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他在季宁玉面前苦苦钻营那么久,到现在竟是连他的名字也记不住?那他做得这些事还有什么用? 季宁玉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中叶行舟的腰牌,察觉男人语气里的不忿,不经意地笑了笑:“算了,不重要。” 她生得明媚烂漫,夭桃浓李,笑起来时颊畔浮现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显得人畜无害。旁人听她这么说笑,纵是心中再有不甘也能稍稍心软些许。 男人本也贪图好颜色,见对方粲然一笑,又想要往前接近几分。 然而还不等回过神,就见季宁玉的笑容在众人眼前骤然放大。下一刻,男人不设防备的小腹传来剧痛,身形止不住地向后跌去——季宁玉抬起脚狠狠向男人腹部踹去。 一众弟子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伴随着惊呼,为首的男人当即被踹下桥廊,重重跌入湖面,发出“扑通”的闷响。 在水中游弋摆尾的锦鲤受到惊吓兀自散开,有几只轻盈跃过湖面,鱼尾在空中甩出半道弧线,在触及空气后化为五光十色的雾气,在湖面架起一座座小小的天虹。 男人扑腾着从湖中胡乱探出头,眼睛都睁不开,嘴巴便跟着嚷嚷起来,也不怕呛水:“季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看见他湿漉漉的窘迫不堪,两手在水中不断划动,天青色的衣摆笨拙地映在水中,活脱脱像只落到汤水里的鸭子,哪还有刚刚半点风流倜傥地模样。季宁玉顿时昂着头笑得乐不可支。 她笑声清脆明朗,头上戴着蝴蝶似的珠钗振翅颤动,腰间的金铃儿也随着身体的晃动叮铃作响。 “季师姐,你不要欺人太甚!”站在桥廊上的其他人将被嘲笑的男子从水中半拽半拖着拉上来。男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冲着季宁玉怒目而视。 好半天季宁玉才堪堪止住笑声,腰牌在她手上被随意地抛上抛下。 她歪着头,脸上犹挂着未尽的笑容,眼底却冰冷冷的,似不见天日的寒潭,笑意半分也没渗进眼底。 “不听话的狗就是要被打的,懂吗?” 季宁玉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人,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事,她没少干过。记不清跟在自己后面招猫逗狗不务正业的人的名字,也不是稀奇事。 就像确实是她要求这帮人去把外院的白沅沅带走,关进她的房间藏起来,顺便去给叶行舟带话,以此来要挟对方。 她就等着叶行舟来见自己,给她俯首做小呢。 然而最重要的是,季宁玉从未让这伙人把叶行舟绑到后山,更没让他们抢走叶行舟的腰牌。 他们把人绑到后山,季宁玉还怎么等叶行舟主动来自己面前妥协求饶?她拿着叶行舟的腰牌又能干什么? 不听话的狗,除了愚蠢就只剩愚蠢。 “你!”男人气结,指着季宁玉的鼻子怒气冲冲道,“你竟然骂我是狗?!” 季宁玉却不耐烦再和他纠缠下去,重重拍开他的手,拧着眉头道:“脏。” 衣服全都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披头散发,原本堪称清秀的面孔在愤怒和不甘的衬托下倒显得越发狰狞可怖。只消一眼就令季宁玉胃里翻江倒海,连继续欺负他的兴趣都没有。 遂轻巧的从众人身边绕开,一众弟子只顾直愣愣地盯着她,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其余动作竟是半点也不敢有。 “季宁玉,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半点好处没讨着,反被当做猴耍。被忽视的男人越发觉得受到侮辱,对着季宁玉的背影叫骂出声。 报应?季宁玉嗤笑。 她平白重生的又一世,于她而言不就是最大的报应吗? 重生前,听见这伙人将叶行舟绑去后山还抢了他的腰牌,季宁玉自是乐得看热闹。不仅如此,他们要是做了其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季宁玉还会拍着巴掌道一声“好”。 久而久之,那些人也习惯打着季宁玉的名号去寻叶行舟的麻烦。 不过那时季宁玉满心想着让叶行舟不好过,至于是谁做的根本不在意,若是旁人做得合她心意,她还会给些小奖赏。 重生一世,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叶行舟的季宁玉,听到他们的话简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自然也怨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给自己暗地里埋了那么多坑。以至于后面她转变态度后,被江星衍搜罗出好些不得当的事体,指着鼻子嘲讽,很是尴尬。 不过即便再难堪,季宁玉还是忍了下来。脸面在生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惜上一世的自己既没了脸面,也没了生命。 季宁玉不知道自己踏入后山时,究竟抱着的是什么心态。也许是心头的冰冷与痛意尚未消散,她始终停留在濒死的瞬间。身体已然落地,灵魂还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坠落,至今未醒。 她寻思着,往日种种纠缠不休,合该有个说法。 叶行舟是话本男主,气运之子,独得天道宠爱。 可她季宁玉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5章 前尘尽 与主殿前的亭台楼阁,廊桥蜿蜒不同,后山荒凉冰冷,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终年不化。