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清楚地记得,降罪的旨意宣读的那晚,柳母自戕之前对自己的嘱托:“千万要记住,蛰伏保命,若他日提衡霄汉,再论是非曲直,定要为柳氏一门洗刷冤屈!” 母亲以死明志,更是要婉婉将恨,刻进骨血之中,方能在垂死边缘顽强挣扎给柳家留下最后的希望。 犹言在耳,婉婉不敢放弃,“若是在这侯府的后宅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复仇!” 婉婉将双目闭合,她要好好养身修神,这便在丝缎软被下蜷缩起身子,疲累的倦意很快袭来,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前院声音嘈杂,是众人去侯府门外,送少将军去军中点兵。 阿瑶跟田嬷嬷手脚利索,赶在少将军动身前,把柳婉婉头面齐整地送到了人堆里。 按辈分,通房丫头也只能站在丫鬟小厮稍前一些的位置,婉婉紧守着本分,安静地站在那里。 待乔楚天翻身上马,一眼就望见了这个顾盼生姿的俏娇奴。 “等我回来!” 鲜衣怒马,容止可观,身着戎装的乔楚天高声一呵,面带俊朗挺秀的笑容,将慑人心魄的眼神抛向佳人婉婉。 人群前面,还在离情凄凄的侯夫人一干人等寻声回望。 只见婉婉绯色拂面,衬得她玉肌约泛柔光,稍有局促过后,婉婉柔顺地垂下眸子,福身点头。 身旁传来沈青拈酸的冷哼声,不用抬眼看也知道,她此时的脸色定是难看至极。 想是之前已经话别了长辈,乔楚天即刻策马扬鞭,不多时便再瞧不见影踪。 柳婉婉缓步撤到一边,低着头,等着主子们先回,却在沈老夫人路过之时,见到那双蜀锦的枣红色篡花绣鞋在身前顿了顿。 “你跟我来……” 身后阿瑶,头又低了些,心里惊诧,“少将军这才刚刚离府,老夫人又要喊姑娘去训话?!完了……”
第9章 催命 流云缓动,秋日里本是少见,凉风起,跟在老夫人身后的柳婉婉不禁地轻轻内扣了肩头。 一路行至侯府日照最好的院落元熹格,沈老夫人缓步至庭院中一入地大陶缸边。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向侧后伸了手,便有个小丫鬟将鱼食罐子递到老夫人手中。 缸中浮着一小支睡莲,下面游动着几条花色丽目的锦鲤,张着巨口,窸窸窣窣,等着老夫人投喂。 “你来!” 老夫人招手,示意柳婉婉上来帮她捧着鱼食罐,婉婉稳稳地接过罐子,恭敬侍奉在侧。 丽娘站在二人身后半步的地方,轻声问道,“老夫人最喜锦鲤,老家的庄子上有整片的池塘,你可知为何在京都的侯府里,却只有这小小的一缸?” 婉婉抬眼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平和,便柔声说道,“婉婉幼时得蒙恩典,进宫拜会各宫娘娘,方知皇后亦是爱鱼之人,可也不过一方鱼池而已。老夫人恭谨自持,武雍侯军功赫赫,更是从龙有功,武雍侯府里,则当简朴轻省,不宜铺张。婉婉愚钝,但凭己见,猜想是不愿落人口实,省得惹来是非。” 沈老夫人撒鱼食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深呼了口气,偏了偏头看向柳婉婉。 那眼神似乎在惋惜,这般见识胸怀,若不是柳太傅之女该有多好。 片刻后,老夫人淡淡地开口道,“昨夜天儿来我屋中跪求,既认了先前顶撞的罪过,又道明你与太子的渊源,是以他不在府上的这段日子,老身且得保你无虞。” 