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夏提声:“奏乐,开席!” 乐声轰然响起,凌芝颜“噗”喷出一口茶,靳若、明庶和明风差点被噎死。 林随安暗自庆幸,幸亏她机警,没吃东西没喝水。 这些乐师显然都是穆氏商队的伙计,根本没几个擅长乐器的,全部都在“滥竽充数”,不,或者说,都是“滥竽”,奏出来的音乐那叫一个不着四六,不靠七八,如乌鸦呱呱,似犬吠嗷嗷,总之没一个音在调上。 神奇的是,这帮纨绔对如此离谱的音乐竟然听得如痴如醉,裴诗均还跟着哼唱起来,众人推杯换盏,吟诗句行酒令样样不耽误,气氛搞得很是热烈。 花一棠端起酒杯笑道,“这般充耳不闻的本事,可是常年的功夫,羡慕不来的。” 众人:“……” 林随安:服了。 凌芝颜随便吃了两口,从袖中掏出一卷轴书放在案上,“这是根据十酷刑的线索,筛选出的凶案卷宗,祖安县三年前的案子,死者被挖心挖眼,死状极为惨烈。。” 花一棠打开看了一眼,“这宗我都看过,凶徒名为西祖,是个小买卖人,半夜入宅杀人,当场被擒获,人证物证俱全,已于三年前判绞刑。” “你看这里,”凌芝颜指着卷宗道,“西祖身形矮瘦,但有一名目击证人坚持说,凶徒是个彪形大汉。祁元笙在封档的海捕文书发现一对兄弟,哥哥叫郑东,弟弟叫郑西,常年在祖安县和徐朝县的必经之路上杀人越货,手法也是挖心挖眼,杀的都是商贾乡绅,美其名曰劫富济贫。哥哥郑东和东晁的形貌十分相似。只是五年前,这对兄弟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郑西,祖安县,西祖。徐朝县,郑东,东晁——”林随安道,“只怕不是巧合。” 凌芝颜:“西祖杀的那人,是一名声名狼藉的纨绔,据西祖的供词说,他是见此人强抢良家女,前去救人,见纨绔欲行不轨,一时激愤杀了人。而那名女子,在得知西祖被判绞刑之后,投缳自尽了。” 林随安:“那女子与西祖是何关系?” 凌芝颜摇头,“不得而知。” 花一棠沉默片刻,“凌六郎,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芝颜:“我是怀疑,东晁杀人的真正原因,只是因为纨绔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林随安挑眉,凌芝颜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们这帮臭小子若是干过什么类似强抢良家女的坏事,速速从实招来! 花一棠慢悠悠摇着扇子,笑了。 靳若表情嫌弃:“凌司直,你真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这两帮纨绔就知道抢地盘、骂仗、打架,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隔三差五撂翻几个,轮流回家养伤,去医馆比来红妆坊都勤,哪有精力干别的?” 林随安想起之前花一棠写的那近千份“黑账”,还真是,他们光打架都忙不过来了。 凌芝颜思索片刻,“花四郎写的只有这三年的记录,那么三年前呢?” 花一棠脸黑了,拒绝回答。 “三年前,四郎还是个好孩子,日日在家刻苦读书呢!”裴诗均举杯,大笑道。 众纨绔哄笑一片。 凌芝颜愕然,林随安很感兴趣,“你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做了纨绔?” 花一棠干咳一声,摇起了小扇子,“我这般容貌和家世,若不做扬都第一纨绔,岂不是暴殄天物?” 凌芝颜扶额,靳若做了个呕的表情。 林随安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脑洞。 难道,花一棠当纨绔,是别有所图? 酒宴延续了大半夜,吃喝玩乐好几个时辰,纵使是资深纨绔们也有些扛不住了,纷纷醉倒大睡,穆忠等人率领的乐师们还在尽心心力奏乐,经过整夜磨合,居然能听出几分曲调了。 花一棠靠在凭几上,半眯着眼,一手托腮,一手握扇轻叩膝盖,一下接一下,越来越慢,随着他的节奏,木夏示意穆忠等人停止奏乐,纷纷退下。 凌芝颜、明庶和明风的神色愈发凝重,靳若站起身活动手脚。 子时将至,风凉如水。 寂静的月光平铺地面,砂石地上每颗石子都被映出了萧瑟之意。 林随安握紧了千净,她听到了脚步声,一步一步,不慌不忙,由远及近。 凌芝颜豁然起身,明庶、明风长刀出鞘。 长长的倒影从门外投射进来,影子的另一端连着一双黑布靴,靴帮沾满了泥泞,大约是走了很远的路。 来人一身黑衣,头上依旧戴着黑色的鬼面具,身形高魁,手握横刀,凛冽刀光寒意逼人。 “还以为他会偷袭,没想到居然明目张胆走进来了。”靳若冷笑道。 林随安笑不出来,他这般行动,只有一个原因,有恃无恐。 花一棠起身,衣袂飘飘走到大堂正前,啪一声打开扇子,这是一个信号,木夏和穆忠领着花氏众人手持利刃奔出,团团将东晁围在中央。 东晁摘下面具扔到一边,面具下的脸和之前王壕描述的有八成相似,长脸长眉,就连人中都比平常人长些,眉眼间隐有戾气,一看就是常年刀口舔血之人。 “有些胆色,总算没让我失望。”花一棠笑道。 “你将这些纨绔都聚在此处,是怕我对他们下手吗?”