牧羊一个传奇故事。 说是李牧羊还是两三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去地里，母亲忙着干活，就将李牧羊放山田里自己玩耍，没顾上一直看着。 正干着呢，突然就听到邻居们高喊：“土箭把孩子拐跑了”，抬头一看，发现李牧羊已经被土箭，也就是“旋风”，或者叫龙卷风刮到半空里，飘出几十米远。 她急忙将鞋子脱下来，顾不上脚被扎得鲜血淋漓，跟着土箭就去追，追上后将鞋子朝土箭扔去，嘴里骂着：“我把你这个不要脸的长舌头，伱要把我儿卷到哪里去？” 李牧羊这才跌落在草堆里，被母亲抱了回来。 庆阳的人们传言土箭，也就是龙卷风其实是一个有着长长舌头的妖怪，专门喜欢吃小孩子，遇见后一定要用鞋子就抽，它闻到鞋子的臭味，就会被熏跑。 李牧羊猜测他被龙卷风卷走这事应该是真的，因为村里很多人都会无意间提到这个事情，说是母亲当时脚被荆棘刺得鲜血淋漓，却还是迈着小脚拼命地追着土箭跑，看着就疼。 他脑子里也会经常浮现出一个长长的舌头，血红血红的，卷着他的身体不放。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的多了，便仿佛是真的。 但侧面来说，山风却是不小，他必须重视起来。 袁如凤无法翻身，只能半侧脸看着儿子穿衣服，“我也该醒了，娘这个年纪，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哪还有那么多觉睡。你起这么早，这是要做甚去？” “我想去西山看看，雪刚下过，看能否挖几根虫草。” “那东西不好挖啊，我们这里也不产那东西，我们老家的山里多一些。” 李牧羊说的虫草，就是冬虫夏草。 是一种的真菌寄生虫卵，共生，最后取代虫子成就自我的珍贵中药材，广泛用于多领域医疗研究和临床使用。 生长在海拔很高的高原上。 最好的冬虫夏草产自雪区，次一级便是青海和甘肃的虫草，更差些的就是云贵和四川的虫草。 主要是受海拔影响。 冬虫夏草的冬虫指的是一种叫蝙蝠蛾幼虫，冬天它们的卵在地底下孵化成幼虫，虫草菌便寄生其内。 经历一个冬季的营养吸收，等到来年春季四五月份，虫子彻底被掏空，真菌就会从虫子的脑袋处生出草芽，伸出地面，这个时候便是最好的采摘时间。 因为蝙蝠蛾是一种喜欢生活极寒高冷区域的虫子，所以它的卵也就只有海拔很高的地方才会有，海拔低的冬虫夏草因为温度等环境影响，会提前将芽展出虫体，所以成色很差，有用成分也不好。 甘肃盛产虫草的地方并不多，主要集中在陇南，也就是甘南那片位置。 庆阳属于陇东，海拔相对低很多，最高的位置也就两三千米，不太适合虫草生存，本是看不到虫草的。 但凡事就有个例外。 1987年的冬天，要比以往都冷很多，导致很多依靠温度完成迁徙和转移的虫子失去判别力，不知怎么地就在西山上住了一段时间。 所以1988年到1993年，西山上就能挖出冬虫夏草，93年朝后，虫草彻底被挖完，从此以后也就再没发现过虫草。 李牧羊清楚记得当时很多专家学者还在西山上采集样本，说是发现虫草新生品种，可能会打破虫草只能生存在海拔4500米以上山峰的固有思维。 谁都没想到在，这里的虫草就是昙花一现。 李牧羊记得当时村子来了很多收购虫草的外地人。 说是一斤虫草可以花500元收购。 村里人听说后纷纷涌到山里去挖，有运气好的人，也发了一笔小财。 但后面人们才知道，其实镇上就有药材收购供销社，如果卖给他们的话，一斤可以卖到800元。 卖给药材贩子，明显是卖亏了。 李牧羊当初也是挖草大军中一员，等他知道的时候，挖的人已经多了很多，从前到后，一共也就挖了不到一百根。 这里的虫草品相不高，一克平均四根，算下来大概卖了20多块钱。 而村里起步早的人，据说有的人能挖出半斤多，足足能卖两三百元，光棍汉直接娶回了巧媳妇。
第3章 娘要长命百岁 虫草每年适合挖的月份其实就一个多月，大概是农历三月下旬到五月初的样子。 过早的话，虫草的芽没有从地底下钻出来，再熟练的挖草人也很难找寻。 但如果太晚，虫草不但会长成小草，几乎无法和其他野草分辨开，虫草的养分也会被叶子吸收，药用效果就会减弱。 今日刚好是4月8日，附近的人们暂时还不知道虫草存在，待识货的人偶然发现，已是半个月之后。 如果运气好的话，在那之前，就可以挖出很多，给他赚够重生后第一桶金。 袁如凤也知道虫草，她当年川里闹饥荒，没办法一路从陇南进入甘肃，机缘巧合碰到刚好在陇南干活的丈夫，后来男人回陇东，也就跟着顺便过来了。 她说的也没错，陇东一般确实不产虫草，但这不是巧了么。 “前几日进山，好像看到一些。” “真的吗，你又没见过虫草，怎么知道就一定是？” “当时也不确定，我又专门去新华书店看了资料，和书里画的图一模一样，我才确定真的是。所以想今天再去碰碰运气。” “那行，你说去西山嘛，那距离还不近呢？” 袁如凤很好应对，她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老人。