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虽前事不与我相干, 如今却是我职份之内的事。”县令抬脚迈步, 负手往田间行去。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晨,春种将至,大人尽管放心,我们便是再备懒偷闲,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抛荒辍耕。”村长跟在他身边,小心开口。 “如此方不负我劝农之意。”县令点头,又问,“不知可有公差索贿?若有,众乡亲即可告到公堂,本县必定严惩不贷。” 村长连连摆手,“这却是没有的,大人清廉贤明,官差们这才不敢欺压我等草民。” 这倒是实情。 前一位县令在时,他们每每进城,见着官差都是躲着走,交人头税、粮税时也常被索贿,凡有往来,不交钱都是寸步难行,事事难办。 如今却变了,那些官差结伴而行时,不再动辄推搡打人,只钱粮上头还未可知。 “那地里种的是什么?” 路过一块山地,县令见土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突刺树枝,侧头相问。 村长上前一步,几分自豪开口:“这东西唤作木薯,乃是本乡特产,产量极高,打理起来却不费事,去年村中有几户人家种了些,总产超五千余斤,打粉一千多斤,广销各省。” 县令却皱了眉头,“若地里都种这个,可是种不得小麦了?” “不敢不敢。”村长亦知其中厉害,连忙解释。 “这东西贱得很,栽到土里就能活,以前大家懒得开荒,那是因为开了也种不好庄稼,可木薯却是哪里都能活,因此大家开荒的热情很高,并没有占去多少种小麦的地。” 闻言,县令这才展了眉,又问,“刚才听你说,这木薯粉是销往各省的,不知何人牵头?” 秦采薇正在地里指导农户栽种木薯,片刻就有人来报,说是新任太爷有请。 “县令大人可有问是何事?”她一边将已经失去活力的芽孢截去,一边问。 “村长一个劲的在县太爷面前夸你,叫你前去,想必是要赏你吧。”报信的村人有些羡慕的开口,又催她,“快去吧,县令大人可等着呢。” 秦采薇叹口气,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跟着那人前去。 远远的,她便瞧见新搭的草亭旁站着一队人马,其中一人最是醒目。 “民女参见大人。”秦采薇作揖行礼。 不等她拜下去,县令已然抬手,“不必多礼,秦姑娘请坐。” 村长目光在两人之间一个来回,“二位是旧相识?” 秦采薇坐在石凳上,神色几分尴尬,卫白羽则坦然应下,“见过几面。” 村长眼珠一转,立刻便以去准备劝农的东西为由,暂且退下,跟随的师爷也瞧出些苗头,退到亭外,留他二人叙旧。 闲杂人等散去了,他们反而没话说,亭中顿时一片诡异的安静。 最后,还是秦采薇率先打破了沉默。 “听闻大人高中,还未来得及向大人道喜,不想竟这样凑巧,大人被下放此地为官。”她礼貌的说着套话。 卫白羽深深看了她一眼,负手转身,语气几分萧索,“你我何必如此客气,何况我会来此做县令也并非全是偶然。” 自中二甲之后,他便一直在京中,本想托人带信回来,却因还要参加庶吉士考核,只得暂留,然后就接到了陈青山的信,知道了原来罗敷有夫。 心神不宁之下,考试失利,只得等户部放缺。 这话要放在从前,秦采薇定然要问他为何不是偶然,此刻却只跟着站起,默立一旁不语。 那天刘丰说新来的县令与她有过节,还是听店中小乞丐说的,道自己放了县令大人的鸽子,虽实情有些出入,但事实如此,她也不知对方会不会恼羞成怒。 又过了片刻,见对方仍旧没有说话的意思,秦采薇怕他真个记恨自己,只得又道:“大人一路可还顺利?” 卫白羽本在出神,闻言收了惆怅之色,笑着转身,“路上倒是顺利,只与底下人周旋费了些心力,如今倒也理顺了。” 他说得轻巧,可对方毕竟根基比他深,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将人收服,定然也是有些手段的。 “那就恭喜大人了。”秦采薇真心实意道喜,说完怕又冷场,朝旁伸手道,“此间风光不错,大人既来了,不若游览一番。” 只要把人交给村长,她的事应该就算完了吧。 “秦姑娘说的是,如此便一同去看看吧。”一句话就将她的后路堵了。 于是整个劝农期间,秦采薇都随行左右,时不时回答一下对方的提问,比如她叫农户们埋在土里的稻壳炭有何用处,那背着奇怪东西往果树上喷的又是什么,最后还跟她开玩笑,问她那种植手册写完了没,可否借他一观。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此事,秦采薇只好将人请回家中,把手册拿给他看。 当然,她给的是通用版本,也就是没有标注化学公式的,平日她给店中学徒们讲解农业知识,用的就是这书。 “言简意赅,内容翔实,果真好书!” 卫白羽击节赞叹,又问她,“我想将这书刊印成册,在全县发放,不知秦姑娘可有意见?” “啊?”秦采薇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瞎写的,不成个章法,若是成册刊印,恐惹人笑话。” 也还真不是她谦虚。 写这手册时,她想的便是以实用为主,说起来有点像是前世的笔记,只大概分了几类,如土壤篇、育种篇、追肥篇、治虫篇,果树嫁接篇等等。 因此并未像一般书籍那样,作序、写简介,再到正文、文献综述,并逐次递进到是如何研究和设计的,用了那些实验方法,对成果的讨论和分析如何,最终又得出什么结论,这些她完全没有考虑。 