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诸人自是千恩万谢不必提。 胡府并没有多大地方,但赵贲也只带了两个差役,三人前院后院一通仔细排查下来,也需要将近两个时辰。 他们那边一时没有什么发现,崔凝这边倒是小有进展。 她让崔平香小心地将展开的书籍原样移到别处,发现最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写了一句诗,崔凝拿去给胡家人辨认笔迹,结果并不是家中任何人所写。 这字迹幼稚潦草,也就蒙学儿童的程度。 “入春才七日,思发在花前。”崔凝转头问自家两个护卫,“读过这首诗吗?” 崔平香果断摇头。 “这是前朝薛玄卿的思乡诗。原诗是‘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鴈后。思发在花前’,这是去掉了中间两句。”诸葛不离道。 这首诗很有名,但崔凝极少涉猎诗文,显然没听说过。
第439章 土 崔凝在监察司见过许多种传秘之法,有些怀疑是用这种手段在传达什么,于是各种方法试了试。不过,她始终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有一半时间都在想另外一件事。 时至今日,她已经参与大大小小许多案子,积累了不少经验,而这些经验能让她第一时间察觉现场的不对劲。 正如她之前所说,一切都太刻意了,仿佛是故意设下一个谜题来让人解。 如果想要杀胡御史灭口,或者报复之类,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那么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外头天色已经渐渐擦黑。 崔凝正抱臂跪坐在地上,皱眉盯着前面摆成一排的书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崔平香看着地上的书,头大如斗,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些书画和诗会不会是胡乱摆的,根本没有什么谜题?暗卫传消息都没这么复杂。” “你说的有道理。”崔凝赞同,但又不完全赞同,“也许没有传秘,却未必不能解谜。” 她说着,回首看向墙角插着画的瓷缸,其他两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画缸中原本应是放满了画,被人取出来六幅,里面还剩下许多。 诸葛不离不等崔凝吩咐便起身将杠中的画一一取出展开铺在地上。 等到所有的画展开,连崔平香都发现一些端倪,“噫,这么多菜园子。” 诸葛不离睨了她一眼,“什么菜园子,这叫归园田居图!” 画缸里放的都是胡御史的画,摊开所有画之后便能发现,他最喜爱画田园景色,里面数量最多的便是园子菜畦,还有许多颇具野趣的乡野田间风光。然而,被摊开放在桌上的却全部避开了这类画。 按理说,那贼人若只是打算故弄玄虚,随便抽取画作布置现场,有极大概率抽到田园画,他却恰恰好全部避开了。 或许就是这么巧,但崔凝认为,更可能是因为这些画里包含一些容易让人联想到“谜底”的内容,才被刻意避开。 正在这时,赵贲过来了,“大人。院子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在南墙上发现半个脚印,不过现在天都已经黑了,我先命人去告知裴大人。” “等等。”崔凝从画里抬起头,“府内是不是有菜园?” 赵贲一愣,“是有一块菜地,大人搜查过宅子了?” 因为崔凝比他先到,他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先行搜查过胡府,心中一时有些不虞,既然已经查过,为何事先不说,仍打发他们哼哧哼哧又去查一遍? 诸葛不离最擅察言观色,当下便阴阳怪气道,“我们大人晌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进了胡府便站在书房门口等衙门来人,何曾查过宅子。” 赵贲神色讪讪。 崔凝没理会他的想法,而是问道,“园子里种的菘菜?” 赵贲一时顾不上尴尬,诧异道,“是,不过菘菜已经收了,现下地里空着。大人如何知晓?” 崔凝指指地上的画,“看画猜的。他们把菜都收哪儿去了?府中有菜窖吗?” 虽然赵贲心中疑惑如何从画中猜到,但也知眼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于是答道,“有的,不过方才我们已经仔细探查过,里面并未藏人。” 崔凝本来已经有七八分把握,这会听他如此一说,又陷入迷惑。 “走。”崔凝起身迈过地上的书画出了门,“去看看菜窖。” 转过书房没走几步便到了那片菜地,菜窖就在地头不远处。 胡家大伯提着灯笼过来,“天色晚了,给大人们添盏灯。” “我下去看看。”崔凝道。 “大人……” 崔平香张口要阻止,却见她已经顺洞口爬进去,于是连忙接过胡大伯手里的灯笼递下去,“大人没事吧。” 崔凝伸手接了灯笼,闻言不由失笑,“一個菜窖能有什么事。” 菜窖里空间的确不大,长宽都不足一丈,崔凝站在里面头顶几乎触到顶。 其中三面墙壁都堆满了菘菜,菘菜可能是被赵贲他们翻动过,堆的很松散,从缝隙中能看到地窖墙壁还是那种未完全夯实的土。另外一边放了大大小小的缸坛,有些是酒,有些看起来像是酱菜缸。 地窖只有一个小小的入口,就算是白天,里头应该也很黑,到了晚上就更难看清了。 崔凝提着灯笼凑近仔细查看,她挨个推了推,里头都装了东西,重量各有不同,有些晃荡有明显水声,有些没有。 这些缸子大小不一,最大的也没法装人。 许是崔凝看的久了,上面胡大伯紧张问,“难道父亲会被人藏在地窖里?” 地窖里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想到那些坛子,胡大伯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别是老父被人砍了装进坛子里头吧! 崔凝闻言,心中一动,问道,“这些坛子里头原来有空的吗?” 赵贲他们自然知道坛子里都有东西,不过并未一一拆开查看,因为那些坛子的大小都不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而现场血迹很少,不太可能有肢解之类的情况。 “有、有空的。”胡大伯牙齿都在打颤。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瞬间寒毛直立。 胡大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约莫是有几个酱菜坛空着,我母亲今年身子不好,便不曾做酱菜。” 胡大伯不管家里头这些吃喝拉撒的事,因此知道的并不太清楚,但今年从中秋之后家中便不顺当,母亲一直与父亲争吵,他偶然也听到几耳朵。以往母亲每年一入冬就会做许多酱菜,能吃一整个冬天,今年却因置气没有做。媳妇也与他抱怨说,母亲自己不做,还不许她们妯娌做,说吃酱菜脸都吃黑了,今年全喝西北风清清肠子。 崔凝再次推动几个特别重且没有水声的坛子,疑惑地扯开一个坛子封口。 上面赵贲见崔凝迟迟没有上来,不由问,“大人可是发现什么?” “你下来看看。”崔凝道。 赵贲立刻下了菜窖,见她蹲在一只一尺高的罐子前面,提着灯笼探头朝里面瞧,便跟着凑过去,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惊讶道,“是土?!”
