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金光乍现。 “嘶——” 秦楚骤然被昭然身上突然冒出来的金光所伤,痛得连滚带爬地摔下他的背。 这便是佛子昭然,一个不折不扣、虔诚的佛教徒。 全心全意信仰着佛,也同样被佛所庇护,替他驱逐着妄图污染他的万物,尤其是,秦楚这只妖。 不知道是不是昭然利用秦楚磨砺内心的方式奏了效,他的佛法似乎又精进许多,乃至于此次的护体金光是前所未有的强势,带给了秦楚前所未有的疼痛。 秦楚低头一瞧,肚皮上的毛发有股烧焦的味道,最嫩的腹部上的肉甚至渗出了血珠。 不行! 不能再让他这般沉浸下去了! 秦楚趁其不备,偷偷蓄力,顶着金光的攻击,一把扯落了昭然右手的佛珠。 珠链结实,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居然毫发无损。 昭然蹙眉,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秦楚便乖巧地拾起佛珠递了上去,并故作无辜地问他道:“冷不冷?” 不等昭然答复,她就现出人身,自顾自地缩进了昭然怀里。 美名其曰:“这庙漏风,小心着凉,我替你暖暖身子。” 冷? 她是妖,他是僧,初秋天气,怎么会冷。 昭然用袈裟的一角轻轻抚去佛珠上的尘土,对秦楚的任性不置一词。 大概又是在没来由地胡闹。 他差不多习惯了她的心血来潮。 只是…… 秦楚的话说完没多久,异象突生,转眼乌云密布、风雨飘摇,天空被遮得严严实实,再不见任何月与星的踪影。 竟叫她一语成谶。 秦楚自己也没料想到,天色会这么听话地发生改变。她惊得嘴唇微张,却反应迅速,顺势“理直气壮”地对昭然说道:“你瞧,下雨了吧。” 庙内没有油灯,然而沿屋顶瓦片裂缝流淌下的雨水,折射出了点滴不知名的光亮。 那光如星子,飘落在昭然眼底,璀璨地荡漾。 看得秦楚心神一恍。 一室静谧,她的心跳声却如擂鼓,不停地响。 对视良久,秦楚才勉强脱离昭然的双眸。她晃晃脑袋,暗暗警告自己不要为美色迷惑。 昭然始终端静肃然,一如古井,因干涸而无波。 秦楚眨巴眨巴眼,妩媚地搂上昭然的脖子,冲他吐气道:“后半夜一定很冷。昭然大师,我们不如靠在一起睡,取取暖啊~” 秦楚心知肚明,昭然懒得为这种事辩解。 果不其然,昭然仅是面无表情地回秦楚了一句“我不需要睡觉”。 全然不顾紧贴着身体的两人的动作,是多么亲密无间。 可是秦楚又哪里会就此安安分分。 当昭然一有默念经文的举动,她就存心打断他似的,不是亲一口,便是锤一下,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昭然终于体会到了秦楚莫名其妙的执着,放弃修行,改做闭目养神了。 心满意足的秦楚依偎着昭然,沉沉坠入梦乡。 * 第二日,清晨如约而至。 雨小了许多,虽未放晴,但两人三餐均未进食,此刻不免饥肠辘辘,必须外出觅食了。 既然化不到缘,那就只能自己动手。 一大早被饿醒的秦楚率先走出门,她扫了一眼四周,荒山野岭,野草都没几根。 不过她眼尖地望见东南方有几棵树,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无人采摘。 不管果子能不能吃,秦楚忽然有一计上心头。 她化回狐狸,摇醒了昭然。 “过来。” 秦楚言简意赅地撂下两个字就向外跑去。 昭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来到两棵树下。 秦楚轻轻巧巧地跃上了树干,开始攀爬,随即一个接一个地往下丢着红果子。 底下的果子采完了,她便跳上高处。 这样循环了几次,秦楚越爬越高,越爬越高。 “够了。”昭然忍不住出声制止道。 果子够多了,爬得也够高了。 秦楚这般下去,实在……危险。 昭然的担忧不无道理。 但是秦楚对昭然的劝说置若罔闻,一个劲地在枝头之间跳跃,哪怕地上的野果其实已经堆积成一座红色的小山。 直到变故降临。 “嘶——嘶——” 秦楚的耳畔传来了吐信子的声音。 有蛇! 秦楚扭头,一条细长的蛇盘绕在离她最近的树枝上,通体是青翠的鲜艳颜色。 无论它是竹叶还是七步,都剧毒无比。 狐狸怕蛇吗? 未必。 但秦楚是只笨狐狸,作为妖却不会什么妖法的笨狐狸。 昭然举起串珠,朝秦楚喊道:“你莫要动,等我……” 话音未落,秦楚脚下一个打滑,急急坠下。 她甚至没有过多挣扎,像突然折翼的飞鸟,在半空中失去平衡,别无他法,唯有下落、下落。 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不。 不! 昭然奇怪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心悸,起源,似乎是秦楚无意识下坠的画面。 他头痛欲裂,踉踉跄跄地朝秦楚奔去,茫然又坚定地伸出双臂,将她稳稳当当接入怀中。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 起码,不能就这样死掉。 “你是……怕了?”毫发无伤的秦楚倚在昭然胸膛前,笑着问道。 他忘了吗,她是妖,摔不死的。 更何况,她在显安寺还偷学了一些基础的法术。 能说得通的只有一个解释。 关心则乱。 昭然没有回答,他握着念珠的那只手,却忽然轻微又连续不断地颤动起来,仿佛正被风侵袭、尚挂在枝头的叶。 “臭和尚,你担心我。”秦楚笃定地说。 “……秦楚,”昭然的语调十分平淡,“别这样。” 他拒绝承认他的慌乱。 他叫她别这样。 可他明明是在心痛。 就像昭然自己都未曾发觉对茉莉花的排斥一样,他内心的深处恐惧着秦楚从高空坠落。 因为她以这个方式“死”过一次。 在他与她无人知晓的过去。 而秦楚这个唯一保留着记忆的、卑劣的任务执行者,利用这点漏洞,强硬地撕开昭然刀枪不入的裟袍,撬开他的胸膛。 不光如此。 她还要趁火打劫,在他佛道至上的心中,钻出一条缝隙来。 好接纳这世间的滚滚红尘。 秦楚低下头,耳朵贴紧他的心口:“你的心跳得好快。” 砰,砰,砰。 “你脸好白。” 面无血色。 “你的手抖得厉害……” “够了!” 昭然把秦楚从他怀里扔下,如烫手山芋一般,急迫得有一丝狼狈。 虽然还是找不到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不能再听秦楚说下去了。 直觉告诉他,会出大乱子。 他处理不了的大乱子。 秦楚本要嘲讽一句“昭然大师也有这样的时候”,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说不出口。 看着他混乱痛苦的样子,她为何同样心如刀绞。 可她不能退让。 那就要接着残忍地伤害他吗? …… 一道陌生的清脆少年声音,救了困在各自思绪中不知所措的二人。 “昭然大师。” 颀长的身影飞速地靠近他们。 身穿右衽斜襟的紫色行衣,腰间别着一只金银罗盘,面容俊朗。 竟是秦楚的“故人”。 “小道士。” 秦楚魂不守舍地唤了一声。
第62章 清冷佛子12 ◎他不怕死。但他怕她死。◎ 昭然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做过一个梦。 僧人是极少做梦的。 他们自小被教导以打坐替代睡觉,是为“清修”。心无杂念,即便是入了眠, 也不会有纷纷扰扰的幻境沉浮。 所以自昭然记事起,他便从未体会过何为“梦”。 而秦楚来显安寺之后,昭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了梦。 这个梦冗长且真切。 首先是黑暗, 无休止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却漫无边际。 昭然并不惧怕失去视觉, 因为心境清明,自可辩识一切。 但梦中的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胆小至极。 忍过了枯燥的、单调的幽暗, 光明到来,昭然看清了他没见过的世界:怪异的高楼, 人与物皆是奇特的装扮,嘈杂喧闹, 光怪陆离。 阳光穿过树的枝桠,影影绰绰地照在人身上,不觉得温暖,只心生烦躁。 鸟类叽叽喳喳的叫声本让情绪愈发不适。 然而旁侧有张娇俏的脸, 笑容浅浅。 摆放整齐的桌椅被撞乱, 温软的嘴唇, 缠绵悱恻、爱意难掩。 退缩。 追逐。 失望。 雀跃。 …… 一捧生机勃勃地盛放着的鲜花, 被无比珍惜地握在手中。 随后是苍茫芒一片白, 难闻的气味刺鼻, 头顶的灯亮得花了眼。 身影摇摇晃晃地冲向走廊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安安静静躺在床架上的女人, 双目紧闭,呼吸全无。 大概已死去多时,衣物上的血都变色凝固了。 她的长相不过花朵般的年纪。 却七零八落地凋谢掉了。 猝不及防。 再后来,昭然被带着走上了一座楼。 下方的人群只有芝麻大小的缩影,楼高得令人胆颤。 那人却决绝地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声刮在耳畔,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坚硬的地面俯冲,速度不断加快、再加快。 最后,摔了个四分五裂,神魂具消。 重新回归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梦,也就此结束。 昭然好似旁观了某个人的一生,可内里的每一幕都太过真实,甚至有时身临其境,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虚幻了。 做梦的契机,毫无疑问,是秦楚。 “你会死在我手里。”她满脸笃定地对他说。 隔夜他的梦中,她便得偿所愿。 他陪着梦中人,义无反顾地赴了一回死。 ——定然是秦楚的那番胡言乱语影响了他的心神,昭然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秦楚仅仅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就能做到如此程度吗? 而此时此刻,本该被昭然遗忘在脑后的梦境再一次跳了出来,画面重演。 眼睁睁地看着小狐狸从树的高处摔下,昭然刹那间联想到的并不是梦中坠落那般的感同身受,却是浓得快要溢出来的担忧。 他不怕死。 但他怕她死。 秦楚和死去的女人长得一点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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