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的目光,姜佩兮有些茫然,做了主君后都是这样吗? 为什么阿姐看她的目光,和周兴月看她的目光如此相似呢,裹挟着冰冷与厌恶的敌意。 见姜佩兮没反应,周朔端着酒盏起身,“佩兮扭伤了,不能饮酒,朔代饮为敬。” 姜琼华笑了声:“哦?佩兮如今竟这么听话了。” 姜佩兮看着眼前艳丽高傲的阿姐,只觉得陌生,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敢再看阿姐的眼睛,只能一直低头吃菜。 惦念盼望了两年的菜肴,如今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建兴没有她喜欢吃的,现在江陵也没有了。 亲厚的姐妹无言以对,这场她闹着要回家的最后局面,成了姜氏与周氏的会谈。 周朔和姜琼华的对话逐渐脱离个人,他们变成两家的谈判代表,为着周姜两家的利益冲突展开争取与妥协。 姜佩兮听着就头大,她留神看了眼周朔。 他的神情认真而谦和,哪怕是正在对利益进行赤丨裸裸地谋取,脸上也不见贪婪与欲求。 姜佩兮搁了筷子,专心看身姿曼妙的舞女起舞。 直到身边的酒味越来越大,她才皱眉看向周朔。 侍奉的侍女倒一杯,他就喝一杯。侍奉的侍女也不知数,他喝了一点就往杯子里倒。 看着周朔一杯又一杯,把酒当水喝的架势,姜佩兮终于抬手按住了去拿酒盏的手。 她抬眼看向侍女,有这么侍奉的吗? 江陵的侍女怎么也这么混账了? 看到小姜郡君警告的眼神后,侍女手一抖,执的酒器摔到地上。 周朔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叫跪在地上的侍女起来。 姜琼华掩面喝酒,冷冽的眼睛关注那对夫妻的举动。 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的侍女不敢起身,直到姜佩兮发话。 “起来吧。” 她才拾起酒具,恭敬退下。 “要是喝醉了,我不会管你。” 姜佩兮不清楚周朔的酒量,也摸不准他喝多后的酒品。要是他和自己一样,喝多后闹着要回家怎么办? 这句话说完后,另上来了侍女奉酒,周朔没再沾一口。 她不知道周朔这一顿究竟喝了多少,只宴散后,他们走在一起,姜佩兮觉得自己像是泡在半夏酒里。 在点着宫灯的长路上,姜佩兮抬头看向挂在天上皎洁的明月,还有覆盖在屋檐上茫茫的雪。 想起周朔今天上午夸过的梅花,姜佩兮转头看他,要不顺路带他去醒醒酒? “去看梅花吗?就在后山,我现在带你去。” 后山种了半山的红梅,枝叶繁茂挤在一起,上百年的梅树株株粗壮。 树间距紧,树与树间又枝叶横斜,他们只能靠近了走。 月色下,白雪间,红梅处。 熟悉的半夏酒混着梅香涌入她的鼻尖,明明一口没喝的姜佩兮也有些醉了,思绪迟钝起来,那些敏感的情绪被逐渐抽离。 茫茫的白雪一点盖不住红梅的热烈,正是寒梅点缀琼枝腻。 四下空寂,唯有两人的心跳声与彼此间的呼吸。 周朔的声音很轻:“我们得回去了。” 姜佩兮一时有些迷乱:“哪?” “建兴。” 半晌,姜佩兮怕周朔有和她一样的毛病,于是问:“现在就走吗?” 但她想了想,周朔都能二话不说陪发酒疯的她回江陵,她就是现在转身和他抬脚就走,又怎么样呢? 但周朔显然没发酒疯,他仍旧理智。 “明早。” “好。” 她已经没有留在江陵的理由了。 站在马车前的姜佩兮等了很久,才等到匆匆跑来的侍女。 “主君请周司簿与周夫人路上当心,她今日身子不好,便不来送客了。” 姜佩兮目光掠过江陵繁复瑰丽的各式建筑,白雪融化,屋檐滴落水珠,被遮盖的草木探出了头。 时隔两年,平静祥和的江陵,已经没有她熟悉的草木。 她看江陵的最后一眼很潦草,陌生感让她记不住太多细节。 天翮五年正月初六,十九岁的她与江陵决别。 征和五年八月十五,二十七岁的她于建兴病逝。 从江陵往建兴去的第一天上午,姜佩兮精神不错,还能坐在船头看江水两岸的青山。 周朔坐在她旁边,说起昨晚家宴上的酒。 “那酒很清甜,也不醉人,不知叫什么?” “那是半夏酒,因是特产,又不名贵,便少有人知。你昨晚喝的热酒,但它还是凉的更好喝,甜味更清冽些。若伴着桂花糕吃,滋味更是别致。” “佩兮很懂这些。” 她看着船身漾开的水纹,一圈圈的涟漪摇向远方。 “母亲教的。” “原来如此。” 但她的精神状态只维持到当天下午,她又开始犯恶心头晕。 来江陵的时候,她就算吐也勉强吃些。现在回建兴,她心里抗拒,一点也吃不进去。 她看到食物就吐,周朔也不敢再劝。 船经过水流的声音在夜间格外清晰,船身摇晃着。 姜佩兮只能靠在周朔怀里,她已经什么都吐不出,只一阵阵反酸。 她被晃得头晕眼花,说出的话也都嘀嘀咕咕的,“我以前也在半夜走过水路。” “嗯。” “那时候我不晕的。” “嗯。”周朔抱着妻子,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微凉的指尖蹭到她细腻的面颊,他的手不觉曲起。 刚刚弯曲的手指被妻子握住,放到脸上。 手指被过于柔嫩的肌肤靠着依着,他有些不知所措。船舱昏暗,但妻子的美貌并未减损半分,艳姣与清冷并存,端肃与温情共洽。 “那时是夏天。” “嗯。” 她似乎这样不舒服,侧身彻底面向周朔,往温暖的地方挤去,摸索着拥住那片温暖。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 周朔僵住身子动也不敢动,这样亲密的距离难免勾起他那夜放纵的记忆。 缓了缓,谴责自己的龌龊后。 又怕她累着手,周朔只好去搂她,垫着她的背,揽住她的腰。 她完全落到他的怀里,靠着他的胸膛,紧密到几乎没有间隙。 “还有秋天。” “嗯。” 沉默了好一会,周朔才出声回应。 闭上眼,去搜刮记忆里的道经佛经,但只零星记得几句话。他便责怪自己读书不认真,以至于现在心神不定。
