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刺入右肩,盛婳反射性溢出一声闷哼。 她脑中反应过来的第一想法竟是自嘲:上辈子替盛瓒挡剑,这辈子替祁歇挡箭,也算是殊途同归…… 幸好,在剧烈疼痛于神经里乱窜的下一瞬,盛婳脑海中的系统总算发挥了作用,极有默契地为她开启了痛觉屏蔽。 因此,盛婳倒还有余力安慰祁歇道:“我……我没事。” 她却不知道自己脸上一瞬间血色褪尽、唇色泛紫的虚弱神情在祁歇看来有多可怕,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将她死死拥住,抱着她不知跑向何处,声音嘶哑之极: “不要……不要……” 盛婳虽然不痛,但却仍有一阵急邪的眩晕感蔓延至她的大脑,她的意识止不住的昏沉,眼皮也无端沉重,下一瞬便彻底晕死过去。
第82章 死期 “宿主?宿主?……” 系统叫魂的电子音从一片黑甜的脑海中响起, 像只烦人的苍蝇在耳边不住地徘徊。盛婳皱了皱眉,混沌不清的意识总算稍微醒过了神: “……吵什么吵?” 身体虽然感知不到疼痛,但头重脚轻的昏沉感还是令盛婳回复系统的心念里带上一分不耐。 不过下一秒,这阵烦躁感很快就被系统的贺喜声驱赶得烟消云散: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主线任务!” 什么困意瞬间作鸟兽散。盛婳精神大震, 脑中仿佛蹦哒出了一个欢快的小人, 开始兴奋地手舞足蹈: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宿主。”系统耐心解释道: “还记得程言寒的心腹余晋吗?程言寒死后,他被信阳公主盛萤藏在府中,后来信阳公主的身份与野心大白于天下, 被处死前, 她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保住余晋——因此作为除您以外掌握朝中秘辛最多的人,余晋集结了近来被天命之子所处置的臣子, 做了最后的殊死一搏。” “而这场刺杀就是天命之子坐稳帝位前的最后一次危机, 如今您帮他成功渡过了劫难, 谋划弑君的叛党也因此被他悉数剿灭, 他便正式达到了‘独当一面’的标准,您的任务也就等于圆满完成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 您可以任意选择一个时间点跳转世界, 抽身离开,本系统会为您建立完整的空间链, 保证将您平平安安地送回现代世界。” ——原来她最后的任务竟是要为祁歇当这个舍身相救的人肉盾牌。 盛婳一瞬间又无语又好笑,不过能够顺利回家的喜悦还是冲淡了这些哭笑不得的情绪。 她能回家了耶!盛婳此时的情绪就像走在街上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 恨不得抓住每一只路过的蚂蚁倾诉这个喜讯。 “还有需要告知宿主的是, 您为天命之子挡下的那一箭箭尖上淬了剧毒, 中之必死。但基于宿主您转移寿数的意愿, 本系统暂时为您遏制住了毒素的蔓延,使您不必过早脱离世界。” 或许是因为任务完成, 不再受到限制,系统冰冷的电子音里也带上了几分细微的软化: “现在您可以选择由我为您制造余寿几何的脉象,由本世界的医者进行转告,便于您在这个世界的亲朋好友做好心理准备,是否执行?” 盛婳听罢,顿时陷入了思索。 任务完成之后,她剩下唯一要做的事其实就是与崔树旌成婚,可偏偏祁歇咬死了要与她纠缠,不愿意松这个口。 她正苦于是否该用一些极端手段逼他妥协,比如一哭二闹三上吊时,刺客便从天而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在那样万分危急的情况下,盛婳顾不得去思考其他,只知道祁歇一旦死去,她便再没了回家的可能,于是凭着本能和系统一定会保住她命的信任,挡下了那一支带毒的箭。 如今看来,她这一挡箭中毒,未尝不是给自己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子: 何不利用她为了救他命在旦夕这一恩情,顺势提出与崔树旌成婚的“遗愿”,来逼祁歇做出选择呢? 她相信祁歇肯定不忍心拒绝她,毕竟她若是时日无多,他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抱憾而终、死不瞑目,到时候,他再不放手,也很难过得去心里那一关。 以自杀作为要挟和因为救他性命垂危,这两件事对祁歇而言意义是不一样的。 前者不管怎么闹也总有种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意味,他照样可以像在马车上一样哄着她吊着她,再毫无征兆地反悔;后者却能让他产生浓浓的愧疚,哪怕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遂了她的意。 如果他能立马答应,盛婳当然是与崔树旌越快成婚越好,否则时间一拖变数也大。 如果他不能即时答应……盛婳相信,随着她的“死期”一步步逼近,他最后也一定会妥协。这其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这个“死期”既要给她留些余地,也要让祁歇生出紧迫感。 “确认执行,”盛婳在脑海中回复了系统:“就把我的‘死期’……设置在崔树旌原定寿数终结的那一天吧。” 不管怎样,那都会是她最晚离开的日子。寿数一旦转移,就宣告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彻底身死。 “好的,这就为您制造脉象!” /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珠帘静垂,阒无人声,日光照进屋内,却驱不散这一片死气沉沉。 