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是芈渡能大摇大摆走进剑尊殿而未被阻拦的原因。 见风临深眼中似有跃跃欲试的战意,芈渡深深叹了口气,劝说道:“你们这又是何苦呢?你和玄蝎都是苦命的人,压力大可以理解,但解压方式也有很多,没必要选择你一剑我一剑削雪山顶吧。” 风临深冷笑一声,刚想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听见芈渡又补充道:“下把打架叫我一个,我给你们当裁判。” 剑尊:“......” 剑尊立时阴沉了脸:“......走。你现在拿了雪莲就给我滚出剑境。” 芈渡犯了个贱很开心,站起来边往后退边笑道:“急什么,不就是三百年前打架没打过我吗?你看你怎么那么小心眼,记我仇记了那么多年——哎哎哎,你拔剑干什么?” 风临深脸色冰寒得像铁,仔细看去似乎还有几丝羞恼的绯色。 他手中提着那柄冰冷透明的长剑,剑刃却未出鞘,显然并无真要与芈渡争斗的意思。 然而,就当芈渡闹够了,转身打算离开这座冰冷殿宇时,风临深忽然扬声又叫住了她。 “镇魔。” 芈渡回头嘲笑道:“怎么?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我?” 风临深没有搭她的腔。 剑尊的声音极冷极漠然,似藏着雪山万年不化的寒冰,又带着近乎挑衅的意味:“那个弟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给我。” 芈渡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柳成霜。 风临深竟然还没忘记柳成霜。 该说什么?不愧是对女主一往情深、后期恨不得给恋人掏心掏肺的狗血文男主吗? 她也慢慢敛下了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认真的?你真想要挖我墙角?” 风临深往前一步,语气丝毫不让:“一个才华尚可的弟子而已,镇魔尊者怎么宝贝得像眼珠子?可是有秘密瞒着世人?” 芈渡摇摇头,声音清晰,落到地上带着坚硬的回声:“我说了,蓬莱宗的弟子不是商品,我不会用任何一个弟子来跟你做交易——” “但,如果她自己想来,”她忽地话锋一转,“我就亲自把她送到你门下,做你的亲传弟子,如何?” 芈渡走之前,把话已经跟柳成霜说得很清楚了。 若是她执意要走,那便是已然有了二心。 蓬莱宗容不得二心之人。 只于柳成霜进入剑境后会如何,那就不是芈渡该管的事情了。 风临深闻言挑起眉毛,显然对这场如同比赛般的赌局很感兴趣:“一言为定。不过,我不相信你的说辞。等我前赴蓬莱宗时,会亲自向她要一个答案。” 芈渡转身大步流星走向门口,头也不回:“随你便。” 这句“随你便”在空荡荡的大厅抛过来丢过去,伴随着芈渡离开雪白殿宇的背影一并,慢慢被门外雪山凛冽的寒风吹散了。就好像这座剑尊殿内的人气儿,也彻底消失在风里。 风临深没有动弹,腰背依旧挺直如雪中青松。 只是他紧紧盯着眼前那杯凉了的茶水,眼神发散,似在怔愣。 很久很久之前,也曾在这里,他师尊摸着他的头对他笑。 他的师尊说:“临深啊,你与此方世界的天命之子有缘,很重的缘。” “所以,今后如果有哪位女子让你感觉有缘,就一定要带她回宗门。” “那就是此方世界的气运之子。” 可是,气运之子掌荣华繁盛,也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灾难与波动。 他师尊没来得及告诉他,怎么处理气运之子的灾难。 因为,再后来,他师尊与其他大能共同陨落于蛊城,死相惨烈。剩下的弟子前去收尸时,不得不把他师尊烧焦的尸体一块一块捡起来,拼装好,才能入殓。 那一天,风临深看见了芈渡。 那时的黑发少女还没有现在那么意气风发,她抱着一柄血淋淋的断剑失魂落魄,浑身脏兮兮血呼呼,漆黑的眸子里竟然没有半点光芒,全无昔日璀璨漂亮的样子。 蓬莱宗大名鼎鼎的惜伤君,最疼爱芈渡的人,是那场战役中死得最惨的。 惜伤君生前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在修仙界内威望极高,人人爱戴。 就是这样的人,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无法入殓。 葬在蓬莱宗的,只有一柄被鲜血锈蚀的断剑。 哦,对,他忘记说了。 那一天,也是风临深第一次见到蓬莱宗大师兄。 谢授衣容貌苍白俊秀,彼时正轻拍着芈渡的肩膀,小声劝慰着她什么。 可给风临深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只是谢授衣的容貌之俊秀。 而是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那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能让人下意识躲避的,威严的眼神。 就是那一个眼神,让风临深始终相信,修仙界著名病号谢授衣,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 入夜时分,苏沉烟终于批改完了宗门内的历代卷宗。 他本是惜伤君门下最爱玩好闹、叛逆难管的一个,如今却成了蓬莱宗内人人畏惧手握大权的审慎长老,主掌惩罚与审问。想必就算惜伤君亲自在此,也会为其巨大的变化感到惊叹。 想到把自己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最后却死无葬身之地的惜伤君,苏沉烟冷笑一声丢了毛笔,紫色眼眸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愧疚。 