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回事。”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可怜的二娘是个傻子,谁不知道?招摇撞骗,小心我们报官!” 家丁不过是个看门的,被主人一吼,吓得踉踉跄跄前去回报。 望着家丁的背影,云三夫人不减惶惑。 “三爷!” 云三夫人捉住丈夫的衣袖,睁大了眼:“我们……我们真要如此?若那真是云二,我们不好叫她回不来呀!” 她是很想要保住女儿的亲事,可……可难道就丢了云二在外头,不管了?这是不是也太坏了? 云三夫人便是这么一个人。想要的东西常常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强行拿了,却又优柔寡断起来。 云三爷早习惯了。 他拍拍妻子的手:“看你吓得!云二是个傻子,怎么可能自己找回来?待会儿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寻人去看看。最坏无非真是云二,我们就说是误会一场,把人带回来不就好?” 他漫不经心地望向右边。 那是二房的地方。曾经雅致宽敞的院落,而今只剩了个偏僻的、狭小阴冷的院子还属于二房。那也是关 了云二这么多年的地方。 “左不过是个傻子,就是突然醒了,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何况聂家还有聂七爷,聂七爷不会让人扰了这场盛事。” 聂七爷…… 光听这个名字,云三夫人就默然片刻。她有些害怕那人,却也因此感到安心。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放下心来。 …… 被人无声恐惧着的聂七爷,这时刚从州牧府的偏门出来。 他心情不错。 那只装着黄玉山参王的玉匣顺利送了出去,他心情自然不坏。 这是送给卢大人的礼物,希望能换他一封推荐信,推荐聂流风入读明光书院。 明光书院是天下一流的书文学院,诞生过无数青史留名的大修士、大书法家。 虽说卢大人给的话是,明光书院每年招生人数有限,且宁缺毋滥。他要先见见聂流风,才能决定是否写推荐信。而即便有了他的推荐信,明光书院仍然要单独考试,所以也不一定保证聂流风能上。 但既然卢大人收了礼、愿意写推荐信,聂七爷就满意了。 明光书院每年给出的推荐额都有限。卢大人算是手里推荐名额多的,但每年也只有九个。 其余八个据说已经给了出去,还剩最后一个,聂七爷势必要拿下。 就算聂流风最后去不了明光书院,拿着卢大人的推荐信,十三州里其余有名的书院,哪一个不是任挑选? 至于黄玉山参王,主要是和卢大人结个善缘。所以事成与不成,都已经物尽其用。 人脉就是家族利益的保障之一。再加上即将到手的《云舟帖》摹本,聂家百年兴旺岂在话下? 聂七爷又盘算一遍,信步下了台阶。 一旁候着的属下行礼问候。 “七爷。” 聂七爷眼风一扫,盯住了其中一人。 “嗯。”他语气一停顿,脚步不停,眼睛却微微亮起,状似不经意问,“穆家那边,如何?” 他没提那姑娘。 聂七爷是个骄傲凌厉的性子,要他这样的男人总是去谈风花雪月,也终究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拐个弯,不问姑娘,问穆家。 属下将头垂得更低。 “七爷,那穆慧秋不肯说……” 聂七爷身形停住。 他没回头,甚至声音都没抬高,只是淡淡一个反问:“不肯说?” 所有的属下,身体都不自禁轻轻一颤。 “属下确实提了穆家的生意,但、但穆慧秋说,他们穆家车队靠客人口碑为生,损失什么都不能损失客人的信任……” “客人的信任?” 聂七爷咀嚼着这个词,随机陷入沉默。 沉默带来压抑。 “信任啊……” 压抑的氛围里,聂七爷突然笑起来。 他笑着重复这个理由,面上如春风化冻,眼中冰寒也消散了几分。 “好,她信任穆家,穆家也值得她信任。这是好事。” 他很欣赏地点点头,又看向属下。 “穆慧秋不说,你呢?”他问,“你也什么都没做?她不说,你就不做?” 他仍带着笑。 属下的脸却更白。 “七爷,属下本想派人跟上这一批车队乘客,但人手不够……” 他勉强稳着,声音里却已经带出了一丝干哑。 聂七爷看他片刻。 “算了。” 他回过头,继续朝前走。 “这事原也该我自己来办。” 一语既出,四周的空气顿时一松。 属下感激道:“七爷言重,是属下无能!” 聂七爷摆摆手,止住了属下的声音,也按下了自己心中那一丝遗憾和急切。 失了她的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罢了,总归在浣花城里,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现在他还有大事要做,岂能为美色所耽误。 “云家那头,也该开始了吧?去看看。” …… 现在,云乘月已经完成了她的预先安排,包括那一招后手。 她回到了正门对着的井水街。 快到好戏开场,来井水街看热闹的人们越发多了。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占满了每一块石板。 这座城市似乎别有一种慵懒的调性,让无论贫富的人们,都能高高兴兴卸了工、优先投入到当下的享受之中。 到处都没了位置,只边上一处二层高的酒楼,上头临街的座位还有位。 