婉婉面不改色,心里却「哦」了一声,昨夜少将军走得匆忙,原来是去了老夫人这里,给自己求一道护身符。 “可我还是想不通,他已然过了明路将你收房,你若再想再飞上枝头,身附凤仪的机会可就微乎其微了,我又为何要保你呢?” 沈老夫人说着,用余光观察着柳婉婉捧鱼食罐的双手,却未有丝毫不稳。 “回老夫人的话,太子仁德,全权是念在家父的授业之恩,与婉婉只是一份怜悯罢了。如今罪奴一个,不敢奢求有他,更不敢求老夫人相护。” 说着,又朝鱼缸近前了半步,“婉婉艳羡这水中锦鲤,可每日得见老夫人展颜。倘若说,有什么缘由,能让老夫人容得下婉婉,那自是老夫人高洁宽仁,婉婉须得晨昏定省,礼经诵佛,才配得上老夫人恩泽之万一。” “呵呵呵……这小嘴儿真真儿的会说,想是如此便哄了我那孙儿对你上了心吧……” 见老夫人有了笑模样,阿瑶才舒了口长气,刚才紧张的手脚冰冷,现下又觉得刺麻。 柳婉婉并未掉以轻心,单凭刚才话锋急转如回马枪刺般,就知这沈老夫人的心思不好应付。 “今日唤你来,确是因着天儿的面子,给你升一升位份,做个婢妾,府上的人便知道我对你的态度。” 婉婉将鱼食罐递给身后阿瑶,刚要行礼谢恩,却又听见老夫人说道,“沈青丫头在前院伺候多年,既然天儿的病情有所制约,便也一并抬了她做侍妾吧……” 阿瑶惊闻之下忘了礼数,竟抬眼看向沈老夫人,好在老夫人已经转身回屋去了。 身旁的田嬷嬷蹙着眉,赶紧拽了拽阿瑶的衣角,让她把头低回来。 可心里却打起了鼓,“说是要替少将军护住咱姑娘,可也只给了婢妾的位份,倒是那沈青还比咱高上一级,这不是明着纵了别人来欺负,只要不伤了性命罢了……唉……” 柳婉婉顿首,语气未见异常道,“谢老夫人恩典——” 主仆三人退出元熹格,待走到正院连廊处,便就如画本上说书似的巧,遇上了走路还不利索的沈青。 沈青刚从夫人屋里出来,许是老夫人把抬她做侍妾的事情,让夫人说与她听了。 那份小人一朝得志的雀跃,隔着十步就装进了视线,让人不胜其烦。 “哎呦,这不是我的柳家妹妹嘛,嘶……” 沈青扶着腰,屁股上的疼犹然提醒着她莫要得意,却也压抑不住苦熬了许久,终是成了主子的欣喜。 婉婉福身见礼,温婉笑道,“沈清姐姐安好。” 见柳婉婉知趣地尊称了自己一声姐姐,沈青更是得意忘形,一时间竟忘了刚才在夫人房里,自己被三令五申,不得招惹柳氏。 “我在前院伺候了这些年头,抬为侍妾乃必然。柳家妹妹可别仗着少将军宠爱,又跟太子殿下有旧,便不把我放在眼里!虽说咱没的那些个狐媚惑主的手段,也不敢有坐山望峰的心思。但凭着对主母忠心,对老夫人尽孝,也担得你称我一声姐姐。” 柳婉婉垂着脸,坦然地盯着脚面上的淡蓝色流苏,耐着性子多站了会儿。 沈青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不咸不淡的样子。 自己守了多年的位置,差点让她一个刚进府一两日的罪奴给顶了,还糟了皮肉之苦。 眼窝子浅的小家小户出身,沈青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我这身上还有伤,刚抬了位份也没得多余的人帮我挪住所,你屋里人不少,都来帮我抬东西吧。” 沈青扶着腰,故作娇嗔,用手点着婉婉身后的阿瑶和田嬷嬷,这就变着法儿地开始刁难起来。 “屁股疼就回屋趴会儿,杨管家自会派人手来,没见过谁家娘子,自己上赶着挪窝儿的……” 阿瑶嘴上把门的又不知道哪里去了,驽着脸气呼呼地嘟囔着。 