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止不住地往他领口瞥。 姜煦道:“别看了,是火箭。” 难怪他宁可自己受伤,信是经不住火烧的。 姜煦把信收进匣子里。 傅蓉微道:“信放在我手里不安全,你带走吧。” “我暂时不打算走了。”姜煦说道:“已经打草惊蛇,我留下盯着她们。” 而且他一走,恐怕傅蓉微就危险了。 傅蓉微问:“你在哪里落脚?” 姜煦道:“偌大的山,随处都可以。” 他的打算是风餐露宿,天地为庐。 傅蓉微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行,你就藏在我房间。” 姜煦吓得差点跳起来:“你可真能出馊主意,孤男寡女……” “哪门子的孤男寡女。”傅蓉微打断道:“我家嬷嬷在呢。” 傅蓉微不是没考虑过男女大防。 但怎么说姜煦也是个伤患,她不能坐视他独自在外舔舐伤口。 “你不能走!” 傅蓉微把他推进了榻里,又将床幔紧紧合上,仿佛这样就能关住他似的。 隔着一层薄纱,傅蓉微道:“你连日奔波一定累极了,今夜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议,” 话音刚落,傅蓉微便听见头顶房梁上簌簌轻响,抬头一看,姜煦站在梁上俯视她,面无表情道:“三姑娘莫恼,在下告辞了。” …… 傅蓉微又好笑又好气,开口道:“姜少将军,我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为我多次涉险,我很感激,心里也过意不去,想答谢你,却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总觉得亏欠。你今日若执意要走,我便不与你同谋了,日后各走各的路吧,您少些付出,我也少些愧疚。” 姜煦去而复返,蹲坐在傅蓉微头顶上。 傅蓉微道:“下来休息。” 姜煦再没多说一句话,跳下房梁,却不肯霸占傅蓉微的床,指了指旁边宽敞的衣柜,道:“把我藏在那里面吧。” 两座黄花梨木的立柜又大又宽敞,睡一个人绝对不成问题,傅蓉微腾出其中一个柜子,铺上几层软绵绵的被褥,就成了姜煦暂时落脚的窝。 姜煦并不怕黑,也不嫌逼仄,柜门一关,仿佛屋里就不存在他这个人。 傅蓉微怕闷着他,用一枚牛角梳将柜子撬开一条缝。 姜煦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忽然有一个想法——假如上一世傅蓉微性子不那么烈,跳下城墙跟他离开,一起北上到华京,也许大梁的中兴不用走那么漫长的路,她真的能撑起一个王朝的脊梁。 他们有着相同的机缘,但际遇却完全不同。 傅蓉微没有经历后来那十六年的沧桑。 而姜煦在那十六年里,失去了父母,手刃同胞,立于孤崖。他把本该走向太平的盛世搅得一团乱,他自认罪孽深重,梦里梦外无数次回望傅蓉微当年城上自刎的一幕。 傅蓉微像一幅珍贵的名画,在他心里藏了十六年,哪怕褪了色,也舍不得弃。
第45章 第45章 南越, 一个撮尔小国,地处西南,多山多瘴多毒草, 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习性,在傅蓉微的印象中,他们并没什么野心, 是个非常安于现状自得其乐的地方,至少在她死之前, 没听说不老实。 姜煦心里同样奇怪, 南越国, 真的没听说对大梁有威胁。他镇守在居庸关, 北狄才是心腹大患。 看来, 上辈子, 他们都忽略了一些事情啊。 傅蓉微与姜煦的意见一致, 都是再等等,等到他们自乱阵脚, 引蛇出洞,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钟嬷嬷一早准备了饭菜端进内室。 傅蓉微看见桌面上多了一碗粥,叫住了正转身要走的钟嬷嬷,问道:“嬷嬷,您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钟嬷嬷步子一停,说道:“傻姑娘, 我还是那句话,您啊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 前程是自己的, 老奴盼着姑娘能如愿。” 傅蓉微端了其中一碗粥,搁在窗前吹凉了, 递给柜子里的姜煦。 姜煦伸出一只手,把碗接进了柜子,傅蓉微只一转身的功夫,那只碗又被送了出来,里头空了。 傅蓉微双手捧住空碗,不可置信道:“你……你是打开喉咙倒进去的吗?” 姜煦淡漠的目光在门缝里一闪,从里面抽走了垫门的牛角梳,柜门啪一声闭紧了,一点缝隙也不留。 傅蓉微把碗放在一旁,从妆台上拿起一个药瓶,是上回姜煦赠她疗伤圣药,剩了一大半,她敲了敲柜门,将药递了进去,问道:“自己行吗?让我的嬷嬷帮你?” 姜煦把药收了,短促地说了一句:“不用。” 傅蓉微坐在桌前,撑着下巴,望着柜门,忽然想——如果上一世没有造反那桩事,她的儿子在馠都顺利登基,她名正言顺成为皇太后,会不会也像那些长辈一样,在身边养几个乖巧俊秀的少年,哄着自己开心? 托皇帝的福,她早就断情绝爱,对男人没有任何亲近仰慕的情义了。当皇后时,常遇见一些讨好她的男子,匍匐在她的脚下,她冷心冷情,看在眼里,跟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 男人,要么当她往上爬的梯子,要么当她手里扫清障碍的刀。 