他抬起眼帘,看向窗外夜幕下黑暗而连绵的群山。 审慎峰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再加上此刻又是深夜,外面静悄悄的宛如死地。 偶尔有几声虫鸣,声音也不大。 苏沉烟看了一晚上的卷宗,此时心里正烦躁得很,也没注意窗外逐渐诡异的气氛。 他伸了伸胳膊,准备熄灭烛火离开审慎司。 就是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树叶笛声。 那笛声万分熟悉,打着弯随风就飘进了审慎司的窗户里,好像在勾人的猫咪。 一听这笛声,苏沉烟动作停顿,瞳孔微缩,近乎是难以置信地连跑几步冲到窗台边上,支着半身向窗外看。 他眼睛里波光无声晃动,树叶笛声却俏皮地往上一扬,慢悠悠顺着远处飘飞过去。 那是在给他引路。 苏沉烟只思考了那么几秒,拔腿就冲出了审慎司,跑向了笛声指引的方向。 笛声时远时近,刻意与他保持着一个不慌不忙的距离,足够苏沉烟出现跟不上的情况。后者没想到笛声指引的路会这么长,跑得气喘吁吁,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很快,他就偏离了宗门建筑群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广袤的大山里。 大山内鸟鸣虫嘶吱吱啾啾,苏沉烟倒是不害怕孤身一人闯入深山,双足踏着深山内湿润的泥土往里面走。透过层层叠叠的、密密麻麻遮掩视线的大树与藤蔓,他一路追着笛子声义无反顾,终于在不知道多久后找到了笛声的所在地。 穿透密林,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出现在苏沉烟眼里的——竟然是一泓隐蔽的、湛蓝美丽的大湖。 吹哨的人,就站在湖的正中央,手里捏着一只已被整齐折好的树叶笛子。 玄蝎依旧穿着深色轻薄的衣衫,脖颈到锁骨处悬着猫眼石与翡翠的长链子,灿烂夺目。 他将树叶笛横在唇边,再一次吹响。 笛声悠扬。 苏沉烟沉默地后退两步,双手微微发抖,连带着嘴唇都在隐约地颤抖着。 他耳朵里仿佛有雷声轰鸣阵阵,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第25章 月白 玄蝎放下笛子, 隔着半顷大湖与苏沉烟四目相对。 半晌,他才感叹似地说:“你都长这么高了啊,弟弟。” 苏沉烟猛然往前一步,漂亮的紫色眼睛中带了近乎于悲怆的怒火。 他森然冷笑一声:“怎么, 魔城暂时安定了?不然你也不会来看我, 对吧?” 玄蝎全无白日那般嬉皮笑脸的样子, 更没有因为苏沉烟挑衅的话语而愤怒。 他低声说:“你现在依然在怪我。” “怪你?”苏沉烟喉头滚动,发出的笑声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幼时离开魔城时遍体鳞伤, 靠捡垃圾为生, 受尽他人屈辱和白眼,甚至要靠讨好凡人活着。如果苏惜伤没有将我捡回来, 我早就被秃鹫啄死在荒郊野外了——这一切,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 “玄蝎,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说着,他骤然收起笑容, 冷冷地说, “我恨你。” “恨我,没关系, ”玄蝎用那双与苏沉烟极为相似的紫眼睛看着他,半晌, 忽地笑了笑, 笑得又像自满又像自嘲, “这世上恨我的人有太多, 也不差你这一个。” “可你是我的弟弟,玄烟, 我得把你接回魔城。” 苏沉烟脸色阴冷起来:“这句话你早在百年前就该对我说,现在说太晚了。我不会回去的。” “蓬莱宗就这么好?那些正道是怎么看你的?”玄蝎往前一步,锋锐的眼神落在苏沉烟的脸上,语气尖利地反问道,“你忘了自己身上流着魔城王储的血?” “无所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苏沉烟那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他丝毫没有露怯,冷笑道,“我绝对不会跟你回魔城。对我来说,看见你的脸简直是酷刑。” 玄蝎蹙起眉,语气里有了斥责的意味:“小烟......!” 苏沉烟不为所动。 林间夜幕寂静,忽然而起的风将幽绿色树冠刮得晃成一团,那泓碧波荡漾的大湖也不再平静。 湖面上阵阵涟漪荡漾开来,玄蝎立在湖上,身后就是重重叠叠黑暗的背景。 “只要你跟我走,我会弥补你的所有过往,”最后,玄蝎垂下眼睛,语气放得缓和了许多,“当年将你送出魔城并非厌弃你,我也没想到你会沦落至此......很抱歉。” 苏沉烟嘴唇颤抖几下,抱臂神色却不为所动:“迟来的道歉毫无意义,魔尊阁下,请回吧。” 玄蝎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肯同我离开?” 他这句话语气暗藏着某些侵略性的意味,身后似有黑焰滚滚浮现,凝聚成形。 林中狂风骤起,吹得两人衣摆飘摇。黑焰熊熊而起,转瞬间铺开滚烫炽热的气息,煮得玄蝎脚下的湖水都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冒着不祥的气泡,属于大能的压迫感骤然当头压下。 “这是在蓬莱宗,你疯了!”苏沉烟修为远远不及玄蝎。他只感觉喉头好似被人卡紧,一时间呼吸都开始困难,不得不弯下腰艰难吸了口气,“你随意闯入蓬莱宗本就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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