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负责探听消息的小主事还在继续。 “不仅海错,陛下还指派了吴太医去苏家,为苏大人家的千金诊治。” 要问吴太医是谁,在儿科这方面,他吴太医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陛下竟然让平素只给皇子公主看病的吴太医去了苏家!!! 这下他们不仅仅是酸溜溜,而是被迫灌下一大缸的陈年老醋,从头酸到脚。 几个跟苏源差不多年纪的翰林院庶吉士凑一块儿嘀咕。 “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苏源还比咱们几个小几岁呢,人都官至三品了,再看看咱们,啧。” “咱们这叫脚踏实地,不阿谀奉承,苏源那样儿的人,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实在是说这话的语调太过阴阳怪气,几个庶吉士朝说话之人看去。 “郝大人!” 没错,眼前之人真是郝治。 听大家说苏源如何如何风光,郝治恨不得拿臭袜子堵了他们的嘴。 一个个的,真让人心烦。 最让他心烦的,是苏源的升迁速度。 四年前,苏源是翰林院修撰,他也是翰林院修撰。 四年后,苏源是工部左侍郎,他还是翰林院修撰! 当年陛下赏赐荔枝就叫他嫉妒得红了眼,更遑论珍贵的海错了。 “苏源就是个阿谀逢迎之人,最年轻的侍郎又如何,胸无沟壑只知奔走钻营,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最后那句非常巧妙地戳中庶吉士的小心思,纷纷附和起来。 “呵!” 一声冷嗤,打断他们的臆想。 郝治回头,看清来人顿时拉下脸:“唐胤你不是在整理文书,到处乱跑什么?” “那些文书本不该我负责,我直接送去了学士大人那边,想必很快就能找到真正负责它们的人。” 唐胤说得轻飘飘,却让郝治脸色微变。 捅了郝治一刀,唐胤施施然转身,留下一句:“你们口中的苏源,他的功绩都是有目共睹,任你们如何抹黑如何恶意猜测,都是枉然。” “你们嫉妒又不甘心的样子,真丑。” 郝治望着唐胤的背影,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 一庶吉士不满:“他这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在说他。”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郝治,以期郝治能表示些什么。 可惜郝治只随口应付几句,便匆匆离开。 他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学士大人的责罚。 再说唐胤,他一改前几日的哭丧脸,溜达着进了屋。 “我方才听到消息,源哥儿已经回来了,那些人也都被关进大理寺了。” 方东忙着整理文书,抽空回道:“想来英哥儿和元宵已平安回来了。” 唐胤长舒一口气:“多亏了源哥儿,否则咱们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英哥儿。” 方东不可置否,笑着说:“承珩素来有本事,不是吗?” 唐胤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这倒是。” 说罢也跟着坐下,着手整理文书。 “方东你不知道,刚才郝治那脸色,像是从茅厕里刨出来的......” 方东看他兴致勃勃的样,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苏源带着海错和吴太医离宫。 虽然弘明帝只是开个玩笑,却给他敲响警钟。 帝王心难测。 他必须更谨言慎行,与任何一位皇子保持距离。 至于怀王,他已在弘明帝跟前过了明路,任旁人如何捏造是非,他清者自清。 怀王若再凑上来,苏源打算直接跟弘明帝告状。 一次不行就两次,总会安分。 揣着复杂的心绪回到苏家,元宵已经醒来,眼睛半睁不睁,白着小脸蔫答答的,像是渴水已久的花骨朵。 苏慧兰已回屋歇下,宋和璧正在床前守着。 吴太医上前把脉,片刻后取出银针:“令爱惊厥以至高热,大夫配的药也算对症,待老夫为她扎上两针,会好得更快些,也不会留有后遗症。” 苏源正担心高热伤及元宵的脑袋瓜,闻言忙不迭应下:“劳烦您了。” 吴太医连道不必,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元宵见到尖锐的银针,眼里迅速积聚两包泪,瑟缩着满脸畏惧。 这一幕刺痛了苏源的眼,他快步上前,温柔轻抚元宵的发顶。 元宵回蹭苏源掌心,嗓子哑得厉害:“爹爹,不要~” 苏源的声线比手上的动作更轻几分:“元宵乖,施完针就不难受了,等元宵的病好了,爹爹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自从在杨河镇给元宵买了冰糖葫芦,她就一直惦记着。 苏源看她年纪小,担心吃坏牙齿,一直没答应。 为了让她乖乖扎针,早日康复,只能使出绝招。 果然,元宵一听说有冰糖葫芦,湿漉漉的眼立马亮了起来:“那、那好吧。” 她脸上有伤,苏源不敢随意乱碰,又挼了挼她细软的头发:“元宵好乖。” 说罢退到一旁,很是礼貌:“吴太医,您请吧。” 吴太医上前,元宵眨巴着眼,讨价还价:“轻一点好不好?” 吴太医失笑,自无不应。 说实话,他在太医院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乖巧的孩子。 