她对养宠物没有兴趣。 可姜煦是什么呢? 傅蓉微从未把他当刀用,更不敢说他是养来讨喜的宠物。 上一世,他而立之年,出现在她面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皇城都沦为他的陪衬。 今世,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手,拽住她脱离水深火热的炼狱。 他分明是救赎。 傅蓉微昨日托人寄给墨宝斋的信和银钱有了回应。 墨宝斋送来了一卷纸和几样颜料。 假明纯亲自交给她一个竹篮子。 傅蓉微送走了她,掀开竹篮子的盖布,里面是一刀价值连城的露皇宣。 鱼咬饵了。 几块颜料倒是不值什么钱,但篮子最下藏了一只小匣子。 傅蓉微好奇的打开匣子,惊住了,红绸上托着一块封门青的石章,刻着是她栖桐君的印。 封门青,栖桐君,前不久姜煦也送了她一枚一模一样的印,那枚印现在还被傅蓉微收在贴身的锦囊里,妥善存放。 萧磐……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拿走了那枚印章。姜煦闷不做声从柜子里钻了出来,傅蓉微被他惊到了,抚了一下胸口,坐了下来。 姜煦看了看篮子里的宣纸和颜料,道:“萧磐,他都纠缠到静檀庵了?” 傅蓉微莫名失了几分底气:“是我,我写的信将他钓来了。” 姜煦情绪猛地一下子躁了起来,咬紧了后槽牙质问道:“你怎么还敢……你招惹他做什么呀?” 傅蓉微道:“我是不愿意招惹他,我想躲他远远的,甚至我处于某些不能言说的原因恨他,希望世间没他这个祸害才好……但是我现在要查他,我需要接触到他。” 世间许多不好的事情,都不是一个怕字就能躲过的。 傅蓉微瞧姜煦的神色不佳,软下了口气:“此事我没跟你商量,你不会怪我吧?” 姜煦道:“是你把我留在房里的,是你亲口说要与我同谋的。” 真恼了…… 傅蓉微立刻承诺道:“是的,这次是意外,不会再有下次了,既然我们已成同谋,我一定与你商量。” 姜煦把印章扣在桌子上:“那就商量商量现在吧,你打算怎么做?” 傅蓉微检查了一遍送来的宣纸和颜料,没有夹杂其他任何东西,甚至连句话也没有。 萧磐也是狩猎者,他同样在试探。 傅蓉微道:“将印章还回去,再多封一些银钱,算作是买纸的钱。但是钱不能足够,表面上要让他觉得是我占了便宜,这样我们才有理由进一步接触。” 姜煦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钓鱼高手。” 傅蓉微忽略他话中怪怪的味道,说:“他会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不变应万变。” 姜煦转身跳出了窗外,人不见了。 傅蓉微回头看了一眼,耸肩嘀咕了一句:“好独的性格。” 像姜煦这样的性格,本该是高高在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却放下身段跟着傅蓉微转。 姜煦刚一走,林霜艳来了,送了一盘桃,一进门她就皱鼻子:“你屋里什么味道?” 傅蓉微纳闷:“有味道?” 林霜艳从她身边走过:“不是你身上的熏香,让我品一品,有种枯枝败叶的感觉……”她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点评道:“寒酸。” 傅蓉微:“……” 林霜艳又看到桌上的两个粥碗,一个已经空了,一个还剩了半碗。她目光一闪:“你招待了谁在屋里吃饭?” 傅蓉微淡淡道:“屋子里只我和嬷嬷。” 林霜艳一扬下巴:“胡扯,你家嬷嬷正在门口吃呢。” 院子里,钟嬷嬷端着粥碗,正抻着脖子往窗户里瞧。 林霜艳靠在屏风上,盯着傅蓉微:“藏人了?” 解释就是掩饰,话说得越多,错的就越多。 傅蓉微暗自叹了口气,道:“人走了。” 林霜艳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感叹道:“是个高人啊,来无影去无踪。” “您以为我凭什么敢放肆?”傅蓉微把姜煦用过的碗收起来,放在窗外,等钟嬷嬷吃完饭一起洗了。 林霜艳摆弄着盘里的桃子,说:“静檀庵这群臭尼姑,封了山门,新鲜果子送不进来,暂且先将就几天吧。” 傅蓉微整理着篮子里的笔墨和颜料,说了句:“应该不会太久。” 林霜艳盯着桌上的那些墨宝看了一会儿,道:“我的新鲜瓜果一律被拦在外面,砸多少钱都不让进,为什么你的颜料笔墨能送进来?” 傅蓉微手下动作一顿,露出了笑意。 果然,要说萧磐与静檀庵没点关系,谁会信啊。 傅蓉微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办成一切事情,如果办不成,那就是你没找对路子。” 林霜艳道:“那——傅妹妹给我指条明路呗?” 傅蓉微指了指头顶上:“静檀庵不敢买你的面子,那就再往上走一走,顺藤摸瓜嘛,总会摸到最大的那只瓜。” 林霜艳琢磨了半天,忽然起身,双手捧拳在面前拜了拜:“傅妹妹,你才是这庙里的真佛。到时候你们神仙打架,我就不跟着添乱了,不过若有什么地方能用上我,我一定尽全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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