东晁也笑道,“花一棠,你小看我了,他们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不配我脏了刀。” “你说谁不入流!” 随着裴诗均的喊声,刚刚还睡成一片的纨绔纷纷站起身,互相搀扶着站到了花一棠的身后,酒气熏天瞪着东晁。 东晁狂笑起来,笑声震得苍凉夜空阵阵回响。 “东晁,今日你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凌芝颜高喝。 东晁停了笑声,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你们这帮纨绔还真是有趣,比冯愉义好玩多了,”他掏出一个小木匣扔了过来,木匣掉到花一棠脚边,啪一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只血淋淋的人手,还有一个玉佩。 纨绔们哗然后退,有几个吓得坐到了地上。 “是冯愉义的玉佩!” “难道那是冯愉义的手?!” 花一棠脚下一晃,林随安眼疾手快一掌撑住了他的后背,不得不说扬都第一纨绔的表情管理着实令人惊叹,吓得牙帮子都打颤了,居然还保持着完美的嘲讽笑容。 “想用冯愉义要挟我?你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扬都谁人不知,我花一棠和冯愉义势同水火,巴不得他早点死呢!” “没错,整个扬都都知道。”东晁松了松肩膀,“花四郎,我也要提醒你,冯愉义有两只手。” 林随安眉头一皱,心道不对。 突然,就见宅院门外灯火灼灼,杀声四起,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手持火把杀了进来,为首的竟然是冯松、严言、白凡等人。 就在此时,东晁豁然跪地,朝着花一棠抱拳高呼,“属下幸不辱命,已灭严、白、蒋、冯四家血脉,如今他们已是苟延残喘,花氏剿灭冯氏一族及其爪牙,称霸扬都,就在今夜!”
第35章 他大爷的! 东晁这一嗓子, 林随安就知大事不妙。 他知道自己寡不敌众,所以利用冯氏和花氏不合,挑拨离间, 渔翁得利。 好死不死,冯松竟是信了, 他手里也捧着一个滴血的木匣, 赤目嘶吼:“花一棠,果然是你!全都给我上!擒住花一棠者,赏百金!” “擒住花一棠!”冯氏一众嘶吼着杀了过来。 “猪队友!” “啖狗屎!” 林随安和花一棠同时喝骂出声,花一棠高举折扇:“擒住东晁!” 话音未落,林随安已疾驰而出,千净出鞘,剑刃犹如一抹薄薄的碧色极光斜切开夜色, 她的速度很快,几步已经将凌芝颜和靳若甩到身后数丈之外,可东晁的速度更快,他两脚踹飞阿隆和瓦尔, 大叫着冲向了冯松的人马。 “花四郎,我替你杀光冯氏猪狗!” “擒住东晁!”穆忠率人紧追。 “花氏要杀人灭口!”冯松大吼,“抓活的!” 两句话间, 东晁已经杀到了冯氏队伍前,长刀轰然劈下, 一串殷红的血浆喷出,两个人被拦腰斩断,立时咽气, 尸体上半截飞到了冯松脚下,冯松嗷一声坐在了地上, 白凡和严言直接晕了。 冯氏众打手断不敢再和此人对战,竟是朝着穆氏商队的人扑了上去。 穆忠大怒:“他和花氏没关系,打我们作甚?!” 可根本没人听他的,冯氏和花氏本就积怨极深,平日里都是压着火气,积攒了数年的怨气和怒气如同一桶炸药,被东晁这颗火星一点,轰一声炸了。两边人马不管不顾混战在一处,叫骂声和刀刃相击声震得地面隆隆作响。 这一乱可就糟了,原本林随安距离东晁只剩三四丈远,可现在被人群一冲,和东晁之间的距离立时多出一倍,更闹心的是,冯氏打手见战局中混入一个小娘子,都想捡个便宜,竟有七八个人围攻而至,横七竖八的刀光遮住了林随安的视线。 “你大爷!”林随安大怒,舞刀如电,足踏厉风,格刀、冲肘、膝击、甩拳,身旋腾跃,连环飞踢,嘁哩喀喳击倒一圈,横刀怒目,“找死吗?!滚!” 四周打手大惊失色,轰然散开一圈,“这小娘子恁是扎手!撤撤撤!” 林随安展目四望,入眼皆是混战的人群,东晁不见了! 不好!调虎离山! 她掉头就往回冲,形势紧迫,这一次她可没那么好心手下留情,千净所到之处,血花如烟火飞溅,幸而冯氏打手平日养尊处优,并非亡命之徒,林随安才砍伤了三人他们便知道了厉害,齐刷刷让了一条路出来。 风灌入眼眶,压得眼球又酸又疼,林随安第一次对这个时代的建筑格局生出了怨愤,没事儿把院子修这么大干嘛,她的速度再快,也不能无视物理距离,狂奔中,她看到凌芝颜和靳若被一群打手围攻,凌芝颜边战边退,大喝“我乃大理寺司直,此事是误会,通通住手!”,靳若大叫“喊个屁,都杀红眼了,根本没人听你的!”明庶和明风被困住了,欲去救援,却无法脱身。 林随安扫了一眼,没有东晁的影子,反手抽飞一个不长眼的打手,继续拔足狂奔,她看到了和冯氏打手和纨绔混战,面对这些富家纨绔,打手们明显不敢下狠手,纨绔们可不管不顾,使的全是地痞无赖的打架功夫,姿势虽然不雅,骂声倒是震天,竟打出了悲壮惨烈之感,林随安帮裴诗均踹飞一个,大喝道,“花一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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