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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巧，刚才下地去了，招待不周，还请主家勿怪。”王氏局促的站在一旁，身上衣裳满是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刘杏儿则将茶碗放下，手指绞着衣袖，却见里头飘着几朵晒干的野菊花，而非真正的茶叶。 “大娘不必如此客气，冒昧来访，实非有意，只是听闻令郎伤重，因此特来探望。” 秦采薇朝王氏笑笑，言罢又端起那茶碗喝了一口，见刘杏儿满脸紧张，赞道：“甘冽清甜，刘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主家客气了，我们哪里当得起。”刘贵在一旁开口道。 与之前不同，他亦改了称呼，不再叫她秦小哥了。 秦采薇有些猜到他们为何会如此，却还是想等等看，看他们会不会主动跟自己提。 便又问他们地里都种些什么庄稼，明年打算种什么，可有买好种子，以及他们没有养猪，这土肥打算到哪里去寻等内容。 刘贵尚且还能把得住，一一答着，王氏却几次欲言又止，又不断的拉扯自家丈夫的袖子，使眼色叫他开口。 秦采薇只当没看见，又坐了会便准备告辞，刚起身，旁边王氏便冲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连连磕头。 “请主家行行好！我家大郎这腿已然是断了，那衙门也实在心黑，之前说好的二十两银子赎人，不知怎的又加到了二十五两，如今我家中已是分文不剩，这腿更是没钱治......”说着滚下泪来。 刘丰见状，面色由白转红，痛心朝王氏道：“娘！快起来，这腿便是瘸了又怎样？我还有双手，靠这双手，我也能孝顺你们二老！您别为了我这不孝的儿子下跪求人！”说着已是红了眼。 看着这满屋子的凄风苦雨，秦采薇叹口气，走到王氏身边，打算把人扶起来。 不想对方却说什么也不肯，只连连磕着头。 她只好道：“大娘便是要借银子，也总得起来再说，事情也要好好谈才是。” 听她没有直接拒绝，王氏心中燃起些希望，擦擦眼泪站坐到一旁，眼神期盼的看着她。 秦采薇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别的事，“刘大叔，不知我之前让你们准备的稻壳，现下已然收了多少了？” 闻言，王氏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刘贵却十分坦诚道：“盘石村穷，能吃得起大米的人家不多，便是舂了米，那谷糠也多留作喂猪的饲料，若要买倒也便宜，只是......” 后面他没说下去，不过秦采薇已经知道这“只是”后面的话了，即只是没钱。 “这么说，那骨头也没备好？”秦采薇想了想，又问。 毕竟谷糠他们都买不起，带肉的骨头自然更买不起。 这次刘贵没回答，王氏却跟抓住救命稻草般插话道：“这个却是有的！” “哦？”秦采薇有些意外，“不知是如何得来？” 闻言，王氏便将与别人讨那没肉的骨头的事说了，又把那装骨头的袋子打开给她瞧。 但见里头除了筒骨之外，还有许多扇骨或是碎骨，大小不一，新旧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干净得不沾一点肉星子。 她说来轻巧，可秦采薇却知这事并不好开口。 毕竟一点肉都没有的骨头，一般人家只会用来喂狗，他们这样去求，免不得遭人白眼鄙视。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照办了。 秦采薇心情有些沉重，觉得或许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她总觉得既然是大家都有分成，那便一起努力，不要什么东西都由她准备，却没想过，或许不是谁都能像她这般还有余力。 王氏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是不满意，又将袋子捂上，讷讷道：“其实我们也不想借太多，只是想去给大郎抓几服药来吃，一两银子就够了......” “娘！我说过了，我没事。”刘丰双眼赤红，挣扎着要下床。 然他那伤本就没好，江湖郎中的手艺也泛泛，他一动便疼得面色惨白，虽是强忍住，那挣出的汗却骗不了人。 秦采薇刚要上前按住他，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刘贵却是开口了，“我想管主家借十两银子，不知主家肯不肯。” 话音刚落，屋内一时寂静非常。 王氏见丈夫狮子大开口，吓得不行，生怕秦采薇嫌多连一两也不借了。 “我知主家既能出钱买下我这地，再出这十两银子也不难。”刘贵脸色沉肃，语气亦十分笃定。 秦采薇却没应声。 她手中是还有些钱，也确实觉得这家人可怜，但也没想过大手大脚到随便出手便是十两银子。 “你是不是疯了？咱家哪有什么贵重东西值这么多钱！”王氏焦急的拉着丈夫的袖子。 却听刘贵又道：“我本来想着，大郎的腿既是没钱治，虽以后走路不利索，但地还是勉强种得的，可这世道艰难，谁又知会不会乱起来？到时没处逃，也是等死的份，不若丢开那身外之物，先把人保住再说。” 言罢自怀中摸出仅剩的地契，朝秦采薇道：“这剩下几亩土质不算好，只能种种麦子，本来我是打算留着自家糊口的，如今既是无法了，便一起抵押与主家，只要十两银子，一年期还清。” 听他说要抵押田契，秦采薇有些意外，“这几亩地便是再不好，去钱庄抵押却也不止十两银子，大叔为何要选我？” 