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 易雪衣颔首道:“这便是本宫今日找来小姐的目的,金石药药性凶猛,侯爷三年前一夜疯癫,若是被人恶意下毒,短时间内如此凶猛的用量,侯爷不可能还安然活到现在,会不会是小姐关心则乱,弄错了方向?” 罗少知不由沉思。 癔者,心意病,发于情志。 被父兄如此背刺,文承必有心病。 可文府之冷漠并非一朝一夕,自文承出生起两个兄长就十分不待见他,他早已习惯了,因父兄而失智的可能性太小。 ……出生? 罗少知眼神陡然一变。 她记得,因明珠公主当年早产,文承出娘胎身子骨便比寻常人虚弱。 倘若有人在文承刚出生时就对他下了毒,而那毒在他身体里潜藏了十多年才彻底爆发…… 文家大公子,当真恨文承到如此地步吗? 文尚书难道便对这一切冷眼旁观?文承可是他的亲生子。 罗少知透体冰凉,只觉一股寒意由脚下生起,顺着脊梁上窜,冻得她忍不住攥紧手里的绣帕。 文三他,会不会早就知道了这些?
第24章 绛衣侯府,一连两天又是低气压。 自从公主陵回来文承脾气便不大好,又因太常寺的程大人在皇上那儿贬了他一顿,害得他被留去宫里听训,足足被念叨了两个时辰,文承心情抑郁,看人的眼神瘆得慌。 午时皇上没留文承在宫里用午膳,回侯府后,福祥端来两盘点心,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门。 文承正站在书桌边,看挂在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的是明珠公主,那是公主还年轻时候的模样,大概十七八岁,穿着精美华丽的宫装立于御花园湖池边。 画师的每一笔都在不遗余力地描绘王朝胜景:公主、海棠花,湖池,花树,近处随身服侍的宫女奴才,远处的禁兵与侍卫…… 春日里海棠盛开,公主笑容肆意,和文承一样,她的眼角也有一粒俏美的红痣。 “侯爷,这是秦叔一早备好的点心,您尝尝吧?” 文承没有回头。 “侯爷?” 文承背对着他,“秦叔呢?” 福祥答道:“侯爷忘了,秦叔今早去金灵寺上香了,要傍晚才能回来。侯爷要有什么事吩咐,不如告诉小的吧?” 文承问:“你还记得长公主的模样吗?” 福祥哑了。 揣摩不出文承的深意,福祥只能如实回答:“小的进公主府时,侯爷都已经十岁了,贱命福簿,无缘亲眼面见公主。” 文承笑了一下,转身到书桌前坐下,悠然道:“公主晚年受癔症折磨,形销骨立、神志不清,每晚都会在内苑哭喊到天明,以你的胆子,见到她恐怕早就被吓傻了。” 福祥不好再说什么。 当年明珠公主离世,文承才五岁,他这么说,便是将公主死前的痛苦模样牢牢记在了心里,十几年都没能忘掉。 静了静,文承缓缓道:“公主生前很爱打扮,夜半梦醒,我偶尔会去看她,她总坐在妆奁前,让我帮她梳发。” 十几年了,文承隐隐还能感觉到,那些黑绸缎一样的发丝从掌心淌过的触感,冰冷丝滑,比府中的寂寂长夜还要凉。 文承从小身子不好,公主没怎么带过他,文尚书也鲜少到公主府来探望,文承便在先帝和乳母身边长大。 先帝为文承取字“却庭”,希望他能早日摆脱病困,离开内苑,但文承注定一生无法实现先帝的夙愿。 大白天的,文承点了桌烛和安神香,浅声道:“今日皇上召我进宫,你猜是为什么?” “莫不是,程大人前几天在皇上面前……” 文承笑着摇了摇头。 福祥再琢磨,“那是为了文尚书和大公子?” “也不是。” 文承靠着软椅,似笑非笑,“陛下想让我娶罗少知。” 福祥眼睛唰地亮了,“那这可是喜事!侯爷和罗小姐两情相悦,若不是当年因李氏的案子罗府被牵连,您与小姐早该结成良缘……” 文承只是安静地瞧着他的反应。 福祥渐渐回过神,声音低下来,迟疑道:“侯爷您不愿意?” “你觉得罗少知就很乐意?” “这,以罗小姐对您的心意,她怎么会不乐意呢?” 文承冷笑:“若换做是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时日无多的疯子吗?” “侯爷正年轻,怎么就时日无多了!”福祥着急,“先不提罗小姐听了这话该有多伤心,您的身子最近不是好了许多吗?上回太医来看也说您气色变好了,说不定静养个三五载就好全了呢?” 文承垂眸,冷漠道:“宫里的太医都长着一条舌头,好坏全在皇上的念头间。”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出口,福祥听得战战兢兢。 文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破天荒地没继续说下去,安静望着烛火。 “那若是皇上赐婚,”福祥硬着头皮问,“侯爷接是不接?” 上一个被文承拒绝的光禄寺卿家的小姐,已在府里自闭几个月了。 按罗少知的性子,应当不至于伤心至此,但她会做出些什么……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啊! “侯爷,罗小姐可是会武功的。”福祥提醒,“若是罗小姐生气了……” 再像几年前那样把您打一顿,您可就真没命了。 果然,听了这话,文承皱起眉头,“她会如此凶残?” 福祥狂点头:“我听飞飞说了,罗小姐在岭南的时候,那是出了名的鬼见愁。有人见她漂亮,心怀不轨,罗小姐生气了,一巴掌把对方的门牙甩飞了两颗。