第11章 雪后的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晃得人眼花,却带不来温暖。 辽阔的官道上,一辆简朴的马车压过雪地,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 马夫专心控着缰绳,迎面而来的寒风让他不由将衣服裹得更紧。 驾座旁还坐着一个带刀侍从,他低头将自己埋进厚袄中,似乎打起了盹。 外头寒风凛冽,马车内倒是温暖许多。 阿商忍着困意,揉了揉眼睛,将盖在夫人身上的锦被理了理,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雪下藏的碎石使平稳行进的马车一晃。 颠簸了多日的姜佩兮胃里发酸,她赶忙拿着帕子掩住,一阵阵干呕。 阿商的睡意被瞬间驱散,她连忙扶住夫人,手顺上她的背。 姜佩兮等这股恶心劲头过去了些,才开口:“水。” 温凉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压下那股酸意。 姜佩兮拿帕子擦过唇角,又靠回马车。 “到哪了?” 阿商边收拾边回答,“快了,刚刚刘大哥说,等明天咱们就能到宁安了。” 姜佩兮揉了揉头,一路的颠簸到这,竟使她生出些悔意。 她眼巴巴跑来宁安干什么呢? 不管建兴肯不肯,但既然周朔已经答应她和离,他们肯定是能和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他能躲半年,难不成还能躲十年吗? 她千里迢迢跑到宁安来,就为了要一封和离书吗? 忽然找不到自己意义的姜佩兮叹了口气。她现在要是吩咐回去,是不是又显得很没事找事? 在建兴收拾了行囊后,姜佩兮便让阿青带着几辆马车去新宜。而她自己却掩藏了身份,只带一个婢女,一个马夫,一个侍卫,另买了辆马车往宁安走。 当时她满是怒火,阿青怎么劝都不听,只想着要找周朔对峙。 但现在冷静下来,她找周朔又对峙什么呢? 对峙他为什么不先和离了再走,还是对峙他为什么带自己回娘家见情郎? 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很荒唐。 “快!”粗粝的声音遽然响起。紧接着便是马鞭抽打的刺耳声,马匹狂奔起来。 车内的姜佩兮与阿商身形不稳,勉强靠着车厢才稳住身子。 “怎么了?” 刀剑出鞘的声音伴着回答一起传入马车内,“郡君小心,有匪盗。” “夫人,我们怎么办?”阿商一懵,紧紧抓着姜佩兮。 姜佩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稳住心神,“没事,我们先尽力跑。他们无非为财为钱,跑不了,我们给钱就行。” 姜佩兮拉着阿商坐在马车的一边,她们尽量靠近了坐,防止在车里摔到。 马鞭抽打的声音越来越紧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匪盗吆喝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利箭破开实木的声音刺进氛围紧绷马车内,阿商惊叫了一声,吓得紧紧抱住了身边的人。 姜佩兮看着钉在车厢上的箭头,银白的尖锐箭头上耀着特殊的金属光泽。 这样的材质工艺,是匪盗能拥有的吗? 姜佩兮抬手触碰箭头,冰冷的金属传来一阵寒意。 她曾进过江陵的兵甲府库,里面压藏的箭羽也不比这好多少。但她见到的箭羽,是姜氏主家的私藏,代表着姜氏的最高水准。 姜佩兮安抚地拍了拍阿商,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一定会被追上。 越来越多的箭头扎进车厢,姜佩兮拉着阿商往车厢门口靠。她摸索着拨开插销,将木门推开一道缝。寒风瞬间灌进车内,吹得姜佩兮打了个寒颤。 不断有利箭从后面飞来,持刀的侍卫守在门前严阵以待。 “他们有多少人?” 他透过闪开的缝隙,看向姜佩兮,“很多,少说有三四十人。” “我们逃走,你有几分把握?” 侍卫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没有。” 阿商睁大了眼睛,双手颤抖,满是恐惧:“那、那我们怎么办?” 她才十五岁,第一次侍奉夫人,第一次出远门,却遇上了这样的事。 耳边出现了锁链挥舞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铁锤砸向车身,木板碎裂的木屑在车内飘荡。 杂乱的马蹄跺在雪上,发出沉闷的簌簌声。箭羽更密了,甚至已经从侧边穿进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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