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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去码头，我会在城外桃林等你。”卫白羽微抬起眼，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又复杂。 “如此，那我便去桃林赴约。”秦采薇颔首。 二人在食为天门前分开，秦采薇看天色还早，便打算去牛马市场看一看驴子的价格，走了一会回头，却发现卫白羽仍站在原地面朝自己这边，只是隔得有些远，看不大清面容。 说起来，他倒不似那仓使一样问自己为何要查流放犯人的行踪，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已经知晓她与傅清忱的关系。 “姑娘，买根簪子吧。” 正出神，耳边传来小贩的推销声，她定睛看去，却是一根包银素簪。 那簪子虽看着银光闪闪的，样式却呆板，实在不怎么好看，还不如傅清忱给她挽发的那根木簪。 秦采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婉拒道：“不用了，我有......” 话音未落，手上却摸到一把半散的头发，之前那根木簪亦不见了踪影。 怪不得她觉得后颈有些热，想来便是刚才在寻味斋门前掉的。 无法，秦采薇只好又买了一根相似的，勉强将头发固定住。 回到家中，她想着那木簪是傅清忱的，便主动与他说了，又道若是不喜欢这款式，到时再去换。 他却只将目光停留在她头顶，问的话也莫名其妙，“无妨，只是这头发你一直挽着吗？” “啊？”秦采薇挠挠头，“自然是一直挽着的，我又没带发带，总不能披头散发吧。” 闻言，傅清忱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接过那木簪，指尖细细摩挲，“哦，不知娘子与那人都聊了些什么？” 秦采薇取了梳子重新扎头发，古人的发髻真真是麻烦，动作稍微大些便有种将散未散的垂坠感，还是男装利落。 “唔，倒是没说什么，只说他十日后就要离开淳安县，进京赶考去了。”秦采薇咬着发带含混不清的答着。 “是吗？”傅清忱瞥了她一眼，唇角带笑，“如此说来，时间倒是不长了。” 是不长了，加上这几日还得与亲友告别，又要准备东西，应该十分忙碌。 “应该是吧。”秦采薇淡淡应一声，一面换外出的衣裳。 待整理好后出来，却见惊讶的发现傅清忱似乎十分高兴，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眉头亦舒展开了。 两人相处日久，虽然此人喜怒不定，有时生气时也会笑，但是眼神却是冷的，不像现在，一派风和日丽。 她有点奇怪，稀奇的瞅了他两眼，取下墙上挂着的草帽，“我出去一趟，天黑之前回来。” “去县城？”傅清忱抄书的手一顿，抬眼看她。 “不是，去一趟盘石村，怎么了？”秦采薇扭头。 “没什么，只是想着你要再去县城，恐怕天黑之前便回不来了。”傅清忱不紧不慢回一句，顺手又将笔尖在砚台里蘸了蘸，似乎自己不过随口一问。 真是古怪啊古怪。 秦采薇实在是看不透他的心思，也不再猜，只嘱咐他若有事便拉铃铛，自己已经与王家打过招呼了，要是他们听到声音，也会来帮把手的。 傅清忱应一声，仍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模样。 秦采薇见状也就放心出了门，按着之前周素兰与自己说的地址，找去了盘石村。 卖地之事，刘家已经透出消息许久，因此她一打听便很容易找到了那将卖之地。 或许是因为吸浆虫病的原因，刘家要卖的地大多都是旱地，只有一块水田，而且那田里秧苗长得也不甚好，叶片黄黄的，分叶也不多，应该是土壤肥力不够。 盘石村的村民们见她一身素衣打扮，虽是没有补丁，但比起那地主大户还是差了不少，都怀疑的看着她。 “我说小哥，你这是只来看看啊，还是真要买啊。” 秦采薇拍了拍手上泥土，起身笑道：“看看，先看看再说。” “嚯，我就知道！”一个村民砸了咂舌，一副自己果然算准了的模样。 “这都来了几波人了？要不就是嫌刘家都穷得当裤子了，还咬死了非要提这提那的条件，要不就是看他们地薄，想要压价，我看那，他们最后还得卖给赵家！” 见此人似乎知晓的内幕不少，秦采薇也做八卦状，凑近问道：“这刘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怎的田里的秧苗还未长到一半就要卖地？”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倒霉呗。”那人亦有些唏嘘开口。 其实严格说来并不是倒霉，只能说是小农经济的个体户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 在刘家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后，刘家为办丧事已然耗尽了家中积蓄，刘家大郎为了补贴家用，便去码头扛包。 不想一日妹妹来送吃食，被泼皮无赖调戏，他冲动之下便打了那人，因赔不起医药费，现如今还关在大牢里。 刘家凑不出钱来，便只好卖地。 “我看也是，听说刘大郎在牢里被人打得不成人形，如今天气又热，要是再不把人接出来，那腿怕是就要废了。” “嗐！怎么突然就被打了板子了？” “谁知道呢，之前还是只关在牢中，昨天就听说被打了，刘家夫妻两个急得跟什么似的，刚才我见有人上门，怕不是价钱合适就该卖了。” 几个村民咋咋呼呼的讨论，面上皆是惶恐畏惧之色。 秦采薇却总觉得太巧了些，一般来说，不是罪行特别严重的犯人，很少会被用刑。 