有人在背后编排她的清白,她就把那人揪出来挂到城门上……最最狠的一次,您知道是什么吗?” 文承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福祥:“岭南当地有一富贾,贪财好色,家中纳了三十房小妾,罗小姐到岭南没多久就这老混蛋给盯上了,那富商拿罗老爷和罗夫人做要挟,逼她入府……” 文承眼神一暗,眼底溢出几丝郁色。 福祥一拍掌:“您猜怎么着,罗小姐挑了个月黑风高夜,翻到富商府上的内苑屋顶,朝他床上丢了两条竹叶青,正咬在那富商的腚上!” 文承:…… “那富商伤得严重,半年才好,之后每晚睡觉都要十来个下人在屋里搜罗,生怕屋里有蛇,连府里的小妾也遣散了,就怕有人要害他。” 文承歪头:“这些都是飞飞跟你说的?” 福祥面不改色:“是,我去送糕点那天,罗小姐正午睡着,我便和飞飞姑娘多聊了小会儿。” 说的有鼻子有眼,文承没找他的茬,定了定,抱臂沉思。 福祥适时提点:“侯爷,依我看,这婚事不能由您来退。” “怎么?” “您想啊,眼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罗小姐对您爱得死去活来,这亲事又是皇上和贵妃的意思,您要是亲口拒了,不但罗小姐那边要闹,皇上和贵妃也会不痛快,反倒让您里外不是。” 文承向来是不管这些的,他连皇上的话都能当作耳旁风,又岂会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但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文承莫名地把这些话听进了耳朵里,并且罕见地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福祥来劲,若非当着文承的面顾忌着主子,他一定摩拳擦掌地热起身来。 福祥:“这亲要想退,就只能由罗小姐开口……” 文承的脸立刻就黑了,“她要是愿意,我何必废这么大力气。” “侯爷别急,”福祥忙道,“罗小姐是因为喜欢您才想要和您成婚,若她不喜欢您了,这事儿不是自然而然就成不了了吗?” 说的貌似有点道理。 文承:“继续。” 福祥酝酿许久,拿捏着道:“侯爷,您觉得……罗小姐为什么喜欢您?” “我哪知道,”文承不耐烦,“她一贯疯疯癫癫的,谁能猜透。” 福祥摸了摸鼻子,到底是谁疯疯癫癫? “那侯爷不妨想想,怎么才能让罗小姐不喜欢您?” 怎么才能让罗少知不喜欢他? 文承望着那烛火,眉头紧锁,仿佛遇上了天大的难题。 “若是我……”他缓缓地开口。 福祥已经提前预料到文承要说什么,连忙道:“伤害自己的法子可行不通!侯爷一受伤,罗小姐肯定是要心疼的!” 文承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道:“若是我把她身边的丫头绑了……” “侯爷可千万别!” 福祥吓了一跳,“我听飞飞说,罗小姐把她当亲人看待。罗老爷和罗夫人病逝后一直是她二人相依为命,罗小姐身边就飞飞一个丫头,您要是把飞飞姑娘怎么了,罗小姐怕是也不愿活了!” 罗少知最重感情,这法子也不妥。 文承烦躁地敲了敲桌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到底要怎么办!” 福祥咳了咳,眼珠子轱辘一转,冒着胆子出馊主意,“侯爷从前不是经常让罗小姐生气,只需按以前那样不就成了吗?” 文承瞥了他一眼,好似在看和自己一样的疯子,“你觉得以她现在的性子,还会吃从前那套?” 以前罗少知年少,心性直来直去,所以受不得一点委屈吃不得一点味,现如今她在岭南磨韧了三年,变得聪明圆滑,再大的心火也能朝里憋着。 福祥惭愧垂首:“侯爷说的是。” 但福祥说的这点倒提醒文承了。 文承指尖一点,细细回想罗少知回京后的一言一行,要想让她生气而又不伤心,便就只有…… 他忽然抬眸,“罗少知今日是不是去金灵寺祈福了?” 福祥茫然:“是,秦叔一早跟去了,正打探着呢。” “你去帮我办件事。” “侯爷,是什么事?” 文承眸色沉沉:“去金灵寺,把罗少知带来侯府。”
第25章 京郊, 金灵寺。 罗少知在小和尚的带领下走到后院禅房,在天井下静静等候。 后山幽静,禅房坐落在山脚下, 间或飞掠过细鸣的鸟雀。 等了小会儿,小和尚从禅房中走出, 将一方小盒交给罗少知, “这是施主几年前遗落在金灵寺的物件。” “多谢。”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罗少知没印象,当年她在金灵寺斋戒只待了没几天, 离开时的行李是飞飞收拾的。 小和尚走后, 她把盒子打开,里头是一个香囊。 这香囊有些眼熟, 但罗少知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时, 飞飞急急忙忙地从对面的青苔小道上跑过来,大喊小姐, 罗少知下意识将香囊藏进袖里,拿着木盒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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