春舟站在一旁,眼皮早已哭肿: “庄医官……这已经是第七日了,公主怎么还没醒来?” 庄献容坐在轮椅上,拔下最后一根刺于盛婳手上穴道的针。他盯着她紧闭的双眼、覆下的鸦睫,声音沙哑道: “这是最后一日,若殿下再不醒,我也……” 未尽之意,便是回天乏术。 庄献容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他虽身有残疾,但唯独医术是他未曾气馁过的,行医多年,他不知治过多少顽疾怪病,却偏偏对她中的毒束手无策。 ——那刺客下了死手,所用的毒极为罕见,饶是庄献容这样见惯了野外毒花毒草的,也当得他平生所见毒性之最。 能将她的生息延至现在,已经是他尽力而为的结果,剩下的只能交由天命。 春舟见他面露颓然,脸色也一寸接一寸地白了下去。 这几日,那位已经带过来无数位太医,看过之后没有不摇头的,皆言多亏了庄医官这一手通过针灸压制毒素护住心脉的本事,否则公主早就在中毒的一刻钟内气绝身亡。 可如今,连他也露出了这样无能为力的神色……春舟目露哀凄: 她的公主还这么年轻,难道真的就要这样香消玉殒了吗? 春舟不忍心再看向床上那张声息奄奄的面容,转而瞥向床帐对面还未收走的奏折。 想起那个在这里衣不解带没日没夜守到今早终于昏迷过去的人,春舟心中的怨念却没有因此纾散半分,反而浮现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多希望当日她的公主能多为自己想想,不逞能上去挡这一箭,多希望现在躺在床上药石无医的是祁歇…… 公主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如今还要将命搭上去,春舟属实不甘。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清癯人影又出现在了门口。 “……她还没醒?” 祁歇站在门前,墨发披散,发出来的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纸磨过粗粝树皮。 短短数日,他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仿佛身上所有锐利锋芒都被一双无形的手一点点拔去,只剩下孩童一般的脆弱和无措。 那双墨眸里泛着几天几夜没好好合眼的瘆人血丝,恍惚间竟叫人惊觉他的脸色比床上之人还要惨白难看。 祁歇远远看着盛婳躺在床上仿佛湮灭了所有生机的侧脸——这一几日来看过无数遍的景象仍叫他盯得眼眶涨痛,像是一把尖锐的锥子既狠又深地凿进了他的血肉里,一瞬间骨子里又泛起无尽的寒意和悔恨。 他该保护好她的。在宿五奇袭而来时,他就不该恋战。 那夜她悄无声息、软绵绵倒在他怀里的样子,祁歇已经不愿再去回忆,多想一分,那份悲恸无助的情绪便开始一遍遍凌迟过他附骨的皮肉,带起阵阵密刺扎过的颤栗。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彼时的惊惧、痛苦,那种绝望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见祁歇站在原地,问完这句话之后,仿佛恐惧于踏进屋内接受审判,春舟心中虽有怨怼,但还是行了个周到的礼。 庄献容却不动。这几日,由于他把盛婳从鬼门关拉回半路,祁歇已经免了他的礼数。 白衣医官摇摇头,亦是面容沉郁:“情况不甚理想。我虽以银针暂时压制了经脉之中流窜的毒素,但仍有一部分侵入了公主的心脉,暂时难以推断出其量如何。如果公主今日内能够醒来,便还有一至两年内的寿命可活,若是不能……” 庄献容声音低了下去:“她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如木之僵化,有呼吸,却不会再醒过来。” 祁歇身形颤了一颤,双目赤红如血,手却死死地抓住了门板,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力维持住已经不再挺直的背脊。 这几日来,多少太医们来来往往无计可施的模样,也远没有庄献容寥寥数语带给祁歇的打击之大。 他定在原处,再想抬步,身体已经僵硬不已,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行近床边。 身后的任顺面露不忍,他给春舟使了个眼色。 连日来都是如此。只要这位在,任何事情都要由他经手亲力亲为,哪怕是盛婳身上的箭伤,由医官处理过之后,也是由祁歇日日亲手换药包扎,不肯假他人之手。 这七日来,春舟难以觅得与自家公主独处的机会,哪怕她得到祁歇一早昏迷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伺候盛婳,也没能待上一个时辰。 春舟心中烦厌,但祁歇已经不是在府里任她呼来喝去的少年,她只能忍下忧虑的思绪,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盛婳,才推着庄献容的轮椅走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又变得无比静谧,针落可闻。 祁歇在床边慢慢蹲了下来,屈膝的时候,他的骨节因为几日未得练功舒展,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 他垂着眼睛,不敢去看那张生死不知的面容,而是牵过她布着针孔的、细白纤瘦的一只手,放在颊边,只这样依恋地感受着她稀薄的余温,细细听着她微弱到近乎于无的呼吸。 可仅仅只是这样,也丝毫无法消解那阵爬遍五脏六腑、蚀骨伤筋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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