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说是衙察院,是谢逐临……她总不愿相信。 平安道:“姑娘与其在此纠结猜测,不如直直进去寻谢大人一看卷宗。” “纵然有什么猫腻或是误会,当面两相交流下,总能解惑的。” 说的也是。 任阮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逃避意味压下,举步向金銮殿内走去。 沿着此前出来的路,她很是熟练地又带着两人抄了近道,很快便又看见了那些重重幛幛的纱帘。 原本殿内明亮的烛光不知为何此刻被熄灭了几盏,略有些昏暗的火光将三人的身影依旧拉得很长,张牙舞爪地投射往各个方向。影影绰绰,摇摇晃晃,像是藏在暗处的狰狞恶兽。 离之前归善公主躺着的侧间还有一个碧纱橱时,任阮被守卫在此处门槛的两个金吾卫拦下了。 金吾卫语气很客气:“任姑娘,大人说若是您回来,便请往东耳房去,大人在那儿等您。” 任阮略意外地停下脚步,忍不住向里面探了探头。纱影虽薄,但重重朦胧,光影昏曳,看不清虚实。 “归善公主呢,还在里面吗?” “公主殿下已被送回自己的宫殿修养了。” “什么时候送去的?我方才一直在金銮殿外,却不曾见到公主的仪仗。” “大约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之前。”金吾卫道,“殿下身体抱恙,不宜大张旗鼓地惊动。大人特意吩咐着低调送回宫里去的。” 他倒是贴心。也不知是恐惊动了什么。 任阮略一停,面上故意浮现出苦恼道:“谁道公主竟走得如此之急,又悄无声息的,我这里却还留着一只殿下掉落的玉镯子。本想着待问讯毕了交还回去,再和殿下说几句话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那金吾卫不以为然,“姑娘只管把东西给我们,保管平平安安送到。” “况且归善公主的宫殿离这里不远。姑娘若是自己有什么话儿不方便与咱们说,随便寻个金吾卫带路,不过走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任阮心里微微一沉,瞥了身后的两人一眼。 平安和杜朝也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了然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没再多提此话,只问清东耳房的方向,便道了谢,带着两人回身而去。 刚转过一个拐角,看不见身后那两个金吾卫时,杜朝就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小声道:“如此看来,此案了结之猫腻,怕是十有八九了。” 归善公主居然讯问后就这样被衙察院放走了,安安稳稳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甚至就连离开都是一炷香的功夫前了。 再往之前的时间里一减去,这讯问才持续了多久! 就算是最简单的可能——归善公主确为真凶,可就这点时间,恐怕连三起案子的来龙去脉都讲不完吧。 更何况归善公主这一离开,衙察院竟是也毫无旁的动作,连禁足和禁止探视的意思也无,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难道归善公主真的全然无辜么? 任阮不信。 她蹙着眉,一边在心里将案情捋了又捋,一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转过侧殿东面的碧纱橱,再过几道横竖交错的长廊,便可见一架浮雕聚宝阁后的东耳房门,虚虚掩就。不等行至门前,就能从缝隙里看见正坐在桌边的青年。 耳房里的烛火比他们来时的侧间要明亮许多。谢逐临正低头看着什么,鸦青色的鹤氅衬得光下的冷脸更是苍白如雪。 冰玉似的手指翻过一页浅黄的宣纸,桌上小小的暖炉置在手边。 房间里一片静谧泠然,衬得门外微微喘气薄汗轻出的三人有些狼狈。 还没进门,杜朝和平安便皆忍不住屏了屏呼吸。 任阮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还是推了开。 听到门开的小小“吱呀”声,谢逐临头也不抬,淡淡道:“和傅大人聊得可还尽心?” “看来大人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她顿了一下,“不欢而散罢了。” “想来大抵是没有大人与公主殿下相谈甚欢,风生水起。” 他才柔和下半分的脸色顿了顿,半是叹息半是轻嗤道:“又惹着你了,拿这话儿来刺我。” 他将手边的纸卷向她的方向一推。 “想知道的都在这里,只管自己瞧吧。” 任阮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对方已云淡风轻地转扬了修长的手,将桌上的小暖炉拢入掌心,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上,眉峰微抬地回望过来。 目光仍是寻常的幽幽深冽,仿佛坦坦荡荡。 素来藏在深处望她时独有的缓纵,也不加遮掩地从眼角眉梢里透露出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低头将桌上的纸卷取过。 