卫白羽却坚持,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自己可以帮她作序,文章结构也可以帮着调整,而且书册刊印后的稿费,他也会叫人一分不少的送过来。 县令大人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再不答应似乎也不妥,秦采薇便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便依大人所言,只是这稿费不能我一人独得,大人只与我四成便是。”秦采薇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要了小头。 卫白羽察觉出她的心思,心中一时好笑,一时怅然,最后只得以律条为借口,道:“朝廷命官不可经商,我若收了银子,怕是立刻就要丢官罢职了。” 最后到底按照他说的办了。 半月后,卫白羽命人将修改过的农书初稿送了一本给秦采薇,问她可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要是有,尽管提出,之后再刊印。 她哪里有什么意见? 本来自己就写个本笔记而已,被对方又是作序又是各种引经据典的改动,虽专业知识上没变,却文白得当,比她原稿高大上了不少。 “烦差大哥回禀县太爷,就说我没什么地方改动,一切随县太爷处置就是。”秦采薇将书合上,又与刘丰使了个眼色。 刘丰点头,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放入那差役手中,“这钱不成敬意,劳烦哥哥走一趟,请拿去喝茶吧。”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那差役连连摆手,只虽是如此说,却没将钱塞回来,几番推拒之后方才放入袖中。 秦采薇起身将人送到门边,对方回身朝她拱手:“夫人请留步,小的这就去了。” “慢走。” “这县衙的人倒是奇怪,县尊大人叫东家姑娘,底下的人又叫东家夫人,怎的乱叫?”最小的秦小六扒在门框边,嬉皮笑脸的打趣。 秦采薇敲了他头一下,唬着脸道:“不许乱说。” 这群小乞丐无父无母,有的连自己名字都忘了,秦采薇收留了他们,自然也得取名,可她实在不知取个什么名字好,干脆按照身高,从从一到六排了个序。 为什么是按身高,也是因为他们常年讨饭,连自己几岁也记不大清了,只能如此。 “本来就是嘛......”秦小六摸着脑袋嘀咕,见她瞪眼,这才嘻嘻哈哈跑开。 一月后,落款写着秦采薇大名的农书正式在淳安县发行,书名《秦氏农书》,简单粗暴。 “啪!” 包装朴素、封面崭新的书册被丢在桌上,扔书之人满脸阴郁,胸膛急速起伏着。 小厮看了一眼那被仍在墙角的书,小心走到主子跟前,劝道:“大少爷不必生气,不过就是本破书,能值几个钱,赚多少名声?” “放屁!”赵茂上一脚踹在小厮身上,咬牙道,“那贱人害我至此,如今竟还逍遥快活,开店出书,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是!”小厮连连告饶附和,“只是她夫君如今在刑部任职,听说手段极狠,若要动她,怕是......” “哼!怕什么?”赵茂生撩袍坐下,满脸冷笑。 “那人已进京数月,可现在都没接那贱人去,可见是惹了厌弃,男人嘛,谁不爱如花美眷?只是碍着名声才不好向原配下手而已。” “那公子的意思是......?” 小厮弯腰凑到近前,恰好看到赵茂生垂在袖中的右手,骨节凸出,瘦得几乎只剩一层皮,怪异至极,吓得别过眼。 但听他阴沉开口道:“你去找个泼皮来,我自有办法!”
第66章 第 66 章 ◎一队官兵腰悬朴刀,气势汹汹而来。◎ “死人啦!快来人啦!” 淳安县最繁华的街市上, 一个人面色惨白的跑出门,大声疾呼。 行人被吸引过来,这才发现案发地是一间糕点铺子。 这铺子唤名荣喜斋, 本来并不出名,开在这街上, 要死不活的吊着半口气。 可是一年多前, 荣喜斋推出了一种名叫“水晶糕”的糕点, 一时风靡全城,连开好几家分店。 虽后面也有跟风效仿的,但总比他们要差上许多,究其原因便是用料的问题。 后来其他铺子暗中打听, 才知他们用了一种特制的“淀粉”,口感与糯米相似, 却又比糯米劲道,做出来的糕点颜色也更透亮,便都打算购入。 哪知对方早与那供货商签订了文契,已经包圆了两年的量, 他们要再买,只能等对方扩大产能,荣喜斋吃不下去了再说。 虽迟了一步,未免再落人后, 他们还是与那供货商订了货物的数量,还交了定金。 倒不是他们非要上赶着,乃是对方说要根据需求种植,否则盲目扩大生产, 怕卖不出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 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卖不出去是假, 怕货物太多压低价格才是真。 对方如此精明,自然叫他们不大爽快,此刻听闻荣喜斋出事,自然留心。 “快来人啊!快去报官呐!他家的点心吃死人啦!”那人还在街上嚷嚷。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皆在门口张望,果见店内躺着一个人,腆胸突肚,头发乱糟糟的一团,歪头死在地上,嘴唇发紫,面色发青,一看就是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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