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珣走进了公主所居的院子。 外面在修整房屋城门,安置流民,给亲人办丧事,到处闹哄哄的,只有这个院子,一片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啜泣。 知情第一个发现季青珣,挡在公主的门口。 季青珣说道:“我要是想杀她,她等不到你来丹溪。” 就算是这样,知情也不想他靠近公主,始终没有退开一步。 秋祝却并不似知情强硬,她一直觉得季郎君不会伤害公主,他在此时出现,说不定能帮帮公主,“知情,不如就请季郎君……” “公主两次差点杀了他,早已恩断义绝,你觉得他来,会安什么好心吗?” 秋祝惊诧,也不敢再说话。 这话也让季青珣不舒服,杀他没有半点犹豫,死了个上官峤就要死要活的,确实教人心寒。 他只是来欣赏一下这人如今模样……罢了。 “你当真不让开?” 知情不作答,严肃的神情已经做好了要动手的打算。 季青珣没有动手的心情,反而“好心”给他提了一个法子:“你身上不是还带着那瓶药嘛,给她灌下去,她就什么痛苦都忘了。” 秋祝吓了一跳,什么药? 知情想了起来,是上红叶寺时, 他果断将药取出来,丢进了井里去,以示态度。让公主失去所有的记忆,定然是一个蠢主意。 见此,季青珣毫不意外,他取出一张□□慢慢贴在脸上,对面几人愣愣看着,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你不让我进去,那这样呢?” 月色下,已死的人又活生生站在了眼前。 季青珣清楚得很,易容术并未以假乱真的东西,这□□也绝不天衣无缝,寻常拿来骗人是做不到的。 只是如今夜色昏暗,才让人恍然以为是上官峤复生,加之公主神志不清,又思上官峤心切,若她见了,也绝不会有半分怀疑。 “知情,让他进去吧。”秋祝说道。 知情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若是季青珣要见公主,他绝不肯让,可换做上官峤,他却不知要怎么拦。 或许这是公主最后一次见上官峤的机会。 秋祝将门打开,把知情推到一边去。 季青珣要迈进屋时,她求道:“季郎君,求您劝劝公主,让她将此事放下吧。” 他没有答话,走入了屋中,没在黑暗里。 卧房内没有点一根蜡烛,只能借一点月色辨路。 分开纱帐,李持月正在睡觉,怀里抱着一块红绸。 这块红绸子原本一直放在柜子上,入睡之前,她看到了,一定要伸手去拿,握在手里才肯入睡。 李持月想要好好收着,之后就算上官峤要给她再好的婚礼,这块红绸子也会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季青珣坐在床边坐下,借着月光看她睡颜,憔悴苍白。 从被子里摸出她的手来,那晚没有看清楚,现在一看,又添了许多新的口子。 李持月睡得并不安慰,梦里的一切都是乱的,一会儿她梦到,可是上官峤没事,笑她虚惊一场,一会儿又只剩她一个人,从城外跑到城里,哪儿都找不到上官峤。 她只能大声地喊他。 “上官峤!” 李持月惊醒过来。 在看到床边坐着的人时,她愣了一下,坐起来欣喜若狂地抱住他,“原来你在这儿啊,吓死我了。” 她完全不问分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忽然活过来了,也不细究吓自己的是什么事。 此刻的上官峤有着温热的体温,李持月失而复得,不肯让他再消失。 季青珣只觉得怀里的人跟纸片一样,瘦弱,还有微微的颤抖。 如此久违的怀抱,却不是给他的。 他一手环着李持月的腰,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握紧。 季青珣并非事事聪明,就如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事。 亲眼看到她伤心至此,好像更清楚,阿萝已经将旧情彻底撇弃了,所以季青珣不能再骗自己,继续站在原地。 若是此刻撕下面具,会不会看到她崩溃呢? 季青珣不想看到,只能无力地扮演着她心心念念的人。 “我刚刚一路回来,看到了很多人在办丧事。”他说道。 李持月皱眉,松开些距离看他,“别家办丧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要办喜事吗?看,红绸子在这儿呢。” 季青珣只觉红绸刺眼, “我的丧事呢,三娘,我该入土为安。” 李持月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回来看看你,就真要走了,你好好的,保重身子,不要太记挂我,好不好?”季青珣除了这个,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了解二人寻常究竟是怎么说话的。 “我不让你走,你就得陪着我,我们已经成亲了!”李持月眼睛又被逼红了,“上官峤,你不当我是你的娘子了吗?” 季青珣的手狠狠颤了一下,眼瞳如同那块被她砸出裂痕的玉佩。 “我……是你的夫君了?” “对啊,你是我的夫君,为什么不肯听我话,不肯跟我走,也不肯留下……你什么都不肯,我真的……我, 你别哭呀,你先惹我的,做什么要哭?” 李持月只能去擦他的眼泪。 季青珣摇了摇头,执起她的手说道:“我最舍不得你,可是阿萝,你忘了吗,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我们来丹溪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固执地摇头,“我不要管了,我就要你留下,别这么狠心,你分明还好好活着,你要到哪儿去啊?” 