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忍了下来。她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样,羡慕地说:“是因为二姐的天赋么?大伯母,要是我以后也修行有成,能不能也给我一样?” 她一定做得很好,才连大伯母也骗了过去。这名贵妇的笑容变得亲切,轻快而和蔼地说:“自然可以,你大姐不也有?三娘有努力的心,这是好的,肯定要鼓励。” 云三小姐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笑。 她盯好了灵玉存放的位置。而且她知道,云二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她出门后,院子里是没有人的。 云三小姐忍耐着,保持着,从容地坐着自己的事。 然后,她告辞离开,说回屋练习灵文临写,而实际上,她暗中估算好了那边送礼、离开的时间。 等时间到了,她就偷溜出去,悄悄翻进了云二的院子。她是闺阁小姐,但她也是个修士,体能并不差。 一切都很顺利,她找到了那只装着灵玉玉佩的匣子,并用一枚普通的玉佩替换了。她在赌,她赌云二不会去跟大伯母他们核实礼物清单。 云三小姐悄无声息完成了一切动作。她将玉佩塞进心口,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没人看见她。 正如她也没有看见,那枚灵光熠熠的玉佩中,无数墨滴似的影子流出;它们不断汇聚,最终成为一个“祀”字,没入了她的体内。
第36章 祭祀碑文 ◎【修】◎ 马车碾过了积水的路面, 也碾过一路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终于停在星祠前面。 星祠周围一里,按律法不能行车, 但十七等爵往上,不受限制。卢桁的车架就不受限制。 雨已经停了, 四下唯余冷气,云乘月下了车,又回头观察后方那棵梧桐树——他们刚刚经过那里。 “云姑娘?” 她回过头:“我觉得刚刚有人在看我们。” 卢大人却只是笑笑,并无意外之色, 说:“你发现了?无碍, 那是封氏的人。” “封氏?”这个名字依稀耳熟,云乘月想起来了, “就是城外通天观的命师?” 聂小姐提到的辟邪符,就是封氏命师给的。那枚辟邪符她还保留着,尚未发现异常。 卢桁随意道:“不错, 封氏一脉擅长观星测命, 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古老家族,历经无数朝代而不倒。” 这位老人还坐在车厢里,正按着时候喝药。说罢,他一气喝了最后一口药汁,放下药盅,皱眉咂咂那股酸苦的药味儿。年轻时觉得苦药清雅有风骨,越老却越不喜欢,喝下一口苦药, 仿佛就少了一截健康的生命。 “您吃糖么?”云乘月见状, 深感理解和同情。喝苦药是真的太痛苦了。她摸出一粒芙蓉糖递给老人:“请用。” 这是她在路边买的, 她很喜欢清甜的花香味。等卢桁接了糖, 她又请求道:“您和我讲讲封氏吧。” 老人托着糖,笑起来,没说自己不爱甜,只将糖果放进口中。他目光柔和,面上的刚硬都像泡在慈爱里:“你对这些感兴趣的话,今后去了明光书院,可以多逛逛藏书阁。封氏一族,历史源远流长,能追溯到战国之前,也就是千年前的大夏时代。” “大夏?” “千年前,夏皇结束乱世、建立夏朝。但很快,各州起义、自号诸侯,开启四百余年的战国时代。又经历几番朝代变迁,二百年前,就有了大梁天下。” “各州……”云乘月意识到什么,“今天各州,还是当年夏朝的各州吗?” “可以这么说。名称虽有变化,各州范围却大致不变。”卢桁道,“封氏千年前是宸州州牧,后来成了宸州的诸侯王。到大梁开国时,他们主动臣服,甘居人下,安心做国朝的命师。” “直到今日,封氏在宸州仍有很大的影响力,族人常常巡视全州。”老人又笑着夸她,“不过,你现在才是聚形境修士,就能察觉到他们的窥视,十分了不起。” 云乘月谢了他的夸赞,想要回一个笑,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封氏是千年前的州牧,那就是薛无晦的敌人了。他……如果“祀”字真的和他有关,他的目的是杀死封氏?封氏有多少人,他打算怎么杀,会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又会不会威胁到他自己? 他什么都不告诉她。 信息太少,解决问题的难度也大大增加。难道她天生是劳碌命? 她不由叹了口气。 “云姑娘……?” 云乘月摇头,换了个问题:“卢大人,听说修行有七个境界,如果想成为最厉害的修士,需要多久?” “最厉害?”老人失笑摇头,摆手道,“第七境飞仙境只存在于传说中。如果你说的是第六境通玄境……据我所知,世上最快晋升通玄境的人,是已故的五曜之首、岁星星官,严伯舟,他花了五十九年。” 五十九年?啊这…… 云乘月眼神发飘。 “你才多大啊。小孩子,脚踏实地才好!”卢桁更笑起来,下了车,吩咐了手下几句,又和守门人打了个招呼,才带着云乘月往里走。 今天的星祠安静依旧。