男人在世时一切都听男人，没了后就又听孩子们的，几乎从不自己拿主意。 如今住在李牧羊家里，她也整日很揪心。 孩子们都成家了，就可怜的老五还在打光棍，若是自己能动还好，可以四处帮张罗张罗，托媒婆到处问问，看看谁家还有没出嫁的姑娘。 可自己是个废人，不仅不能帮到儿子，还要拖累他照顾，这样的家庭情况，哪个姑娘愿意上门呢。 换作是她自己，也舍不得将姑娘送到这样的家吧。 “嗯，所以我想早点出发，等到天亮大概就能到，我等下去给二嫂说说，让她先过来陪你。” 所有妯娌里，李牧羊最亲二嫂赵雅丽。 赵雅丽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圆圆的脸蛋，胖乎乎的身板，笑起来眼睛就咪成一个月牙儿。 她不算那种好的容貌，但却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因为李牧羊没结婚嘛，她每次给婆婆送东西，也都会给李牧羊一份，让他也尝尝鲜。 比李牧羊的的二哥还好。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嫂子或者弟妹，就或多或少有点问题。 大嫂叫米兰兰，性格非常强势，将性格忠厚老实的大哥李牧天管理的服服帖帖，虽然李牧天是个木匠，有着方圆几十里少有的好手艺，也能赚到一些钱，但赚回来的钱都被米兰兰看管的死死的，一个子儿就不会轻易放出来。 整的大哥每次都会偷偷委托别人将钱直接给李牧羊，用来攒着给老娘看病。 六弟李牧云是个厨子，在镇上一家拉面馆拉面。 这家伙能力很强，但好吃懒做，赚到的钱几乎都被花得干干净净，老婆钱小雨更是喜欢挑拨离间，总是让他少给老娘出点赡养的费用，说理由是做弟弟的，怎么能和哥哥出的一样多呢。 李牧云不以为然，他浪荡是浪荡，但对母亲的责任还是不会放弃。 被媳妇说得烦了，就会说几句媳妇，要是还得寸进尺，就可能会上手。 至于最小的弟弟李牧山暂时做点卖水果的小生意，还没有成家，属于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目前常住在村子的也就大哥，二哥两家。 老六夫妻俩在镇上租房住，老八就住在自己开的水果店里。 大哥媳妇是指望不上，那就只能去找二嫂来帮照看。 李牧羊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家里看着老娘，现在家徒四壁不说，而且上辈子记得医生说过，老娘的偏瘫开始只是中风，也不一定会半身不遂。 若是能好好治疗，不说和之前一样活动自如，至少站能起来，拄着拐杖走路是没有问题。 说到底，都是钱的事情。 有钱就能看病，没钱医院门口朝南开，伱进去也无人理睬。 李牧羊觉得都重生了，怎么着都要试试吧。 老娘辛辛苦苦将孩子们都抓养大，还没享半天清福呢，就一直躺在炕上等到死，太可怜了。 “你二嫂也不容易，你哥长年累月起早贪黑不着家，她一个人要照顾三个孩子……” “那要不就让二嫂隔几个小时过来看看？” “那倒也行，都怪娘这个身体，净给你们添麻烦，你说你都三十一了，还没个对象，还都不是娘拖累的。每当想起这事，娘的这颗心啊，就疼的不行，老天爷要是真有眼，就将我这一口气收走算了。” 这是袁如凤最常说的话。 前世李牧羊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平均每天母亲都要说好几遍。 是开心也说，难过也说，生气也说，反正就是无时无刻不再说，每当说完这句话，她就仿佛是轻松很多，心情会暂时平静下来。 李牧羊心里清楚母亲不是故意装腔作势，或者阴阳怪气。 她就是急，也无可奈何。 她是一个善良温柔和善的女人，一辈子操持着家务，养大了这么多孩子，又在前几年没有生病时还照顾着好几个孙子。 她觉得她现在不能做事，被人干养着，很难受。 勤劳的人一旦停下来，会比懒惰的人做事还要痛苦。 李牧羊温和地帮母亲将枕头放好一些，“娘，你这么好的人，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再说我都还没媳妇呢，你要是走了，可就看不到了。” 袁如凤微微一怔，眼眶湿润了，“我可怜的儿，你说说，人家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了，你现在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娘看到你就心疼，你说你这么老实的娃，怎么就走到这般田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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