又想到苏大人轻声细语哄女儿的那一幕,不得不承认,只有充满爱与善意的家庭,才能长出元宵这样的孩子。 之后的小半个时辰,元宵顶着一脑袋的银针,憋着泪一动不动。 直到吴太医取下银针,她才瘪了下嘴,小声啜泣:“爹爹,疼。” 苏源无法,只得再次抱起她,在卧房里来回走动。 吴太医见状,自觉离开,回宫复命去了。 元宵紧挨着老父亲,搂着他的脖子,颤声道:“元宵怕怕~” 元宵哭时并不像有些孩子哇哇大哭,大多时候都安静掉着泪,配合着耸动的肩头,更让人心疼。 苏源胸口像是被什么啃食着,一抽一抽地疼。 他知道,元宵口中的“怕怕”并非银针,而是被人偷走,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那两天。 “元宵不怕,爹爹在呢。” 在苏源一声又一声的安抚中,元宵打着哭嗝睡过去,睫毛濡湿,可怜得紧。 宋和璧早在施针时就被苏源撵回屋补觉了,他让人打来温水,给元宵擦了脸才离开。 元宵那边有陈圆守着,苏源需要睡一觉,否则真有猝死的可能。 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时,元宵还在睡着,颈侧动脉平稳有力。 苏源松了口气,这样最好。 只是等到夜里,元宵又开始发热。 浑身烫得厉害,闭着眼直哼哼。 请大夫,喂药扎针,还有物理降温,整整忙活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安稳睡去。 这时,苏源已在金銮殿上。 经昨日那场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再没有御史跳出来指责苏源什么。 大家好奇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奈何陛下只字不提,只能偃旗息鼓。 早朝结束,苏源与林璋同行。 林璋问及元宵的情况,苏源如实照说。 “元宵这回可遭了大罪,你这个当爹的可得哄着她点。” 苏源轻笑着应下。 这时,许次辅信步走来:“林大人,本官有事要去吏部,不如同行?” 林璋自然应允。 许次辅又看向苏源:“苏大人将恶人缉拿归案,实乃大功一件。” 苏源连称不敢当,表示其中也有大理寺卿很大功劳。 许次辅没再说,二人行变成三人行。 吏部在工部的前面,苏源拱了下手,往工部大门走去。 途径许次辅,一股奇异的味道窜入鼻尖。 似腥非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等苏源再闻,只余下清雅的熏香味。
第122章 许次辅乃内阁大学士,位列第二的辅臣。 秉性刚直,不喜与人亲近,年过而立仍未娶妻。 出身勋贵世家,拒与守旧派同流合污,不论朝堂民间,名声都极好。 据说早年读书熬坏了身子,常因宵衣旰食病倒,弘明帝多次称他为股肱之臣。 总之,除一身病体,几近完美。 就连苏源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许是觉察到苏源的视线,许次辅停下与林璋的交谈:“本官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苏源面色微赧:“下官只是觉得大人的熏香很是好闻,便忍不住嗅闻了几下。” 林璋笑出声:“许大人您是不知道,承珩他的关注点素来奇特,就譬如现在,您一个正一品大员站在他跟前,他惦记的却是您的熏香。” 许次辅咳了两声,呈现病态白的脸上多出几分血色。 他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苏大人若是喜欢,回头本官送些给你。” 苏源喜出望外:“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林璋哭笑不得:“你赶紧进去吧,可别耽搁了点卯。” 苏源神色轻快地应了声,阔步走进工部大门。 许次辅不紧不慢走着,同林璋之间隔着二尺远:“苏大人倒是个有趣的,本官一直以为他如传言中那般。” 传言中哪般? 自然是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林璋对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很是头疼,偏众口铄金,一时半刻还真解释不清。 “承珩满打满算也才二十有二,尚存有几分孩子气呢。” 许次辅眼神略深:“看来林大人对苏大人印象很是不错。” 林璋目视前方,没留意许次辅的眼神:“那几年下官也算看着他长大,承珩这一路走来颇为不易。” 许次辅嗯了声,转而论起其它话题。 ...... 苏源在工部点了卯,带着两个主事去了城郊别宫。 负责修缮别宫的匠人不少,总有那么几个喜欢浑水摸鱼,钻空子犯懒。 有苏源在旁盯着,那几人再不敢如前两日那样慢慢悠悠做事,手里的工具快要挥出残影。 整整一上午,别宫所有人个个紧着皮,硬是干完了本该一日内才能完成的活计。 苏源惦记着元宵,午时一到就回家去。 途中不忘买个冰糖葫芦,就这么举在手里,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侧目。 苏源进了屋,元宵正趴在超大只的软枕上,乌黑的头发黏在颊边,衬得她的脸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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