第440章 白菜 原来坛子里面只是上头覆盖了一层酱菜,拨开之后下面全是土,看着这些酱菜腌制的程度,可能是从别的缸里取出来的老酱菜。 紧接着,崔凝把那几个可疑的罐子封口都揭开,发现里面居然全都是土。 “快!” 赵贲尚未反应过来,崔凝脸色微变,催促道,“快叫人下来把地窖里的白菜全都搬出去!” 崔凝出了菜窖,赵贲便带两名差役飞快清空菜窖。 果然,一堆白菜后面的墙壁和地面连接处有一块被翻动过痕迹,面积不大,应该是纵深打洞。 之前差役们也检查过白菜后面,但是发下没有藏人的地方,谁能想到居然会藏的如此刁钻。 差役怕伤到人,也不敢用工具,只能徒手去挖。 好在土封的很松,甚至还留了一个呼吸的小洞,稍稍一拨便看见胡御史的脸露了出来,两人手上动作更快,不多时便将人拖了出来。 赵贲上前,手指放在颈部一探,“人还活着!快送上去。” 上面胡大伯听见这句话,狠狠松了口气。 待将人背上来,赵贲吩咐差役,“去请医者。” 胡大伯接住灰头土脸的父亲,正要说直接背去医馆,便听崔凝道,“不用,我带了医者。” 诸葛不离上前检查一番,“只是中了迷药,问题不大,没有外伤。” 赵贲疑惑嘀咕,“这么说来,桌沿上的血不是胡御史的。” 众人将胡御史转移到卧房榻上,胡家人听到消息,也都纷纷过来焦急地守在门口。 崔凝问,“能让他醒过来吗?” 诸葛不离道,“我试试。” 她从袖中掏出一包银针,冲着胡御史的几个要穴便扎了进去,手法又快又狠,好似扎棉花一样,看的胡大伯眼皮直抽抽。 几针扎下去不久,胡御史缓缓吐出一口气,悠悠转醒。 “阿耶!”胡大伯连忙上前。 胡御史缓了许久,这才看清大儿子脸色苍白,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惊吓,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句问话,崔凝便知道可能没办法在胡御史这里得到太多有用信息,他可能是毫无察觉地被人下了药,之后什么都不知道。 “您老突然不见踪影,书房里还有血迹,我们报了官,找了一天才找到您!老二下午又带人出去找,到现在还没回来。”胡大伯劫后余生般掉了几滴眼泪,哽咽道,“到底是什么人把您埋进菜窖里?” 胡御史脸色不大好,“我不知道。不过,我平常都是子时之后才睡,但昨晚戌时末便感到困倦,一躺上榻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果然如崔凝猜测那般。 赵贲问道,“胡大人最近几個月得罪什么人了吗?是不是朝上弹劾什么人,招来报复……” 对方把胡御史埋进自家菜窖,还特意给留了喘气孔,显然并没有想要至他于死地,所以应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既非深仇大恨,有谁会记上个三五载才专程来报吗? 有这种可能,但是不太大。 赵贲有一些办案经验,自然是要从嫌疑最大的目标开始查。如今胡御史虽然找到了,但捉弄朝廷命官也有罪,不能不查,何况万一那人心中不忿再来几回呢? 胡御史道,“我上书弹劾乃是职责所在,应不会因此引这种祸上身。” 御史台负责的事情很多,并非整天没事干,专门抓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在朝堂上大做文章,但你若是干的太明目张胆,他们也不会装作看不见,难免因些小事得罪人。 然而,虽有不少人背地里常说恨不能趁着夜黑风高套胡御史麻袋,但没有人敢真的付诸行动。 若是真到了报复的地步,也不太可能用这种手段。 胡大伯恨恨道,“最近矛盾最大的便是那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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