岁星之眼边上有一片落叶,大约是风雨带来的。很奇怪,这里干干净净的时候不觉得冷清,多了一片落叶,立即就多了许多的寂寞。 但也或许是因为云乘月想着封氏的事,有些走神,才生出了无端的感叹。 她走进八角亭,面对祭祀碑,抬手唤出“光”字书文。有了浣花书院的经历,她两枚书文都能大大方方地用了。 “这就是那枚书文……光,不错。”老人咽下最后一口糖,颇感兴趣地端详着,“天字级,还有些成长的潜力。嗯,来日方长,不知会到何种地步。” 云乘月想起虞寄风也说过类似的话,问:“书文也会成长?” “自然。”老人道,“你读书时,可曾遇到似懂非懂的状况?彼时若有所悟,仔细一想又糊里糊涂。” 云乘月点头:“有。我以为是自己没有真正学会。” “是学会了一点皮毛。书文也是如此。观想之初,受制于修为、心境,书文等级可能不高,待日后主人成长,书文也有可能突破等级。” 卢桁笑道:“不过,这并不容易。书文是道心映照;一个人很难真正突破自己,所以书文也很难真正发生变化。” “您是说,知行合一、字如其人?”云乘月脱口道。 卢桁惊讶道:“正是,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听过一些讲解。”是薛无晦说的。云乘月收起书文,目光落回祭祀碑上,定定注视片刻,张口想问问题,却又犹豫着闭了嘴。 她拿出锦囊,再摸出一粒芙蓉糖,想了想,她干脆将整个装糖的袋子合拢,双手捧给卢大人。 “送给您。”她说。 老人望着这袋糖,脸上的表情缓缓组成一个问号。 云乘月见他不收,更不好意思,小声请求:“就是,那个,您能……给我讲讲碑文吗?” 她实在惭愧。 之前她还说介意卢大人多年冷落、不会太多交往,结果?她几次三番麻烦别人,还只能用一包糖来“贿赂”——可给钱的话,感觉卢大人也不会收。 云乘月苦着脸。虽然觉得不应该……可她还是想请教。在浣花书院听过课后,她就发现,先听课再练习,事半功倍。 祭祀碑正是卢大人所写,书法水平之高,令她很敬佩。她想要抓住一切机会提升实力,所以之前的那点清高,还是扔开的好。 虽然抱有这种决心,可云乘月还是挺不好意思……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啊。不过,要做一些事,就不能怕丢脸。 “对不起……还是您想要别的东西?”云乘月小心地询问。 卢桁这才听明白——居然有人用一包糖来贿赂他!他一时啼笑皆非:“你这孩子……这,给我糖做什么!好了好了,你们小姑娘的零嘴收好。你想听,我讲就是了。” 他笑过了,又觉得伤感:还是和他见外啊……也对,对这孩子而言,他实在只是个陌生人。 云乘月听他语气宽容,更是问心有愧。她行了一礼,又摸出新买的空间锦囊,从中拖出了两把简易折叠椅。 一把黑的,大一点,给卢大人坐。一把红的,小一点,她自己做。锦囊空间有限,只能塞下这两把椅子。 云乘月很快摆好了,伸手一指:“卢大人请坐。” 看完了全程的卢桁:……? 云乘月有些奇怪:“上次您不是说我可以带凳子来么?” 卢桁这才想起来。他糊里糊涂地坐了上去,才想起来自己从没有坐着讲课的经验,一时觉得浑身不对劲,可再一想,如果他站着,岂不是逼人家也站着? 他就僵硬地挪了挪,忍了。 一老一少坐在凉亭里,双双抬头看碑文。 卢桁又适应了一下,才说:“这碑文处理过,书意不剩多少,但笔势、结构、布局,还是能讲一讲。” “书意?”云乘月跟着抬头,“不是精气神吗?” “那是方便初学者理解的。你看,修行七境,除开飞仙境,前六境分别叫聚形、凝神、连势、化意、洞真、通玄,这六个境界都和书文相对照。” 说到这里,卢桁一捋胡须,却是含笑停下:“正好,考一考你,这六个境界是如何对照的?” 这个问题云乘月思考过,稍一回想,就流畅答道:“聚形是磨练基本功,写出的文字完整、笔画流畅。凝神是指书写者聚精会神,全情投入书写。连势……我看书上说,是指下笔有势、行文有势,更多却是一知半解了。” 卢桁听得还算满意,点头道:“‘势’字说起来容易,解释起来确实困难。所谓‘势’,就是指笔势。你看——” 他指着碑文开头“宸州浣花星祠祭祀碑”几个字。 与云乘月此前观赏过的《铁锁星河》、《云舟帖》不同,祭祀碑文字体方正浑厚,和《乐陶墓志》的风格更加类似,却又少几分苍凉古朴、多许多庄严冷硬。 尤其是每一竖画,中锋外露、收笔厚重,更显得字字铁骨、冷锐十足。 “不要单看笔画。” 卢桁仿佛知道她在注意什么,出声提示:“注意结字。” 云乘月被他一提醒,发现自己看字帖还真是重点看笔画。她听见一个新鲜词:“结字……?” “就是结体。单字写法叫笔法,整幅作品的安排叫章法,而具体文字结构、字与字之间的大小疏密安排,就叫结字。” 苍老的手指悬浮背面,缓缓沿行文方向滑动。他肃声道:“看,‘花’字相对‘祭’字而言,笔画、结构更简单,但通过刻意安排,让两个字呈现出一致大小。” 果然如此。 云乘月仔细端详,很快举一反三,指着后面的碑文说:“这里,这里,还有……全部都是刻意调整安排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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