云乘月走到门口一看,见招牌上笔画风流地写着:二楼雅座,一客十两银。 这么高的价格,也难怪大多数人宁肯挤着,也不来叫商人占一天便宜。 云乘月却是刚好需要一个高处的位置。 付了钱,店小二满脸带笑,将她当贵宾引上了楼。 云乘月占了一张桌子,视线正好对准云府大门。 两扇黑漆大门清瘦雅致,黄铜门环精致锃亮,门口两尊小巧玲珑的石狮子,还有一圈小巧的橙红树叶的灌木作装饰。 时候未到,云府大门紧闭,只有上头悬挂的“云府”二字与众人面对面,古朴浑厚的笔画彰显着历史的底蕴。 云乘月要了一壶上好的碧潭飘雪、两碟特色点心,一面竖着耳朵听四方八卦,一面时不时喝口茶、吃口点心,也不着急——悠闲谁会嫌多。 她还记着穆姑姑的嘱托,没有将幂篱取下。 片刻后,又有人上来,占了她左边的桌子。那也是二楼临窗最后一张桌子。 云乘月往那头一瞟,见是一名白衣青年。 隔着幂篱,看不大清对方的容貌,却能觉出其行止优雅、谈吐有礼,声音也温柔和善。 这里的伙计似乎认识他,很殷勤地叫他“二公子”,连掌柜也来拜见了一番。 是酒楼的东家? 云乘月觉得酒楼的茶和点心都挺好吃,对这里的东家也就有些好奇,便将幂篱掀开一条缝,认真瞧了对方一眼。 这回看清楚了。 的确是个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年约二十、白衣大袖,勒着浅青色抹额,腰中配着笔、玉佩,一派世家公子打扮。 他也望着云府,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云乘月看他时,他也看过来。 目光对上时,这位二公子忽然动作一停,有些不确定地倾了倾身体。 “我们……是不是见过?”
第20章 “我不同意” ◎【修】◎ 见过? 云乘月摇头:“我不认识你。” “是我唐突。”二公子坐正了,歉然道,“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 云乘月大大方方点点头,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茶点很好,多谢款待。” 她指向茶点时,自然而然松了手。 薄纱垂落,遮蔽那一丝隐约的清艳之色。二公子又恍惚片刻,才温和回道:“好,我会替姑娘转达掌柜和厨师。” 云乘月点点头,觉得很该如此。 二公子笑了。 他回过头,片刻后却再次转过来,望着云乘月,问:“姑娘也为听云家回礼而来?” 为了听回礼么……似乎也不太算。云乘月含糊一声,反问:“二公子呢?” 这个简单的问句,却让他沉默了片刻。 他微微叹了口气,才道:“姑娘不是本地人罢。” 云乘月不说话。当她不想说谎,又不乐意说实话时,她就会这样。 二公子望向阳光下的云府,笑了笑,语气淡下来:“我姓聂。待会儿云家要读的嫁妆清单,一多半便是读给我听。” 聂? 云乘月偏头看他。看了片刻,她略一点头:“是你啊。” 原来她的前未婚夫不是聂七爷,是聂二公子。 二公子不解:“姑娘认识我?” “不认识。”云乘月回过头,“好了,我不跟你说话了。” 这话很出乎意料。聂二公子惊愕地看着她,却见她说完一句,就果真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他。 他心里起了一丝不平,不禁追问:“为何?” “我不喜欢你。”她放下茶杯,“这是最后一句。” 就真的顾自饮茶了。 聂二公子更愕然。 处心积虑想要与他说一句话的女人,聂二公子见过很多。以退为进、故作姿态想要引起他注意的人,他也不陌生。 便是真的自恃身份、淡淡相处的人们,待他也客气有礼,绝没有人如此直白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冷淡得清楚明白,可他反而情不自禁要多注意她一些。 不容易得到的反而吸引人。人哪,就是这点骨头轻。 聂二公子教养良好,不好意思直着眼睛盯着人看,却不免拿余光觑她。 仔细看了,他才发现她不仅身姿轻灵、舒展挺拔,举止也优雅可爱。她吃点心的动作随意自在,却绝不粗鲁;手指按在桃红色糕点上,愈发显得冰玉似的剔透。 他心中莫名一跳,当即不敢再看,只能盯死了下头的云府,心里默念:我要娶云三小姐。 云三…… 他心情低落。之前还不觉,现在时候近了,愈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娶那个人了,他心里便愈发别扭。 两厢无言。幸而这时,云府大门推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一阵激动。 一队黑色短袍的家丁鱼贯而出,先将凑得太近的人群请开一些,又拉了一条灵光闪闪的绳索,防止有人扑进来。 因为是喜事,不好伤着人,可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井水街也不算特别宽敞,云府的家丁有些手忙脚乱,进度慢得像蜗牛爬。 聂二公子看得暗暗摇头。这些事情都该早些做,何苦临到头了弄得手忙脚乱?管中窥豹,百年云府看来是真没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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