李持月沉浸在伤心里,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一声“阿萝”。 她对上官峤的执念,比季青珣想象的更深。 他只能换了语调:“那就当我不是不在了,只是出了趟远门,就像去了雁徊镇一样,好不好? 可无论到了哪儿,上官峤都会记挂着你,他心里全都是你,我们只是……要先分开一会儿。” 季青珣点着她的心口,说出这一句时,声线是从未有过的颤抖。 “分开多久?”她问。 “怕是很久,我有很多事的,刚开始你会很想我,但后来,你慢慢的就不会太想,你有好多事要忙,今天见这个人,明天见那个人,还要去好多地方…… 渐渐地,你偶尔想起我,也不会哭了, 但是我会一直记挂你,阿萝,我好想看到你长命百岁,看到你得偿所愿,身边热热闹闹的,每一天都能开心地笑,不是像现在这样, 等到你开开心心地老了,到那时我来接你,好吗?” 李持月摇头,抱紧他,“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季青珣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脊,“可那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不能不去做,你忘了吗?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知道的,你要做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这件事比我的还麻烦,能让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等你再见我的时候……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那我……我答应你,你也要保证,无论多久,多久你都要等我好不好?” 李持月贴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你不要先走,我会怕……” 眼泪打湿了两个人的脸。 “我保证,到那时,我一定求你同我说一说,这几十年发生的开心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好……” 哭到累了,她的精神又变得困倦,季青珣抱着她慢慢放回枕上。 “别走……”李持月一直就拉着他的手。 “睡吧,我陪着你到天亮了,明天替我听一听外面是什么鸟儿在叫?” 她迷迷糊糊地答应:“嗯,我替你听一听。” 等人睡熟了,季青珣小心抽出了手,无声撕下脸上的面具,攥紧在手中。 他抬手撑住了额角,慢慢将情绪平复下来,余下的时间,只是静静陪着她。 天刚破晓,李持月还在睡着。 临走,季青珣低头吻在她的额上,又一滴泪珠滑落在李持月脸上。
第102章 李持月并不知道季青珣来过, 醒来的时候忆起昨夜,以为自己只做了一个梦。 太真实的梦,她还没感觉到上官峤温暖的怀抱, 让她怀疑叛军入城才是假的。 秋祝等人都不知道季青珣到底和公主说了什么,总之睡醒之后, 她终于能说两句话了。 开口就是要给上官峤和春信扶灵回京。 只要公主肯吃东西,好好养着身子, 说什么秋祝都应好。 郑统领听到了, 也不说什么,这事轮不到他置喙,只要赶紧把公主好好送回明都,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一趟真是波折不断,希望回京不要再生事端了。 丹溪城逃走了吴树, 又来了新客。 罗时伝受皇帝命, 从河内道进东畿道支援,长驱直入洛都, 顺利捉拿了准备逃走的府尹。 听闻公主在丹溪城,罗时伝正好来见一见, 谁料正好撞见逃窜的吴树与其残部, 顺势将人抓住了,可以说是立了首功。 如今其他失陷之地也在慢慢平定收复。 罗时伝一进丹溪城, 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他心里存了个疑影。 在衙门里,罗时伝终于见到了李持月。 “臣来迟了,请公主恕罪。”他上前行礼。 李持月看着这位同她有婚约的节度使, 高大英俊,眼神炯炯。 她说道:“罗仆射不必多礼。” 罗时伝意味不明地问道:“臣一进丹溪城就听闻, 公主死了驸马?” 说着,视线还看向李持月袖口的白布,鬓间白色的绢花。 这副打扮,竟是在戴孝。 不过公主果然如传闻一般,很美,憔悴成这样子仍旧不减容色,宛如静谧盛放山茶,只是未免太过瘦弱。 李持月听他“控诉”,面不改色道:“确实如此,本宫心中已认定上官峤就是驸马。”她不怕告诉天下人。 罗时伝并不着急,斟酌说道:“若我没记错,当初是公主点头下嫁,圣人才赐的婚,如今又是怎么回事呢?” “本宫会退了这门亲事,到时有劳罗仆射点个头就好了。” “公主,出尔反尔可不好听。” 罗时伝未必非要娶她,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显得他堂堂一道节度使太过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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