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公府外,长街热闹,沸声滔天。 震耳的唢呐声远隔二十丈传来,罗少知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到桌边抖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难道真把绛衣侯府给搬来了……”
第84章 清早, 太极殿吵开了。 几位言官得知昨日绛衣侯府送聘的排场从南到北贯长街,闹得京中人尽皆知,纷纷表示看不下去。 区区侯爵成婚阵仗比亲王迎妃还要奢靡, 挥金如土摆弄权威,岂可忍乎! 文承昨夜被迫和御史台那帮糟老头子唇枪舌战, 又在宫里留了一夜, 下早朝后原打算去国公府瞧瞧, 结果一大群言官闻着味儿就来了。 “皇上,朝中肃正贪赃寸步不易, 侯爷此举不但寒了诸多老臣的心, 更不利整治前朝……” “文尚书尚在刑部收押,侯爷身为人子、身为人臣在这关头却大喜大办, 穷尽奢侈, 不孝不悌……” 一张张嘴皮子开口闭口就是大忠大义,文承耳边哄糟糟的, 连着十日没好好休息过,头疼得厉害,再后头那几个言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只恹恹地垂眸蹙眉, 恍若一具冷尸。 言官争先恐后地控诉完, 淳帝点了点头,看向文承:“文承,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文承抬眼:“皇上恕罪,微臣头疼得厉害,没听清几位大人说了什么。” 言官们胡子一抖, 气得差点当着淳帝的面就要吵起来。 文承继续冷漠道:“大人们若想治微臣的罪,不如先商量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 在太极殿这样七嘴八舌地上蹿下跳,失了自己的身份不说,还有损前朝脸面。” 头越疼,他的脾气就越不好,眼前渐渐出现斑驳的重影,文承说话的语气变得愈发凛冽,“若论不孝不悌,几位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些,微臣奉皇上之命缉押文尚书,罪名还没清定,皇上尚未裁决,大人们倒先急着替文尚书鸣不平?” 此话一出,言官纷纷变了脸色,倒秧似地跪下直呼冤枉。 淳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起来,一位年轻言官趁机质问:“侯爷入仕不过三四年,若按朝廷俸禄百年也不见得能凑出聘礼的十分之一,那顶天的奢侈是从哪儿来的?” 文承冰冷地回答他:“微臣虽然无才无能担不起家业,但凭明珠公主留下的遗物还不至于连个聘礼都出不起。” “……”言官们彻底哑巴。 昔年明珠公主下嫁比如今的帝后大婚还要奢华,对比之下绛衣侯府那横贯京街的送聘行头确实算不了什么。 再争论下去,牵扯到明珠公主和先帝,场面就不好收拾了。言官们三三两两地挑些不痛不痒的小刺,总算在日中之前把事情了了。 淳帝原先还想再留文承,但顾及到文承脸色难看至极,再待下去恐怕癔症就要犯了,便随意叮嘱了几句,让内监将人送出宫去。 出了宫,悬日高挂,直晃眼睛。 小太监一无所知地跟在后头,文承浑身阴郁缠绕,双眸渐渐猩红,眼见就要控制不住压在身体里的恶物,结果一抬眸,瞧见了不远处停下高墙下的吴国公府的马车。 罗少知被召进宫里,也是为了昨儿长街上那沸沸扬扬的“十里红妆”,但毕竟排场和聘礼都是做给吴国公府的,贵妃娘娘没说什么,只是把之前的嫁妆折册拿出来又添进去不少东西,道是不能输阵。 罗少知浑浑噩噩一整天,满脑子都是吴国公府前苑里那些彪悍骏马,出宫后瞧见自家府上的马车,马儿正在墙下威风凛凛地站着,想着今后怕是一大家子都要勤俭节约把伙食都留给马了…… “小姐!”马夫一见她就远远地跑过来。 罗少知见他神色紧张,问:“怎么?” 马夫擦着汗道:“绛衣侯来了。” 罗少知立刻朝四下张望,马夫提醒:“在咱们府上的车里。” “……他什么时候来的?” “午时。” 绛衣侯戾名在外,又是未来吴国公府的姑爷,马夫不敢拦他,就等着罗少知出宫救命。 有些日子没见着文承,得知人就在车上罗少知心跳得有些快,忙不迭小跑过去,踩着矮扎拎着裙身,撩开车帘—— 车内,文承双眸阖着,正闭目休息。 罗少知倏地放缓动作,轻手轻脚地进去,默默坐在一边。 上回文承在车内休息,车一动他就醒了,反正天色还早着,罗少知干脆就这样干等着,等文承什么时候睡醒了再让马夫动身。 然而,等了还没到半炷香的时间,罗少知撑着脸颊,听见文承低低地开了口:“发什么呆?” 罗少知直腰:“你没睡着?” 文承缓慢睁眼,眼底有隐隐约约的猩色,眼尾沁出浅红,“嗯。” 罗少知心里一突,立即坐过去,挨到他身侧,紧声问:“头疾又犯了?” 文承顺势将头靠过去,靠在罗少知纤弱的脖颈间,哑声说是。 他身上凉得惊人,好似提前进入了寒冬,罗少知心头更紧,收拢双臂把人牢牢地抱进怀里,没再说别的,嘱咐马夫先回府。 马车缓慢驶动,车身微晃,文承眉头蹙了下,罗少知怕他受不住,低首问:“可要传太医?” “不用,”文承拒绝,而后极轻地喃喃,“你身上怎么这么暖?” 罗少知柔声道:“暖吗?那你抱紧些。” 文承笑了下,“不知羞。” 休缓一路回到吴国公府,文承的精神好了些,但罗少知还是命人备了个暖手炉送来。 文承不乐意跟个老残废似的天天抱着暖炉裹着厚衣,表现得很抗拒,罗少知好说歹说才把他在榻上摁住,随后不由分说地将暖炉塞进他手里,自己坐到一边,隔着一方茶案对道:“就快立冬了,你别光顾着风流倜傥,也添些衣裳吧。” 