田嬷嬷当然也不愿意听沈青使唤,可自己毕竟是下人,为了不得罪主子,还是挂着笑回话,“沈青姑娘说笑了,少将军吩咐了,我们姑娘身子忒弱,风大点就刮跑了,让我们俩必得寸步不离地伺候着。老奴也知道沈青姑娘位份高些,可再高那也还是要伺候少将军的人,我们若违了少将军的令,去帮您挪屋子。万一咱姑娘再有个闪失,不好交代,您说是不是?” 被阿瑶怼了不说,还分辩不过田嬷嬷,沈青夹着眼发狠道,“你们?!少将军何时有这般说过,我怎么没听见啊?一个两个,我还指使不动你们了?” 婉婉听得心烦,一偏头远远地看见侯夫人朝着这边走来,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沈清姐姐这话说的,都只是个妾罢了,何来的嫡妻的架势……” 婉婉这话更是刺激的沈青火气上脑,想是她还瞧不起自己这侍妾,还拿着太傅嫡女的范儿揶揄人。 “你个贱蹄子,叛贼之女,也好意思说我不配?莫要说少将军还未娶妻,就算是真的有了嫡妻,怎及我岁岁服侍的情分深厚?哼看看沈姨娘就该晓得,我们沈氏女岂是随意能让你这贱人折辱的?!” 沈青说到兴起,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刮子。若不是田嬷嬷和阿瑶扶着,人差点飞了出去。 瞬间,婉婉嘴角渗出腥红,太过扎眼,以至于无人发现,她眼底敛着的冷笑……
第10章 紧逼 秋末的风夹着将来的冬寒,吹得院子里的花草零落,连带着人心浮躁。 “今儿我还就要让你这罪奴知道知道,自己在这府里的斤两!让你暗戳戳地羞辱我,还有你身后那个小蹄子!贱人随贱主,不是你去少将军面前嚼舌根,本姑娘何以要吃这顿板子?” 沈青一巴掌扇倒了柳婉婉,还嫌不够解气,狠毒地又骂了两句。 全然不知,自己的话已被不远处的来人全全收入耳中。 沈青昨日还看婉婉身着麻衣头簪木钗,今日便着上珠钗罗裙,眼红得很。 “来人啊!把这贱奴的头面给我拆了,扔到雅苑洒扫去!” 阿瑶红着眼护在婉婉身前,田嬷嬷则心疼地将婉婉扶坐起来。 沈青掐着腰,像极了市井泼妇,可她话说完了,身后的婢女并未上前,却看见田嬷嬷和阿瑶换了神色,福身行礼。 她还未反应过来,这二人不是冲她,竟先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直到听到身后沉稳的声线,才知大事不妙。 “我怎不知沈氏女如此威风啊……” 沈青瞪大了双目,心凉半截,一边转身一边下跪。 “夫、夫人……沈青跟柳、柳妹妹说话,想借她屋里下人帮忙,您不是赐了我搬去雅苑的侧厢房嘛……不知是不是沈青嗓门大了些,扰了您清净,沈青该死……” 韩清婵鄙夷地瞥了一眼在脚边磕头谢罪的沈青,她不关心柳婉婉的死活,只是最不喜看到身为妾室,拿着嫡妻的架势欺压别人,更是听不得「沈氏女」如何如何。 她韩清婵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沈氏女拿捏。 顶名是这武雍侯府的主母,可做主的是沈老夫人,受宠的是她沈姨娘,自己却要把出力还不讨好的事情全揽下。 “哼……难怪我天儿看不上你,眼里容不得人,小门小户小家子气!一个侍女,硬要抬你做姨娘,却不知规矩不听劝导,处处为难后宅的人,你也配!” 侯夫人数落她两句,并未解心中的郁气,可若要罚她,总会惊动了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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