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我需要帮忙——” 阿田的一声高呼扰乱了萧懿的多愁善感。由于接近用暮食的点,饮料区也提前热闹起来了。有客人要外带十杯桂花牛乳饮子,阿田手忙脚乱来不及打包。 “唉,来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她还是老老实实赚钱攒家业吧! 入了秋后,长安的天一日凉过一日,早晚的温差尤其大。 日暮时分,六街鼓尽,坊门一关,长兴坊内外被区隔成两个世界。外面人影灭迹,里面灯火通明。如果鸟瞰长兴坊又会发现,夜里的有间食肆是最为红火的。 “嘶,天是真冷了。”有食客摩挲着手臂,小跑进了食肆。 “现下都九月哩,再不凉要等啥时候?”食肆里的熟人连忙招手,“快来,就等你了,几口烤鱼和几杯酒入肚,保准你热起来。” 吼,这桌还是兄弟聚餐呢!三个人早已围坐两侧,刚好给新来的食客腾出个位置。 “客人,这是碗碟。”程娘子见状给来人添副餐具,还不忘小声提醒,“烤鱼马上好。” 程娘子的话音刚落,方大就端着一盆酱香烤鱼来了厅堂。 孙媪将客人点的配菜依次摆放,再给烤鱼架下的小炉点燃。原本风平浪静的浓汤出现气泡,冲破表层的油皮,“咕咚”蔓延开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菜品已经齐全,各位请慢用。” 从八月底天气转凉后,食肆夜里的生意尤其好。 凡是夜里路过有间食肆的坊民,就能看闻到滚滚鱼香,以及朋友间嬉笑怒骂场景。正是这股烟火气,驱使更多的食客涌入这间街边小店。 近日来,隔壁沽酒的酒博士和陈家夫妻也笑得贼开心,酒的销量完全不用愁! “我开了一家大排档啊,宵夜生意真好!”萧懿人半倚靠在柜台上,随时准备为客人服务。哦,“宵夜”这个词可不兴说。 宵夜,又称消夜。据说,最早时它并不是指晚饭后加的餐,而就是晚饭,不过要限定提供地点——妓院。 比如在平康坊,有客人想和某位娘子一夜风流,必须准备一道仪式——在女子房间摆桌酒席。席间呢吟诗作对抑或浅斟低唱,快乐地消遣夜间时光。 就不知哪位仁兄这么有才,把这顿饭称为“消夜”,雅称“宵夜”。 既然晚上如此热闹,怎么能少了大排档畅销的炒粉呢?萧懿下定决心,必须整上,对于一人食来说,打包和堂食都是很好的选择。 第二天她就找来方大:“阿方,去买一麻袋陈米来。” “陈米?”方大挠挠头,“女郎,陈米虽便宜,但不好吃的。” “不是用来蒸米饭,有别的用处。让本坊粮米店送上门就行。”萧懿笑哈哈地回他。 “唉,好,我这就去。” 见阿方走远了,萧懿又去厨房找蒸盘,“程娘子,前一阵子蒸金银冷淘的铁盘去哪儿了?儿欲找来清洗一番。” “我找找,女郎是想吃冷淘了?”程娘子从角落箱子里翻出蒸盘,也没等萧懿回话,径直拿去水缸处冲洗了。“等洗好,放院子里晾干。” “不是冷淘,但做法类似。” “又有新吃食了?太好了。”阿田一旁听着兴奋起来。 “死心吧,今天是吃不到的。”萧懿敲敲阿田脑袋,让她别过度兴奋。 “唉!这吃食这么麻烦啊。” 萧懿不否认,虽然步骤和凉皮类似,但是从米变成河粉的过程,的确消磨人。 她上大学那时候,各地小吃街吸纳着往来游客的人气。炒粉不算其中最炙手可热的明星,顶多算二流热度? 据盘点,前面几名的大佬业务开拓很成功,全国各地都有拥趸,比如说臭豆腐、烤面筋、烤鱿鱼、铁板豆腐、狼牙土豆、烤冷面。反正不是“豆”就是“烤”。 这些小吃,萧懿能在大唐复制吗?那必然是不能啊!自打她来到长安,就没见过鱿鱼,更别提还要过几百年才能从南美传入中国的土豆。 臭豆腐是好吃,可是它臭呀。她想象一下食肆臭气熏天,邻里街坊捏着鼻子上门投诉的场景。 “不行不行,臭豆腐不能做。”萧懿打了个冷颤,甩头将脑子里的画面忘却。 因此,河粉变成了最保险的选择。河粉在南边省份是非常大众化的食品,但是各地叫法不一。安徽和浙南地区称为“米面”,潮汕地区称为“粿条”。 干炒牛河十分有名,但是现在吃牛肉是犯法的。早先圣人颁了法令即偷盗官家、私人马、牛杀掉者,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半,主人自己宰杀马、耕牛者,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为了给国家省牢饭,河粉还是用鸡蛋、猪肉炒吧。 还差一个工具——石磨,萧懿打算等方大回来再让他驾车去趟西市。 粮米店就在十字街另一头,不久阿方就回来了。 “女郎,店里人过半个时辰就把米送来。” “好,还有一件事,你去趟西市......” 反正一下午,方大被萧懿使得团团转。石磨买回来就放在院子里,家里的驴刚巧能物尽其用,比得上半个劳动力。 被萧懿上下打量的驴瑟缩了一下,悠哉嚼粮草的动作突然停顿。它想不到从明日就要开始打两份工,外出拉人载物不说,在家也要转圈圈磨米浆。 “吃啊,多吃点,不会亏待你的。”萧懿轻抚毛驴的背脊,用尽温柔。 “噗嗤,女郎,你笑得有些渗人。”阿田抖了抖肩。 “......”萧懿无语,“别瞎说。” 当晚临睡前,萧懿将淘洗好的陈米倒入盆中,用清水浸泡。河粉就要选用陈米来做,如果用今年的新米做,就容易有渣、不劲道。 米粒必须充分吸收水分,夏天大概两三个时辰就够,以现在的气温,浸泡时长必须乘以二。所以萧懿将盆放一边,盖上纱布过上一夜。 秋风有力地拍击窗牖,从四处间隙里钻进卧房,带着“飒飒”声。萧懿睁眼适应半晌,露在外的手臂生起鸡皮疙瘩,脑子也逐渐变清灵。 想起还泡在水里的米,萧懿头次战胜起床困难症,对镜梳理睡杂乱的头发,又在衣架上随手拿了件披风披上。 “女郎,就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孙媪在院子里清洗生煎的锅具,听推门声便望过来,对萧懿这么早起床颇为吃惊。 “阿田,女郎醒了,去端盥洗盆。”她拔不开手,又喊阿田。 “诶,来了。女郎,等会儿。”阿田马上出了东厢房,端着盆就火急火燎地接水去。 萧懿只得把“我自己来”吞回肚子里。这就是不用动手的美好生活啊!她早晚会被腐蚀,把残留的那点羞愧抛弃一边。 有了阿田帮忙梳髻,不肖一刻钟,萧懿变凌乱为整洁,褙子也换上红色团文花夹绒款,让人眼前一亮。 “女郎穿红色真好看!” “我也觉得,”萧懿看铜鉴里秀气的脸蛋,厚脸皮地接受赞美,“对了,入冬前我们得去买些衣料。蜀地比不得长安严寒,以前的衣物怕是不抗冻。” “好呀!婢子早就想去瞧瞧了。”阿田放下木梳,就开始计算时间。 “还要问问程娘子,方大方二么,可能也得劳烦程娘子了。” 穿戴齐整的萧懿径自走入厨房,掀开盆上的盖布,抓取一把米。经过漫长时间的浸泡,陈米已经膨胀、发白。她双指捏住一粒米,指甲稍用力则将其碾压成两段。 可以倒入石磨了,接下来就拜托驴老兄磨米浆吧。 其实影响河粉品质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水了,用山泉水还是自来水,味道有本质区别。而这时候的地下水没被污染过,井水清冽甘甜,恰好是制作河粉梦寐以求的材料。 一上午萧懿收获了一大桶米浆,过筛一遍去除大颗粒物,剩下的米浆浓稠细腻。倘若用手搅拌,米浆很容易就从指缝间漏流。 往米浆里添加适量小麦淀粉增加滑度,然后把一碗开水延桶壁少量多次混入。这一步叫冲浆,主要让米浆糊化,使河粉软绵劲道。 材料备齐,接下来所有的步骤和蒸凉皮一样,重复蒸盘刷油、倒米浆摊匀、蒸米浆、冷却揭米皮、切条。程娘子做得老熟练了,直接承包了此活。 “女郎,米皮都切好了,还需要和金银冷淘一样制汤水吗?”程娘子疑惑。 “不用,剩下交给我吧。” 萧懿站在炉灶前,用猪油浸润滑锅:“吴阿叔,打散三个鸡子。” “好嘞。” 锅烧热后,萧懿接过蛋液倒入锅中,煎至半熟后滑散炒碎,快速加入豆芽和青菜,翻炒断生。随后将河粉平铺到锅中,这一步不能着急翻炒,必须先让它受热失水。 “炒河粉不断碎的关键在于方法,”萧懿嘴里念念有词,还不忘给吴三和方大演示。加入盐、酱油等调味后,她右手握锅铲炒,左手用筷子帮助翻动。 “双手并用,方能保持河粉的完整。” 炉子里的火更旺了,沿着锅边蹿上来。鸡蛋炒河粉热气腾腾,新鲜出锅。 合格的炒河粉,必须爽滑有弹性、上色均匀、润而不油腻。芽菜要脆,青菜要香,荤肉要嫩,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有镬气! “炒出来的米粉和金银冷淘,完全不一样!”吴三伸筷子捞出遗漏在锅底的一根河粉,软糯香,带有烟火气。 “我喜欢!”阿田吸溜一根河粉,超级满足。 其他人也在试吃的忙碌中点头,怎么说呢,这道吃食很适合夜晚。鸡蛋金黄吸油,芽菜脆嫩解腻,加上干香爽滑的河粉,又饱腹又美味。 “好,那从今晚开始便增加一个菜式,客人可以选豚肉抑或鸡子一起炒。” 萧懿也挺满意这道炒河粉的,色泽分明,河粉整而不断,吃后盘底没有油,丝毫不显油腻,大成功! “另一桩儿事——”她放下碗筷,“阿姆、程娘子,朝食做了明日就不做了吧。”
第35章 再会 “为何?”孙媪和程娘子不解, 其他人也目光灼灼地望向萧懿等说法。 “天色亮得越来越晚,寒气也大,到腊月更是把人耳朵冻掉。朝食生意难做, 也挣不了太多钱, 干脆把精力放在午食和暮食上吧。” 萧懿今天早晨稍微醒得早了,才发现空气多凛冽。孙媪和程娘子夜里和大家一样忙得晚,但却起得早,休息时间短一大截。早点生意不做也罢。 “嗨,没事儿,这点苦算什么, 妾不怕。”程娘子猛拍大腿, 以前当人儿媳妇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关键是没一个子的钱。现在吃好住好还有钱花, 她相当满足, 休息时间少那么点根本不算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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