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饱水分后的水饺圆鼓鼓的,绿的、黄色、白的各色相间,透过晶莹剔透的饺子皮隐约能见里头的馅儿。顶着热气,冒着口腔被烫破皮的风险,萧懿一口吞下半个,是韭菜鸡蛋的。韭菜很嫩,配上鸡蛋即清爽又鲜味。饺子皮薄但劲道,沾上蒜醋汁,让人欲罢不能。 除了干捞,萧懿还捣鼓了一碗酸汤水饺,用的是茱萸辣油提味儿,这属于重口味者的狂欢。辛辣和酸味直冲天灵盖,浅尝一口,身体的每一毛孔都滋滋往外冒汗,刺激得人口水直流。 “好过瘾啊!”萧瑜捧着肚子舒服地叹气。 四个人居然把四大盘饺子清盘了,萧懿不得不佩服女孩子们的饭量,还好本朝不崇善白幼瘦,不然真怕体重刹不住车,那就要出大事哩。
第62章 除夕 近来食肆新出一款饮子, 广受好评,能和桂花牛乳争业绩。许多娘子冲着养颜美容的功效去,品尝后又被它的清香甜蜜所打动。它, 就是蜂蜜柚子茶, 上到七八十岁,下到三四岁,都被它俘获成为狂热粉丝。 萧懿闲来无事准备做些囤在身边,免了跑去长兴坊取的麻烦。柚子用盐搓洗外皮,然后剥去外皮取其果肉。白芯和籽儿一定要去除干净,不然茶饮会发苦。将果肉撕成小块, 倒入糖霜渍一刻钟。 柚子皮千万不要丢, 它可是精华中的精华呢。片去柚子皮的白瓤,留下薄皮切成细丝, 立即放入盐水中浸泡一刻钟以减少涩味。 清水煮沸, 加入柚子皮熟至透明, 然后加入果肉和糖, 中火熬制到粘稠。出锅前倒入蜂蜜, 搅拌均匀后趁热倒入密封罐储存。 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午后阳光铺满在院子里, 温温柔柔不带一点儿骄横, 把人晒得懒洋洋的。风也懂事的偷溜离去, 枯枝枯叶终于能挺直腰背尽情舒展。 萧懿坐在屋檐下,悠哉悠哉洗柚子、剥柚皮、煮茶饮, 周围弥漫着柚子特殊的果香,舒心又闲适。这一罐送给她, 那一罐给她。 “又快到除夕哩,岁岁年年真快啊。”孙媪坐在矮凳上掰柚肉, 不知怎么突发感慨。这一年,着实变化良多,去岁哪能想到现在的她坐在国公府剥柚子呢。 是啊,萧懿搅拌的动作一滞,来异时空居然有半年多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不能回家过春节。大学每次寒假她总是第一个离校的,即使十几小时的火车车程很难熬,但想到父母殷切的等候又觉得根本不是事儿。工作后,她也一定会提前几日请年假,根本不可能留到除夕才返家。 但现在,她再努力也挤不进春节返乡潮。眼里悲伤突如其来的汹涌,来不及掩饰便浸湿了睫毛,泛滥成一座汪洋。 “女郎,快糊了!”阿田指着煮干的锅底惊呼。 “啊!”萧懿回神,手忙脚乱将锅端离炉火。 孙媪察觉出萧懿的低落,轻声道:“女郎是想娘子和阿郎了吧?” “嗯。”萧懿低头,虽然和阿宜的爷娘并不相同,但心情是一致的。 不过,她又重新振作,没有父母的第一个春节,更要过好才行,就当自己身处民俗体验村吧! 民俗体验村,真的是很恰当说法。现代城市的年味越来越淡,春节吃吃喝喝就稀里糊涂过去了,延续的传统文化少之又少。哦,在萧懿的家乡,可能就打麻将这一项传统技艺永不失传吧。 本朝的年味是在腊月里积攒的。腊八打头阵,敲响过年第一钟,所谓“腊日祭灶,年下来到”。本朝圣人还会在这一日给百官发放过节福利——口脂和面霜。 甭管紫袍大员还是青衣小官,胡须底下皆藏着一口桃花红的阔嘴,吼,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那一阵子,萧懿见大伯父、二伯父都忍笑得辛苦呢。 