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此时正抬着,肋下便是一个空档。 我不守反攻,两指翘起,向他的眼中挖去,就算他能刺中我,两个眼珠也会被我挖出来。 此时我们是生死相搏,虽然两人仍然相依相偎,却都在死亡的边缘。 他向后仰头,躲过我的手,另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揽住我,使我无法移动。 我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点向他的檀中穴,我的武功马马虎虎,绝不能算好的,此时不过是勉力相持罢了。也许死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那样也好,每个派出去的女杀手,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死去了,我又怎么可以独活? 只是这一次连妈妈也死去了,那些刚刚捡来的女孩子们,又有谁来养她们? 他的刀向我的手指上刺去,如果我继续伸上前,就等于在把自己的手指伸向他的刀上。 我收手,反手自发上拨下那只钗。 我全身皆有杀人的利器,这一件不知算不算。 我用两只手握紧钗,全无路数全无章法,用力向他的心脏刺去。 这一刺,不过是如同小孩子般的刺,落在武林高手的眼中,必然是破绽百出。 他只需轻轻后退一步,便可以躲过这钗。 但,他不仅不退,反而向前挺挺胸。 “滋”地一声轻响,钗整支没了进去,只有那朵琉璃之花还露在胸外。 我怔怔地看着那朵花,他故意要死,他选择死在我的手中。 那朵花似长在他的胸上,慢慢地变成了血红色。 我终于可以流泪了,当泪水从我的眼中流出来的时候,我却欣喜若狂,原来悲伤的时候,真地会流眼泪。 他紧紧抱我,轻声问:“为什么哭?你从来不哭。” 我笑着哭,“因为我知道我很爱你。” 他笑笑:“我也知道。” 他轻吻着我的头发,“我很高兴,你选择用这支钗杀死我。” 他垂死的双眼望着我的面颊,“紫陌!”他叫。 我答应,温柔地一笑,如同千年前那丹房中的女子。 时间便不复存在,千年前与千年后,到了此时全无二致。 他说:“活下去!回到上海去,我知道你是坚强的女孩。” 我点头,“我会活下去,我还要回到上海去照顾那些小妹妹。” 他笑,又叫:“紫陌!” 我答应,看着他闭上双眼。 我抱着他的身体坐下,悄然饮泣,原来泪水是无法被风吹干的。天慢慢黑下去,北方的天空中出现一个明亮的星辰,是北辰,只要找到它,就可以找到大地的方向。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我的心也在慢慢冷下去。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才十几日,却已经长久得象是一生。 我不能选择死去,因为我将承担妈妈的职责而活。人不仅有前世,也有今生。 我试着叫他的名字,无论多少遍,他终于没有回答。我听见沙漠中秃鹰的叫声,我觉得我无法思想,鸣沙山每到入夜都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有如万鬼齐哭,千年来一直如此。我听着那些鬼魅般的声音,想他的灵魂一定就在我的周围。他那样温柔的目光,在满天风沙中,如阳光一样温暖,直入人的心底。我并不想离开他,但命运就是这样。 我用手指在月牙泉边挖了一个深坑,把他的身体放在坑里,我最后叫了他两声。然后我便把沙土洒在他的身上,一直到他的脸。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慢慢地隐没在沙土之中,忍不住又开始哽咽。可是我要作一个坚强的人,我必须重新开始生活,可能我是太贪生怕死,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弃生命。 埋完了他的身体以后,我用石块在他的坟上作了标记,但我知道这样的标记过不多久就会被风吹散,甚至他的身体可能也会被吹出来而被秃鹰吃掉,但我只能这么作,带着他的身体,我是无法度过这片沙漠的。 我在这里陪了他三天,在第四天的清晨,东方开始破晓后,我起身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在那里有温暖却杀机重重的城市,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我就要离开洪荒,重归那里。 很快敦煌就成了背后一个模糊的印记,我坚持不回头,因为前方的路还很远,如果回头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停止。 太阳在东南升起,那里将是生命的另一个开始。 大夏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四月,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宁令哥终于来到了敦煌。他的怀里揣着一个瓷坛,那里面是紫陌和红尘两姐妹。 他是孤身一人从兴庆出发,没有人知道这个落拓的旅人曾是大夏的太子。 然后他直奔千佛洞,在攻陷敦煌后他将太守府里紫陌小姐的物品都藏在这里,包括许多书籍,画卷,还有珠宝。他留下两名最忠心的侍卫看守着这里,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回到这里来。 千佛洞中从未间断过工作的画匠仍然在契而不舍的作画,宁令哥从他们的身后过,他眯着眼看那一尊尊的佛像,有的被雕刻在洞穴内,有些是用当地出产的颜料画在墙壁上。 他走到藏宝的洞穴,找到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怀里是骨灰坛,那里面放着琉璃之花。 他走进藏宝洞,盘膝坐下,对那两个手下说:“可以开始了。” 两人眼中含着泪光,迟疑地看着他,宁令哥笑了笑,“作完了以后,你们就回到兴庆府去吧。