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慧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嫂嫂钱梅吉。 那是个极明艳鲜活的姑娘,见到人之后脸上先带了三分笑,即便知道她是未来夫婿的胞妹,神情当中也没有多少羞涩。 钱梅吉穿一身浅蓝色的细布衣裳,同色的发巾将满头青丝细细的包起,耳朵上是式样老旧的银耳环。 她大大方方的拉着李方慧的手,将她领进了钱家那座简陋的宅院,很自然的问她:“妹妹要留下用饭吗?要的话我去割一把韭菜,再叫小弟去买点肉……” 她的小妹妹正在院子里跳绳,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干净,但也已经打了补丁,大概率是上边姐姐穿完又轮到她的。 可即便是这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子,见到遍身绫罗、簪珥鲜明的李方慧之后,也没有流露出十分艳羡的样子。 李方慧有些诧异于钱家人的坦率和平和。 而与此同时,心里也由衷的想:父亲看人的眼光,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啊! …… 曹氏的事情,李元达没再理会,就像他相信许景亨的眼光不会错,钱小姐一定是个人物,而李方慧也能够帮助母亲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只听说曹夫人叫了儿子过去,母子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李方靖红着眼睛往钱家去拜见未来岳父,两家很快敲定了婚事。 李元达没有出面,只是叫族老尽心些操持此事,这是为了叫李方靖真正的同南都节度使李衡切割开,对于李方靖来说,这其实是好事。 婚事办得有些匆忙,但是该给的体面都给到了。 新婚第二日,名义上父亲早亡的李方靖带着新婚妻子往节度使府上去拜见伯父。 晚些时候,再去拜见此时已经“卧病”的曹夫人。 娶妻是人生大事,李方靖脸上难免添了几分喜色,即便早先有些不忿于新妇的家世,在曹夫人和妹妹轮番劝说之后也消弭了大半。 新婚之夜,再见新妇光彩照人,珠辉玉映,那一点不情愿也就彻底消失无踪了。 男人嘛,呵。 李元达给名义上的侄媳妇准备了礼物,新妇对府上众人也有所馈赠。 李元达使人问过礼单,自己和李老夫人之外,府上各位公子、小姐一视同仁,唯有六小姐李方妍处格外厚了两分。 这便是钱氏行事的妥帖了。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侄媳妇,他很满意。 因为是自家长嫂,李方慧同钱梅吉走动的难免多些,钱梅吉知道,这是小姑的一番好意——对于南都的夫人圈子,她其实并不熟悉。 李家的圈层跟钱家的圈层毫不交融。 而李方慧在熟悉了之后,还是禁不住问了句:“我听说钱伯父旬日之间,便将所得聘金与了济贫署大半,并非自用,既然如此,嫂嫂当初为何高求聘金……” 钱梅吉面不改色:“钱家的日子是清苦些,但总饿不死人,我只是想把那些抠搜的男人筛掉罢了。” 李方慧:“啊?” “是的,你没听错。” 钱梅吉理直气壮道:“我长得这么美,既有才干,又有口齿,嫁一个既富足、又有修养的夫婿,不应该吗?找不到就不嫁,我自己选的,不后悔,自己受着就是了!叫我下嫁屈就?绝无可能!” 李方慧:“……” 这种有点离奇,又很合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就在李方靖与钱梅吉婚礼完成之后的第三天下午,来自朝廷的使节终于踏上了南都的土地。 因为使臣当中领头的是皇帝的第三子,为示礼敬,李元达亲自带了李三郎去迎。 三皇子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颊微圆,方下巴,脸上总是带一点笑,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性格。 大抵是因为先前曾经给李元达发过诈骗信的缘故,这回真的笔友见面,他表现的颇为谦和,不肯越众前行,坚持与南都节度使并骥而行,以此表示自己对节度使的敬重。 李元达从善如流。 欢迎的宴会定在了第二日午间,届时不只是各方使节,南都本地的官宦豪族也会齐聚一堂,共享盛事。 而实际上,早在朝廷的使节团到达之前,南都的水面下便开始暗潮汹涌了。 李方慧与钱梅吉忙活在济贫署的公务之后,姑嫂二人便一处往李方靖处用饭。 钱梅吉从来不会遮掩自己从前的清贫,也很乐意在客人登门的时候亲自下厨去做两个菜。 济贫署这个机构,其实是官府下辖之下的一个部门,原本的功能稍显鸡肋,无非就是救济困苦孤独之人,艰难岁月里去门口进行些施粥之类的活动。 至于维持情况,只能说是半死不活,聊胜于无。 先前李元达改革军制的同时,有鉴于城中流民日多,于是顺手把这个机构也进行了相关的改革。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一顿饭其实不顶什么用,给对方一条谋生的活路,这很顶用! 如今李家府内的事情名义上委托给李方慧和季明仙二人,然而因为接连几件事务涉及到曹氏和李方靖,李方慧这个女儿和妹妹不便插手,只能叫季明仙出马,是以即便后者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府内的人心,亦或者权柄也不可避免的倾向到季明仙那边去了。 原先李元达是应该想办法匡正局面的,只是在曹夫人的结局被确定之后,这个可能也就就此终结。 