文承眼睛黏在她身上,嘴了说着不中听的话,视线却没挪,口嫌体正直,“你管得比侯府里的管事还勤快。” 罗少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前还有重影吗?” 文承把她的手抓住,懒懒道:“没了。” 罗少知愁声问:“好好的怎么头疾又犯了?是在皇上那儿遇着什么事了?” 文承拉着她的手腕就把晨时太极殿言官在皇上面前弹劾他的事说了,语气还算平淡,就是眼神有些骇人,直勾勾的,“……那几人是想借机参绛衣侯府一本,只可惜没挑对路子。” 几个言官不轻不重,罗少知没深问,也没提文尚书和文府,怕让文承再受刺激,“你来时看没看见前苑是什么模样?” 文承挑眉,“八十八匹骏马?” 说起这个罗少知又气有好笑,“你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马匹?从太仆寺里借的?” 文承:“喜欢吗?” 罗少知轻骂:“鬼才喜欢!吴国公府又不是养马厩,你快想办法弄回去。” “聘礼送出去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罗少知嘴角忍不住了,“那我找太仆寺的大人过来,一匹一匹地卖出去?” 文承点头,“此办法可行,太仆寺上品御马一匹二百两,卖出去一万七千六百两银子,届时你的嫁妆就出得起了。” 提起嫁妆罗少知脸就一红。 她把手抽回来,余光瞥着文承绯服上的暗金色纹线,憋着不说话。 文承轻佻地问:“娘子脸红什么,不是你说的,吴国公府的嫁妆只一两银子?”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罗少知死鸭子嘴硬,不讲道理地回击,“一两银子也是银子,侯爷嫌我太寒酸?” 文承把暖炉放下,撑颊道:“自然不会,你全身家当只有一两银子,可见在岭南时吃受了多少苦,嫁到侯府我必得锦衣玉食的将你好养着,让你乐不思蜀……” 他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罗少知很不适应,前思后想他话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坑。 文承:“但,倘若你后悔了呢?” 罗少知心凉,心道平白无故怎么扯到“后悔”二字上去了,莫不是他头疾犯了又在胡思乱想。 文承撑颊,微微一笑:“后悔也没用,你心甘情愿卖的身,自然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罗少知脖间冒出热气,“谁卖身了?” 什么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听起来怎么这么荒淫…… 一张茶案隔着,两人坐在坐榻两端,身子却都紧挨着案沿。 离成婚之日还剩半个多月,京里男婚女嫁从没他俩这样没规矩的,罗少知不清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一段时日没见,她觉得文承看她的眼神更深了,青天白日的她好不自在。 文承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我们这样是不是极不合规矩?” 罗少知装死。 文承弯唇:“你和媒婆说,凡是绛衣侯有的,聘礼里都要备上,这项有些难……” 罗少知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然,文承低诱道:“不过,等你成了绛衣侯府的主子,整座侯府便都是你的了。” 罗少知臊得慌,话是她说出去的没错,但从亲耳文承嘴里听到答案,冲击委实大了些。 罗少知从脖子到脸颊潮红一片,无地自容,文承看着十分好奇,“这些话分明是你那日当着媒婆的面说的,怎么隔了这么多天,到现在才不好意思?” 好有道理,罗少知无力辩驳。 她只能红着脸做一只貌美的鹌鹑,“你就当我装的吧。” “装什么?”文承意味深长地问。 罗少知那日只是想借着媒婆之口调戏一把文承,如今反砸到自己的脚直在心里叫苦不迭。 文承逮着机会就不肯放过她了,“装害羞,还是装单纯?”
第85章 文承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人了。 罗少知腆脸自暴自弃, 干脆直接起身坐到文承身侧,麻木地说:“你想拿我如何?” 文承愣了下。 罗少知少见他露出这种猝不及防而失神的表情,和文承对视两秒, 脑子一转,蓦地明白过来。 绛衣侯原来也是只纸糊的老虎, 看上去唬人, 实际还是张干净白纸呢。 是了, 福祥说文承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在自己回京前他怕是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牵过, 嘴上不饶人想必都是装出来的。 文承这样眉心微蹙着, 身子微倾,表情有一丝困惑和犹豫, 模样和罗少知四年前在公主府里见着的文三公子的形象渐渐重合。罗少知心神一漾, 有些忍不住了,“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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