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相安无事,自然是最好的。 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持月低头往回走,还沉浸在刚刚的话中。 季青珣若真的失忆了,有尹成和许怀言在,季青珣如今能想起的,只剩自己的大业了吧。 那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低头的人看见地上出现的人影,还未抬头就被遮挡住了视线。 是一块从天而降的红绸,将眼前的一切遮盖出明亮喜庆的红色。 “你刚刚是从哪儿回来的?” 李持月听到了上官峤的声音,她抬手将绸子撩起,却没有扯下,“这话该我问你,这是哪来的红绸子?” 看着红绸下的娇俏的脸,上官峤心中温柔流泻, “我看完施粥之后才回来的,在正堂没找到你,秋祝说做军衣用不上这块红绸,让我拿过来放到你屋中去,得空她给你做两件……” 他忽然不说话了,要把绸子取下来。 李持月后知后觉秋祝要给她做什么,等上官峤取下来,她支吾了一声:“现在只是一块红绸子而已。” 上官峤轻咳了一声,“饿了吗?” “饿了。” “但是不吃胡饼——”两个人异口同声。 上官峤笑了起来,拉她去厨房,“你一说去吃胡饼就脸都白了,我给你做一碗热腾腾的羹饦好不好?” 他说着挽起袖子,找出面粉来。 李持月高兴地嗯了一声,坐在灶台边的长凳上,撑着脸看他忙碌。 “真的不用帮忙吗?” “安心坐着。” 看着烛火里上官峤柔和的侧脸,李持月暂且将那些烦心的事都忘了,手指在那块红绸子上划来划去。 “若是咱们守不住这城,今夜成亲也好。”李持月忽然说道。 被戳中心事,上官峤和面的动作一顿,却说道:“你不必多想,我们能撑到援军来的,就算不行,大家都会护着公主安然无恙的。” 李持月说完也觉得不好意思。 她在刚重遇上官峤的时候,才把玉佩还给人家,现在又说这样的话,真该抽自己嘴巴子。 可要是她真的不小心死了,遗愿里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嫁给上官峤。 要是他们这条命就走到丹溪了,那也等不到什么以后了,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 可上官峤好像没多大兴趣。 他一定在闹脾气呢,李持月一会儿说二人之间就算了吧一会儿又要成亲,每次都是她把人推开,实在不占道理。 她喃喃道:“对不起,上官峤,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一次一次地对不起你,仗着你对我的感情欺负你、耽误你……” “你只是为了我的安危,我怎么会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 “我很讨厌自己,总是出尔反尔……”李持月陷入了矛盾里。 她退回了玉佩,却不可能对上官峤真的死心。 这一路走来,自己一直依靠着他,没有拒绝他的亲近,都是她的不该。 上官峤和好面,水也烧开了,他端起装面的碗,把面一片片削进滚水里。 李持月因为刚刚的话,脸还臊着,耳朵红红的,把脸埋进了手臂里,只剩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等面片煮到漂浮起来的功夫,他坐过来。 手被还微微湿润着的长手拉过去,上官峤认真地问:“我更想问的是,你愿意嫁给我?” 上官峤这么正经地发问,让李持月更加羞臊。 她晃着他牵自己的手:“我们不是在大觉寺拜过天地了吗?” 所以她才会为自己和季青珣做的事而愧疚,想要两个人分开。 上官峤说道:“哪有人在寺庙成亲的,我想同你有一场正式的婚事,能骑马去迎你,将你从轿子里牵出来,和你洞房花烛,可是……” 可是无论怎么看,都希望渺茫。 在朝,皇帝要给公主赐婚;在野,他们正处于战乱,聚不起那份喜庆。 李持月却不想理会这么多了,她抱住上官峤,“我现在就要正式嫁给你!三书六礼这些,你往后再补给我,上官峤,你现在就是驸马!”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了,上官峤问:“可是这儿什么都没有,三娘,你再等我一会儿……” 她松开手,将那块红绸抖开盖在自己头上,摇他手臂:“快!掀开了,我就是你的新娘子了!” 上官峤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不觉变得认真,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掀开了盖头。 烛火照在红绸上,将李持月的笑颜色映得明艳,羹饦还在灶台上咕噜翻涌,她就在这个简陋的厨房里,带着新嫁娘的欢喜,嫁给了他。 上官峤想笑,可是眼睛先酸涩了起来。 “多盛大的婚礼我都见过了,那些都无所谓,我嫁的是想嫁的人,很欢喜。”李持月说道。 上官峤低头吻住了她,李持月眼中涌起一点惊讶,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任他在渐深的亲吻中将自己抱紧。 她终于嫁给上官峤了。 再睁开时,那枚玉佩又重新回到了手里,他说:“幸好没来得及埋进墓里。” 