有文采的官员还会作首小诗感恩圣人,比如“腊日常年暖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消”之类的,溜须拍马都讲究个“雅”字。 腊月廿三,小年祭灶。府内大大小小的灶台清洗一新,可把金娘子累得够呛。 腊月廿四,掸尘扫房。辛苦的人变成各院的粗使婢女,掸尘拂垢、洗洗刷刷没得停歇。 腊月廿五,糊新窗。为啥要这么做,孙媪也答不上来。 腊月廿八,贴窗花。 腊月三十,一夜连双岁。 除夕这夜难得的团圆,萧家大房、二房齐聚一堂,庭院里的火堆燃烧得正旺、火光冲天,厅内老老少少笑意洋洋。 萧大伯发话,“岁饮屠苏,小者得岁,先酒贺之。” 家里曾孙辈、孙辈挨次喝酒,一岁的小孩儿就用筷子沾了滴酒意思意思。屠苏是中药混合制成的,用来防瘟疫。除夕夜里饮屠苏酒,祈祷小孩新的一年无病无灾。 “不好吃。”元儿喝了一口立即皱巴巴地,刚想摇头抵抗但被萧二郎无情镇压。 “不饮完的人,没有胶牙饧。” 元儿立马识相,端起杯盏一灌到底,怎么也不能失去粘粘糯糯又甜甜的糖啊。而且,最近练大字的学习生涯已经让他知道阿耶的说一不二,唉,还是老实听话吧。 说实话,萧懿也很想像元儿一样耍赖,开局一杯中药酒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吃奇奇怪怪的五辛盘。“辛”意为“新”,由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做成凉拌菜,盘子里青青绿绿相间,生辣气冲天。 她踌躇下筷的瞬间,长辈们已经开始举杯相庆,你敬我来我敬你,甚至一言不合便跳舞。萧懿边吃炙羊肉边赏大伯和二伯的“翩翩”胡腾舞,啧啧啧,庆幸没有成婚的人不用加入舞池,自顾吃饱喝足就可。嗯,吃饭永远坐小孩这桌也不是不可以嘛。 “阿姊,吃饱了吗?我们去看傩戏吧!”阿瑜嘴巴的油脂刚擦拭完,开始惦记玩乐了。 “我陪阿姨去,你们去吧。”萧四娘是妾室所生,平日和萧瑜没什么往来。而且除夕夜宴,妾室并不能上桌,她确实得去看看阿姨。 萧瑜不甚在意,嘟嘴卖萌,“三姊、五姊,我们去嘛,肯定热闹呢!” 本朝宵禁很严格,萧懿从没在晚上出坊门溜达过,不禁好奇,期待地望向萧三娘。 萧三娘思及这是她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也颇为纵容,点点头:“夜里风大,穿厚些。我先去禀告祖母,速速就来。” 老国公夫人没有阻拦,一年到头难得的喜庆日子,就让孩子们松泛松泛也无妨。她余光瞄到等候在门口的萧懿和萧瑜,“多带些男侍,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不过她也是多嘴一提,有阿瑜这个机灵古怪、精力旺盛的在,根本不可能早回来...... “嘻嘻,我的魌头好不好看?”萧瑜正得意手中眼大如灯、面露獠牙的红黑面具,特意跑去东市选的呢。 “额,好看。”萧懿违心地说,半夜看到都要吓死人。 萧懿的面具则正常很多,老叟面孔慈祥,脸颊两坨红晕,漏出类似弥勒佛的微笑。 三人把面具戴好,加入驱傩大队。 傩翁、傩母在队伍的最前头,近百位孩童紧跟其后,他们叫护僮侲子,队伍末尾自然是起哄凑热闹的长安人民啦。从南往北,人越加越多,萧懿三人一开始充当大军的尾巴,然后变成腰部,一路遛大街、进坊门、走曲巷。 “因今驱傩除魍魉,纳庆先祥无灾厄。”傩翁傩母絮絮叨叨唱着驱傩词,左摇右摆跳起舞。夜晚的街头虽无灯火,却仍然通明。