记住,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再有人来打扰我,打扰我和她。” 两名侍卫终于颤抖着手开始工作,他们用砖块和粘土垒砌那个洞口,一道石墙慢慢地出现,将洞口封死,宁令哥安然坐在洞内,他将瓷坛抱在手里,轻轻地贴在脸颊上,“紫陌,我作了那么多事,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但是终于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就算是为此我不得不坠入地狱。” 宁令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光线也随着砖块的放入而消失,一个女子却巧笑嫣然而至,“你终于回来了,紫陌!” 洞外,侍卫找到的画工开始往刚刚砌好的墙上画上第一笔画,他们所参照的蓝本是一个飞天的画相,容貌与紫陌绝似。 西域飞雪篇
第一章 慕容雪飞 你是否还记得,西域那些大雪纷飞的日子! “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慕容霜飞身着一袭大红色的紧身短打,头上插了两根半长不短的野鸡翎子,出现在观众的面前,她一亮相立刻便引来彩声阵阵。 她是这个戏班的头牌,人长得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一上了妆却出奇的美。而且她的身段柔软,功底深厚,唱腔也很不错,引得许多达官贵人都十分着迷。 她虽然有许多次机会离开这个戏班嫁入豪门,但她生性高傲,对于做高官或者巨贾的小老婆无法接受,一心想要做正室。在我们这个年代,身为一个戏子,便是下九流。所谓之□□无情,戏子无义,道尽下九流的生存本质,但也可从侧面看出生存的悲哀与艰难。 先说说我们这个戏班:慕容家! 所有的人都姓慕容,因为班主姓慕容。班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美艳少妇,不知是何来历,无人知道真实姓名,人人都叫她慕容。我们这一大群女孩子便都以慕容为姓,我叫慕容雪飞,最红的是慕容霜飞,还有慕容露飞、慕容烟飞、慕容影飞等等等等。 我们这个戏班,如同大多数的戏班一样,走江湖卖艺,在一个地方不会停留太久。这几年来,我们走遍了中国东部大多数的地方,像是上海广州南京北平这些大城市都去过了。小城市也几乎都到过了。大城市里的人见过的市面多,我们这样的一个小戏班很难找到演出的场子,反而不及小城市,竞争没那么激烈。 东部都走遍了,班主便忽然兴起,决定向西发展。于是我们便从北平出发,沿着古代的丝绸之路向西行去。一路走一路卖艺,越往西来,风沙渐硬,人情渐犷,吃的东西也粗糙得多了。 姐妹们虽然不敢叫苦,心里却已经开始埋怨。只有我全无不适之感,反而越来越觉自在。 西域的天空,似乎更加高远,天上的飞鸟也益发凄凌,连云都是爽爽朗朗的,一点都不拖拖拉拉。不似上海广州这些地方,整日粘搭搭湿搭搭,见不到云影,却整张天空都是阴沉沉的,让人心都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我们经过了西安,兰州,再往西走,便要进入沙漠。但班主仍然没有回头的意思,似乎真要到沙漠上去传播慕容家的戏剧文化。 不远处隐约出现大山的影子,那便是传说中的天山。天气越来越炎热,班主说:“就要到吐鲁番了。” 霜飞露出不满的神色,“听说那是一个可以热死人的地方。” 霞飞立刻接嘴:“西游记里都说了,那地方连一滴水都没有。”其实霞飞并没有看过西游记,顶多也只是听过几出猴戏罢了。但她最喜欢标榜自己的博学多知,把自己当成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大才女。 “我们还是回西安吧!”霜飞说。她是唯一敢对于班主的决定提出置疑的人,因为她是头牌。 班主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回西安,由我决定。” 霜飞便闭上了嘴,谁都知道班主这样瞟你一眼就是代表,你可以闭嘴了。霜飞是个聪明人,在未成为大太太以前,她是绝不会真得罪班主的。 有传闻说班主在未做班主以前是一个很传奇的人,据说还是一位女杀手,不过在一次执行任务成功后,就退出了杀手界,不再做这个有钱途的职业了。这一大群女孩子,也都是她从街上捡回来悉心养大的。因而她不仅是戏班班主,还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那传闻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但她绝对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无论是□□白道都能摆得平平的,让我们戏班这一大群女孩子可以在这个并不算太平的世道还能太平地生存下去。 我们在吐鲁番那家高昌茶馆里搭了戏台,来来往往的维族人都惊奇地停下了脚步,他们在城中生活了那么久,还不曾看到过唱戏呢!内地来的汉人却很兴奋,他们离开汉地那么久,也长远不曾听过戏了。 如同班主所料,我们的戏班在吐鲁番大受欢迎,场场爆满,连本来颇为不满的姐妹们也转怒为喜,兴奋异常。谁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虚假的,只有抓在手里的钱财才是真实不会骗人的。而且最好换成金条,无论什么年代,清朝也好,共和也罢,黄灿灿的金条永远都不会贬值。 “女鬼,往哪里跑!”霜飞大喝了一声,亮出宝剑。她口中所说的女鬼便是我,我此时身着一身白衣,水袖长长地拖在地上。 不要认为我有多美,在许多人的描述中一提到白衣飘飘的女鬼便难免联想到小倩、小翠、小谢、阿宝之类的美女。可惜我现在被画得面如白垩,连嘴唇上都没有一丁点血色,眉毛也染白了。若是深更半夜照一照镜子,连我自己都会吓得昏过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