李持月看看玉佩,有点不好意思地靠在他肩头,“我是想等以后都安定了,你也没有别人的话,咱们再在一起的。” “我如何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再说下去,面片就要煮烂了,我还没加佐料呢。” “上官峤!你不许惹我!”真是煞风景。 “好——娘子,羹饦要一碗还是两碗。” 她被那句“娘子”弄得又羞恼又想笑,“多得问,都是我的!” 已是夜深。 二人对坐着吃起了羹饦,时不时视线碰在一起,又垂下眼睛喝汤。 李持月和上官峤心中认定他们已经是夫妻,二人关系如拨开云雾,明朗了起来,此刻心情甚是松快。 她说道:“你放心,就算阿兄已经赐婚,我也不会嫁给罗时伝的。” “你已经嫁了我,当然不能嫁给别人,皇帝赐婚也不管用。” 他头一次说这么狂妄的话。 李持月咧开嘴笑,正想臊他,解意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公主,李县令出事了!” 二人收敛了笑意,李持月问:“出了什么事?” “李县令巡视粮仓的时候,突然有流民闯入,黑灯瞎火的不知道谁刺伤了李县令,之后又有人纵火,现在粮仓被烧了一半,县令……也快不行了。” “走!”他们不再耽搁,快步往粮仓赶去。 赶到的时候,李节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连家中妻儿都没来得及见到,只说了一句:“丹溪城的安危,就拜托公主了。” 能等来他们,李节已经尽力了,说完之后,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李持月无可奈何地站起了身,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救火,冲天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或严肃或悲愤的脸。 上官峤说道:“流民之中只怕混进了叛军,丹溪城内已经不安全了。” 因为一场刺杀,一场大火,让局势陡然变得艰险了起来。
第100章 主簿早就得了县令的交代, 此刻来不及悲痛,问道:“公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持月道:“将李县令好好安葬, 所有的衙差都在这儿了吗?” 主簿:“是,都在救火。” “闯进来的难民呢?” “都趁乱跑了。” 主簿说起不免悲愤, 他们县令仁慈,反倒惹祸上身。 李持月面色更加肃重, 如今要抵挡城外的敌人已经艰难, 要是城中有人作乱,那就更加麻烦了。 李节因为不忍心流民枉死,也给了细作进城的机会。 这个吴树原来也不是一个蠢钝草莽。 上官峤说道:“让他们灭了火之后,清点剩余的粮草,然后就过来, 还有, 不准透露公主的身份,只说县令将一切事宜交给了御史来办。” “是是是。”主簿六神无主, 跑去照办。 一刻钟之后,火势终于灭了。 李持月则让乙枢派人循着血迹找出去, 以防那些人在别处作乱。 衙差们擦着汗, 苦着脸说道:“上官御史,如今粮食剩余的粮食怕是只能顶两天了, 咱们该怎么办呀?” 李持月低头在想,有些头痛。 原本以为借宇文军威慑,城中粮食也够,他们或能撑到援兵赶来, 可是看这架势,叛军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 要是明日大军再来,她该如何应对? 上官峤将她拉开两步,只提醒她一件事:“三娘,如今人命,是最重要的。” 其他一切都不用太过顾及。 不错,已经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了,李持月果断了起来:“打个欠条,把富户家中的粮食借出来,有儿子的儿子扣起来,没有就扣本人!” 乱世说不清谁是土匪,抢了粮食又扣人是为了让这些富户暂时不要生乱,只能出此下策。 “好,这件事由我去做!” “你别去……”李持月担心外面的细作,他这样乱跑会有危险。 看她关心则乱,上官峤摸了摸她脑袋,“三娘,这件事我去办最稳妥。” “好,但是你要记得,我们已经算成亲了,你万事也要顾及自己的安危。” 在去借粮之前,他先让人把粮食运到衙门去,就近看守。 上官峤还找到了乙枢:“如今城中流民掺杂了细作,你护好公主,要是叛军真的闯进了城,立刻带她走。” 乙枢以公主安危为首务,自然会如此。 等上官峤出了门,李持月看着那些赶制好的衣裳,说道:“不用太精细,只要远远看着有些样子就好了。” 那些绣娘都当她是御史夫人,手上翻飞缝制着衣裳,一边和李持月搭话,熬了一夜,她们都把家里的烦心事都说完了,不说点什么新鲜的,就要睡过去了。 李持月也大方承认自己和上官峤成亲的事,只说道:“等到战事平定,我们请大家喝喜酒。” 秋祝睁大着眼睛,李持月绕到她后面咬耳朵:“没错,我们已经成亲了,他现在就是驸马。” 她任性的时候是真的任性。 秋祝咬牙:“小姐,你怎么悄悄地就……” 都不告诉他们!而且明都那边要怎么交代啊。 “公主——不好了!”主簿提着衣摆跑了回来。 李持月皱眉,怎么能当众喊出她的名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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