曹夫人诚然是罪有应得,可她毕竟也是李方慧的生母,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再则,也无谓将女孩子拘束在内宅里两两内耗。 是以待到李方靖成婚之后,他便将那姑嫂二人打发到济贫署去了。 启动资金甚至于还是钱梅吉的父亲出的——大部分都是李家与钱家的聘金。 就为这个,李元达就高看那位亲家一眼。 姑嫂二人进了门,才意识到家里边原来有客人在。 是个身着青衫、面容和蔼的中年人。 作为女主人的钱梅吉询问般的看了侍立在一旁的婢女一眼,后者便赶忙小步上前,低声道:“那位先生是公子老师章先生的旧交,原是想来寻友的,不曾想章先生已经回了老家。因他通些医术,听闻曹夫人卧病之后,便想着前去诊脉,看能否有所帮助……” 李方慧在旁听着,脸色立时便阴沉了下去。 她很清楚母亲的病由何而来。 同样也很清楚母亲的病不会痊愈了。 这位来客赶在这样敏感的时机到来,她和母亲竭力营造出的表面上的平和,大概率会遭到破坏。 而以自家兄长的性情,备不住就会为人所利用。 李方慧还在想着怎么推拒,那边钱梅吉已经若无其事的走到李方靖的背后,双手扶住他的肩头,笑容温婉,语气和煦:“来人,把这个细作给我拿下,押送到伯父府上!” 一语落地,室内众人都变了脸色。 那位青衫文士料想过可能会被巧言拒绝,甚至做好了当场见招拆招的准备,没成想对方一点伪装都没有,直接就明牌了?! 李方慧也是面有惊色。 她有些不安的看了哥哥一眼,轻轻叫了声:“嫂嫂……” 钱梅吉神色平和的向她递出了一个确定又从容的眼神,继而抬起眼帘,看向了满脸难以置信的青衫文士。 她的手仍旧轻柔的落在丈夫肩头:“你显然不如我了解我的丈夫。” “他只是懦弱,但并不是傻,你以为事到如今,他自己心里真的毫无猜测吗?” 钱梅吉笑了:“他只是不敢表露出来,他已经知道真相罢了。” 那个青衫文士被押解走了。 厅中是近乎窒息的安寂。 钱梅吉重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从侍女手里接过围裙麻利的围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吟吟的看向丈夫:“方慧能吃辣呢,今天烧鸭子的时候多加两颗辣椒,好不好?” 不知何时,李方靖额头上生出了细密的一层汗。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光彩照人、分外美丽的妻子。 然后他低下头,小声说:“都依你便是。” 钱梅吉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一点,同时热情洋溢的招呼李方靖:“你们兄妹俩说话,别的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烧一只鸭子,马上就来……”
第352章 救命,我身边所有人都有病13 李方靖处发生的事情,显然无法瞒过李元达的耳目。 对于钱梅吉这个侄媳妇,他是一百个满意。 “这就是儿女婚嫁的好处啊。” 李元达道:“儿子废了,没关系,只要他肯安分守己,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再做主给他娶一个聪明的老婆,但凡孩子有一个像老婆那就赚了——即便是像他那个不成器的爹,自己娘是明白人,孩子总不会歪到哪儿去。” 他感慨了几句,便将此事揭了过去,至于那青衫文士,则是直接下令扭送到牢狱中去,顺带着把这差事交付给了李三郎。 如今各方使节云集南都,细作暗监的往来都是寻常,南都这边儿难道就没有细作在别处吗? 尽量不将这类事项翻到公众面前去,也算是如今天下各方的一个默契了。 这事儿不算太难,李三郎用些心,总能顺藤摸瓜,抓几个细作出来,不求借机发现什么阴谋诡计,只是历练一下也是好的。 他不过是随手为之,然而这却是李三郎继随同父亲处理改革军制之后接到的第一件差事,又哪里敢敷衍了事? 前脚拿到理事的命令,后脚他就往牢狱里去了。 那青衫文士能够进李方靖府上的门,身份总该是真的——倘若不是李方靖老师的旧友,又拿出了确凿的证据,怎么可能进得去? 既如此,他是怎么到的南都,路引上都盖了什么地方的官印,同什么人来的,如今下榻何处,便都隐瞒不住了。 能受到差事来做细作的,多半不会是什么硬骨头,刑讯的人恫吓了几句,形形色色的、尤且沾着血污和碎肉的刑具往面前一摆,这人就软了。 他原来是朝廷派遣来的细作,受命于天子的某位近臣,此来便是听闻南都节度使家中接连变故,原配发妻曹氏被休弃,嫡长子也被过继出去,这才动了从李方靖身上破局的想法。 因为他的婚事来得太突然、太迅速了,这完全不合常理。 这年月,北方也就罢了,大片土地弥漫硝烟,婚事也好,丧仪也罢,从简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战火并没有烧到南方,别说是堂堂节度使的侄子,就是平头百姓家,从相看到成婚,起码也得间隔上几个月才行。 所以他的上官推测,曹夫人的身体或许出了问题,即将不久于人世。 可她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又没有海内广求名医? 李衡这个前夫不管也就罢了,怎么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也没有四处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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