刘贵也不隐瞒，直接道：“自从我家出事之后，不论远亲还是近邻，多数都在瞧笑话看热闹，那买地的更是吃肉不吐骨头，只有主家出价却还算公道。” “就因为这个？”秦采薇没想到原因竟这么简单。 钱她倒是拿得出来，只是以对方家中情形，要在一年内还清恐怕够呛。 到时自己是按约定收下这地契呢，还是说再给对方延一延？延期倒是没什么，就怕对方以为她好拿捏或是心太软，之后的麻烦事就多了。 若是对方凑出来，定然是各种神吃俭用，说不定一家人还得出去打零工做苦力，到时地里的庄稼能不能好好种就不知道了。 “不必以地契抵押，妹妹还小，怎么也得留些地与她做嫁妆，我愿意自卖自身。”她正踟蹰，不料旁边却传来石破天惊之语。 “什么？！”秦采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止是她，刘家夫妻也都觉得儿子疯了，哪有好好的良民不做，要与人做奴婢的？而且对方还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主，充其量也就算个富农吧。 可刘丰却似铁了心一般，道他不愿再拖累家里，若要再花银钱，便情愿卖身。 其实十两银子买一个人并不便宜，要知道买个小丫头也才五两银子，更何况他还断了腿，说到底吃亏的还是秦采薇。 可这个人她是欣赏的，敢作敢当，也还算有胆识，虽然现在将人买来还派不上用场，可以后家中活计多了，倒是可以让他帮把手。 眼见对方执拗，她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卖身为仆，就只是因为缺钱吗？” 刘丰抬眼看着她，而后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只是因为这个。” “哦？”秦采薇几分好奇，“那还因为什么？” “我不想变成瘸子。” 嗯，意料之中。 “还有呢？” 刘丰顿了顿，漆黑的眸子盯在她的颈项处，“你一个女子都能将家业撑起来，且所赚不菲，可见定有过人之处，至少比这附近的人都强，而且就像我爹说的，你是一个好人，所以我跟着你，并不吃亏。” 这人眼光倒是难得的敏锐。 见身份被拆穿，秦采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与刘家夫妻解释道：“实非故意隐瞒，只是如今世道，男子身份总比女子要容易得多，还请见谅。” 刘家人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震得无法回神，看向她的目光亦惊疑不定。 其实他们会认错，除了秦采薇本身身材高挑，且无丝毫女子忸怩做作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她识字。 “所以，我甘愿自卖自身，只求姑娘救我。”刘丰朝她抱了抱拳，且第一次将头低了下去。 刘杏儿仍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王氏则一脸担忧，只刘贵若有所思的看了秦采薇好几眼，既没反对也没答应。 秦采薇将各人表情都看在眼中，从袖袋里摸了一串钱放在桌上。 “大娘既是开了口，我自然不好不借，只是我今日没带银子，只有这么多，你们先拿去买点米面，至于卖身之事，还是等你们商量好了再谈不迟，至于我家的地址，大叔是知道的。”言罢告辞离去。 回家路上，秦采薇还在想，自己要是多了个帮手，能叫他干些什么，不想旁边突然就窜出个人来。 “敢问小哥，可知后山村怎么走？” 秦采薇被吓了一跳，转头就见一个身穿麻衣短打，眼神鬼祟的男子站在旁边。 “这位大哥去后山村不知何事？寻亲？访友？”秦采薇将对上上下一打量，却无丁点眼熟之感。 那人先是一顿，后又恍然笑道：“正是寻亲，后山村有一户姓秦的人家，我姨母便是嫁到了他家。” 秦采薇眉头微皱，后山村姓秦的人家只她一户，难不成找的正是她？ 可根据原身记忆，李氏是逃荒来的，亲人早走散了，哪里来的外甥认亲？ “哦？我也正要去后山村访友，也是秦家，却不知这位大哥找的是哪个秦家。”秦采薇故作疑惑开口。 对方一听她真知道，面露欣喜之色，连忙道：“正是那个近日才买了地的秦家。” 呵，还真是找她的。
第51章 第 51 章 ◎虽然古代这三从四德对她没用，但这人未免有些过界了。◎ “真是太巧了！” 秦采薇双眼一亮, “我那友人也是近日才置办了田地，或许就是你说的那家人，既是有缘, 不如就同行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人倒也不推辞，真个携手与秦采薇并肩而行, 口中亦问个不停。 “我许久未去姨母家, 此番突然造访, 也不知姨母过得如何。”那人率先开口。 秦采薇也想探探他的底细，便故意透了些信息出来，“说起来贵亲也算是女中豪杰，丧夫之后独自拉扯儿子长大, 真真是不容易。” 见她口风松，那人心中暗喜, 却还是做了哀容，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 而后话锋一转，“如今我那表兄弟既能置田买地, 想来也是出息了。” 听话听音，见对方提到自己，秦采薇立刻反问：“兄台此番前去，可是为了要贵亲合伙买地？” “呃, 正是，只不知我那表兄弟如今在哪里赚的这许多钱，稳不稳当？” 绕来绕去还是打听自己的底细，而且一直在说钱的事, 难不成是土匪踩点？ 想到这儿, 秦采薇警惕起来, 面上却做扼腕叹息状，“我此番前去，也正打算规劝我那友人，早务正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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