天心宗本就依山而建,地势高耸,殿堂及弟子居所因受山阵庇护,方才适宜练功居住,风景秀丽。后山则设有自省峰,原是用以惩罚弟子,环境自然不佳。 后山与主峰只用一座狭长简陋的索桥相连,周围设下禁制不可用法器或御剑飞行,想要穿过就要用最简单的方式。 峡谷间狂风凌冽,吹着索桥左右摇摆。季宁玉沿着桥边,在寒冷彻骨间跨越翻腾奔涌的云海。在踏入后山的刹那,所有风雨晦暝都在顷刻歇止,白雾升腾,古树横斜,天边挂着血红的太阳,映着雪地茫茫。 季宁玉对这条路很熟悉,毕竟单单是来找叶行舟,她就走过三次。 彼时,得知叶行舟被他们那伙人绑在后山,还抢了他的腰牌。季宁玉喜不自胜,挑着眉毛连声叫好,一时间倒是连绑走白沅沅的事都抛至脑后。 她夺走叶行舟的腰牌,忙不迭地就跑到后山,脚步都写满雀跃。 那伙人说是“绑”还真就半点没作假,用了能够收束灵气的低阶法器将叶行舟直挺挺地绑在后山悬崖边的树干上。 这根绳子季宁玉也熟悉,越是想用灵气挣脱捆得越紧。那些人生怕叶行舟跑出来,绑得结结实实,硬是把他整个身体都勒成一节又一节。 季宁玉差点就要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又怕叶行舟看出她的心急,倒显得自己有多在意他似的。故意停在不远处平复了好一会,方才背着手施施然地走到跟前。 她手中提溜着腰牌,耀武扬威般在叶行舟眼前晃来晃去:“哟,这不是号称世间最出众最有天赋的剑修吗?怎么像狗一样的被绑在这里,狼狈不堪。” 叶行舟是不算干净,额前的碎发沾染了不少灰尘,头上还簌簌落了些残叶,衣袖袍角皆有磨损。偏他波澜不惊,见季宁玉前来也只是专注地看着对方,眼睛清亮亮的,没有说话。 季宁玉不高兴了,拉下脸瞪着眼睛:“看什么看?不许这样看我,不然我把你眼睛挖出……喂!” 蛮横的语气在半路转了个调,差点变成惊叫。 叶行舟不知道怎么做的,竟是解开缚住自己的绳索,对站在自己身前的季宁玉伸出了手—— 那刻季宁玉吓得脑子里飞速闪过很多念头。 她想,完了呀,叶行舟不会要打自己吧?虽然他入门晚,若论修为现在的季宁玉已经比不过对方,真要打起来怎么想也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他怎么敢呢?! 眼睁睁见着叶行舟向自己伸出手,季宁玉只觉得心蹦蹦跳着厉害,一动也不敢动。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叶行舟的手也没有如想象般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轻轻一绕,从季宁玉手中轻而易举拿回了自己的腰牌。 回过神来的季宁玉也不知是恼自己更多些,还是恼叶行舟更多些,狠狠推开叶行舟,转身就跑。 重活一世的季宁玉,知道叶行舟日后的厉害,也尝过死亡的滋味,要比从前更胆怯一些。 这次,她没有说什么废话,而是选择直接解开叶行舟身上的绳索。两人面对面,眼对眼的互相瞅着,半晌也没憋出句什么话来。 季宁玉磕磕巴巴地抬起下颌,到底是有几分小骄傲,也没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喂,叶行舟,你得记住,是我救了你。” 叶行舟回应了她的话。 他说什么来着? 季宁玉缓缓停下脚步,踩在雪上的嘎吱嘎吱声随之停止,回忆也在天地间静默。偶有寒风拂过她的鬓边,很轻又很清冽。 她好像……不太记得清楚了。 毕竟,恍恍惚惚间又是她季宁玉潦草简短的一生。 季宁玉重新开始在雪地中行走。她走得缓慢却极稳,埋着头一步一步走近被牢牢绑在树干上的叶行舟。 叶行舟贫寒节俭,剑修稍微有点钱也多要拿去补剑,故而虽然是宗主弟子,他的生活并不宽裕。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头的年纪,身高窜得极快。年初天心宗刚统一发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已经有些束手束脚,袖角被清洗的泛着陈旧的白。 眼前的叶行舟与季宁玉记忆里的还稍稍不同。 后期的叶行舟历练颇多,逐渐长成能独当风雨的少年,端方正直,从容沉着。刻下的叶行舟到底年纪不大,即便寡言少语却也难掩青涩。 见季宁玉前来,在自己面前站定不动。他微微挣动手腕,想要摆脱绳索。 季宁玉感觉到他的动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解开缚住叶行舟的绳索。 绳索啪嗒落在地面,季宁玉的视线也随着缓缓落下。她垂着眼眸,自始至终都不肯抬头正眼看向叶行舟。 叶行舟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绳索。 季宁玉眼神微动,在绳索的旁边看见被那伙人丢在一旁的叶行舟的剑。 他这时用的还不是后来那把可称撼动天地的神剑“见诸天”,而是一把从天心宗藏器阁拿出来,剑身约三尺六的长剑。 她也弯下腰,轻轻拾起被丢弃的剑,拎在手上没有动作。 两人头顶的发线被吹得细微飘动,轻轻一触又忽而分开,蜻蜓点水似的。季宁玉与叶行舟就像出现在同本书里不同的扉页,明明摊开时出现在同张画卷,却被书脊阻隔,天涯咫尺。 良久,叶行舟将绳索收好递到季宁玉的眼前。 大抵是被冷风吹得久了,他声音比平时要沙哑,像指尖磨在干燥的树皮,裹挟着粗粝的触感。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季宁玉抬起头,蓦地撞进叶行舟的眼睛。 他的眼睛更偏细长,修眉长目。跟江星衍的倨傲矜贵不同,叶行舟看人时有几分清冷疏离,再加上平日话少,旁人总觉得他不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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