她顺着村民们所指方向往刘家去，远远便瞧见那茅屋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男子站在稍后的位置，像是随从，前头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干瘦老头负手而立，瞧着跟一般店铺的掌柜账房差不多。 至于刘家夫妻，则佝偻着背，讷讷的不知说着什么。 “你们既是要卖地，何必只卖那一亩半分？我已经与东家说好了，只要你们肯把地全卖了，价钱好商量。”花白胡子的老头开口道。 刘贵与娘子对视一眼，面上浮起为难之色，然看对方面色不好，又不敢直接拒绝。 “不是小的不卖，实在是我们一家人就靠这几亩地过活，若是东家肯让些佃租......” 不等他说完，那站在后头的青壮男子已先开口呵斥：“事到如今了，你们还敢挑三拣四！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地你们若要卖，那就都卖了，靠着五成佃租还能勉强过活，要是不肯，哼！那就等着你儿子没钱治腿病死狱中吧！” 言罢，一双狠厉眸子瞪向两人，又不经意滑过躲在王氏身后的刘杏儿，看得对方又朝后缩了缩。 “这这......”刘贵立时就着了慌，“这是怎么说的？小的哪有说不卖了，只是想与掌柜的商量商量。” “诶，做生意嘛，讲究的自然是你情我愿。”前面干瘦老头伸手拦了一下，那凶神恶煞的壮汉便又退回了原处。 只是虽如此说，那老头神态却全是吃定了对方的模样，“你们这卖地的消息透出去也不是一日两日，除了县里的大户，可有谁家来问过？” 见对方不语，又慢悠悠道：“至于他们开出的条件我也清楚，不是压价就是要求加佃租，我们东家肯给五成已然是厚道了，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不过只有三天时间，三日后若你们仍是不卖，那便就此作罢！”言毕，带着那壮汉转身离开。 “这可如何是好！” 等人走远，王氏立刻拉住丈夫的袖子，急得几乎落泪，“昨日我去牢里看大郎，他还撑着说没事，可我瞧得真真的，那衣服上血迹斑斑，下得好狠的手啊！” “都怪我......呜呜呜，要不是我，哥哥也不会被关进大牢。”刘杏儿亦是泪眼涟涟。 王氏不好说什么，只摸了摸女儿的头，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刘贵则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半晌没说话，只眉头皱得死紧。 “不行，不能再等了！”哭了一会，王氏像是下定决心般道，“反正大郎接出来也要抓药养伤，光是卖这一亩三分地的银子估计也不够，既然他们要，咱们就全卖了，总归也还是有地种的！” 说着就要去追那两人，却被刘贵一把拉住。 “你当赵家是好相与的？他们虽是允了五成佃租，可朝廷的粮税却是要咱们交的，更何况一旦把地全卖了，咱们一家人的生计就全捏在了别人手中，要是以后出个什么事......” “难不成就不救大郎了？”王氏满脸绝望，“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旁边刘杏儿听到，脸色越发的白，而后跺了跺脚，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开口：“祸是我闯的，我去救哥哥出来！”言罢转身朝外奔去。 王氏之前就听女儿说过，说要卖身凑银子，闻言吓了一跳，立刻抬脚去追，不想才追出去就见女儿与一人相撞，此刻正跌坐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秦采薇将她扶起，语气温和开口。 刘杏儿被这一撞，之前的胆气便散了不少，一抬头，却见一个身材高挑，长相十分清秀的少年盯着她瞧，眸中含笑，脸一下就红了。 “唔，没......没事。” “你这丫头可是要气死为娘的不是？！”王氏已经赶了过来，拉着女儿就狠狠拍了一下。 这一打，刘杏儿眼泪又涌了出来，顺着面颊滴落，却是不敢再跑。 秦采薇见状便自袖中掏出一方素帕递过去，“姑娘快别哭了，大娘也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王氏见有外人在场，这才收住泪，又见她不是本村人却在自家院外，疑惑道：“小哥是路过还是......” “我是来买地的。”秦采薇也不多言，直接开门见山道。 “买地？”王氏先是一愣，而后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小哥快快请进！” 秦采薇跟在后头进了刘家小院，发现这家人虽然穷，但院子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想来应是手脚勤快之人，暗暗点头。 刘贵听说是来买地的，一扫之前颓废神色，刚要开口，却听旁边女儿抢答道：“爹！我看咱们就卖给这位大哥吧！” 王氏立刻拉了女儿一把，哪有价钱还没谈就上赶着的？ 秦采薇只当没瞧见，笑着开口：“大叔的条件我都知道，只是我亦有一个要求。”
第47章 第 47 章 ◎虽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却又有种刻意疏离的欲盖弥彰。◎ 从盘石村回来时李氏尚在地里干活。 自小麦和豌豆收了之后, 她家的主要作物就只剩水稻和红薯了，见李氏正除草，秦采薇便过去将那杂草抱到路边, 让阳光暴晒。 “事情谈好了？”李氏一边锄草一边问她。 秦采薇点头， “嗯, 谈好了。” 虽然他们看着有些不大信任自己, 但好歹文契已经签了, 之后的事慢慢来就行。 闻言，李氏欣慰的舒出口气，“虽然这地离得远了些，到底是买了回来, 等我死以后也不至于没脸去见你爹了。”说着就要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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