每户人家的庭燎火苗都窜得和萧家一样高,红光足以透过院墙和木门,将街巷点得亮堂堂。 “阿宜,快走。”萧三娘招招手,示意左顾右盼的萧懿跟上,“人太多,很容易走散呢。” 萧懿乖乖点头,确实夜里如此人潮,可以比得上现代跨年夜的纷乱了。 停在朱雀街暗角的马车车帘撩起一角,李祐蹙眉远望,目之所及皆是拥挤人流,根本辨识不清身影,“或许,听错了吧。” 自除夕起,朝廷百官放七日元正假,但金吾卫掌管一城治安,反而不能放松。 老王妃以为他出门凑傩戏热闹,出言打趣,“无晦难得夜游,可得玩尽兴。” 仆妇喜笑颜开,揶揄讨喜庆,“或许郎君出去还能结识小娘子呢。” 老王妃果真被哄得开怀,李祐扶额无奈解释,“祖母,今夜嬉戏人多,儿巡夜守职去。” “唉,慧能法师也有失灵的时候。”老王妃叹气,“年初断言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然一年将尽,什么喜讯都没......” 溶在马车的黑暗里,李祐无声轻笑,祖母越来越小孩子气了。 接近子时,两队驱傩大军在街□□汇,四面八方的人杂乱地挤压,瞬间冲散原本规整的长队。不少孩童因找不到爷娘,哭啼一声连一声,无头苍蝇一般奔走。 骚动立即引来李祐的注意,坊内随时待命的武侯倾巢而出,拦截人流直至顺畅才放行。 萧懿大半年来生活极其规律,突然熬个夜困得眼都快阖起的,哪想到临回家还摊上这么一出惊魂大戏,搅浑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原本在前面一点的萧三娘和萧瑜彻底不见踪影,只有阿田还跟在身旁。 “女郎,三娘子、六娘子不见了。”阿田紧紧拉着萧懿的手。 “先附近找一会儿,找不着再回亲仁坊。” 萧懿掀开面具,环顾四周,不经意间对上远处李祐的视线。她微微颔首,遥遥行礼,心里踏实许多,再不济求求卫王,人家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应该也会派人护送一程吧。 “阿宜,你在哪儿?”不知从哪儿传来萧三娘的喊声。 “在这。”萧懿和阿田大声呼应。 “你站在原地别动,我们来寻你。” 六七男侍开路,萧三娘和萧瑜顺利找到萧懿汇合,三人如释重负。 “我们回家吧,还要守夜哩。”萧三娘没了游玩的心思,说罢一左一右牵着萧懿和萧瑜转头就走。 新年伊始,各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响声。守夜的人把竹子扔进火堆,竹节中间的空气被火烧爆,迸出一阵一阵金红色的小火花,在黑色的天幕中分外耀眼。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夜。
第63章 清淡 正月初二, 萧懿好生地补了一个长长的觉。为啥不在正月初一补?呵呵,是她不想吗? 昨日天色蒙蒙亮,因守夜困得迷迷瞪瞪的萧懿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惊醒, 没等再次合眼又被阿叶捞出被窝。大年初一, 必须早起给长辈行礼拜年呢,累是累一点,但值得,某个人两手空空地去却满载而归。 一早囫囵下来,瞌睡虫早不翼而飞,当然即使困也没有回笼觉可以补, 她又得跟着去亲友家串门了, 吃完这家上那家。长安每家每户都在办流水席,等着客人上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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