才一翻开首页,一道鲜红的衙察院印章就刺入眼帘。印章下“结案”二字更是黑黢黢得如深渊,让人仿佛一瞬陷入失重。 她凝着脸,来不及细看,又“唰唰”向后翻,很快就看见了第二个、第三个鲜红的衙察院印章。 果然……如傅重礼所说,这是谢逐临手上另一份卷宗的备案。 而且,也果然正是那三起案件的结案卷宗。 她不由得神色复杂地再度抬眸看了一眼谢逐临。 他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暖炉的鎏金壁上轻摩,察觉到目光,抬眸自然地对上她的视线。 “……” 任阮忍住憋着的一肚子狐疑和质问,深呼吸了一口,将卷宗重新翻回前面,认真阅览起来。 第一篇结的是公主宫宴上中毒之案。 关于现场的排查,御医的诊断等等密密麻麻记载了三页纸卷,任阮没耐心看完,直接翻到后面。真凶那一行上,“尝膳官”三个字赫然入目。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心口还是闷闷一滞。 下一页便是昆玉园鲤溪女尸案。 依旧还是密密麻麻的现场勘查,证物分析,目击口供等等。心急的少女已经“唰唰”翻页,手指按在了真凶那一栏。 这回上面所写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小德子。 这是谁? 任阮颇为惊疑地怔愣了一下,连忙又搜寻着这个名字向前翻。 原来,这小德子隶属慈禧宫,本只是个最低等的洒扫小太监。卷宗里记载他的口供里,承认是由于前些日子因为躲懒被梦柯姑姑责罚,他怀恨在心,一时歹念徒生将其溺死在了鲤溪里。 “荒唐。”任阮还没看完,就已经忍不住蹙眉出声,“既如此,那鲤溪水中的鸦罂又如何解释?” “小德子割去死者头颅的动机又何在?还有死者身上所带的成年毒瘾?还有死者后颈——”她刹住嘴。 ——后颈上那个诡异的六芒星刺青。 她抬头,带了半遮半掩的质问意味,和谢逐临幽深的眼眸直直对视。 他毫不回避,只将眸底的暗波几不可见地沉沉落落。 “我看看我看看!”杜朝迫不及待地也把脑袋凑过来,乱糟糟的翘毛一下子切断了两人间的视线。 “啊,这里这里,任姐看这段!” “经核查,梦柯姑姑的确沾染上了鸦罂多年。由于死者在宫宴上毒瘾发作,小德子就是以给其送鸦罂的借口,将死者骗至当时无甚人过的昆玉园,将其残忍杀害的。” 杜朝随着自己手指滑过的文字读道:“经审讯,凶手承认割下死者头颅,是为混淆视线,企图使调查时能够晚些发现死者真正的身份,而避免过早地查到自己头上来。” 上面还记录,衙察院拿住小德子时,他已经收拾好金银细软,悄悄藏在了准备被运送出宫的圾车中,正要畏罪潜逃出去呢。 任阮仍是眉头紧皱。 尽管卷宗后面,还记录了从小德子居所里挖出的带血斧头凶器,尽管还有瞧见小德子在与作案时间吻合之刻,行迹可疑往昆玉园去的目击者证词。 人证物证俱在,顺理成章,严丝合缝。 但是,“就仅仅是一个小德子?” 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先压下心中越发激荡的愤惑,伸手从杜朝那里取回卷宗,又将之迫不及待地向后翻得“唰唰”直响。 直到看到最后瑶池殿纵火案件部分那个鲜红的印章,她才倏地停下来,沉沉盯住真凶那一栏。 任阮面色渐渐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复杂。 这一栏,竟是一片空白! 目光再朝前面的文字粗粗扫过,原来这桩瑶池殿纵火的结案之由,居然将玉芙公主的死因,归为—— 自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8 07:36:15~2023-04-21 17:4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1aric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最后一重烟火 ◎看来已然是一刻也不愿再忍耐◎ “这怎么可能!” 杜朝先忍不住叫了起来:“若是自戕, 那莫名出现的其他几具和公主几乎一模一样的尸体呢,又该如何解释?公主自戕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玉芙公主贵为一国公主,又深受太后的宠爱, 怎么就想不开要自戕? “还有瑶池殿幸存下来的那些宫人里面,不还有些是帮凶吗?” 白纸黑字的口供记录里明明白白着呢, 他们亲口承认, 是接了好处, 帮着幕后凶手在殿内各处泼洒稻米油助长火势啊。 “可如今这‘幕后凶手’,却成了玉芙公主自己。” 任阮几乎要气笑了:“所以衙察院以为,是公主本人隐姓埋名躲在幕后, 为了自戕而故意背地买通自己的宫人?谢大人, 这是公主托梦亲口告诉你的?” 这群幸存的宫人里,怎么就偏偏忽然有一个忽然开了窍, 还是说临阵倒戈,透露出有关公主为幕后的嫌疑证词来了?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在圣上急于结案之时,叫衙察院顺利地顺着这条线索,将公主自戕的“真相”查得一清二楚了? 不对。 分明瑶池殿之事,也并非圣上所令的限时案件。圣上在众臣面前给衙察院和大理寺推过的案子, 分明是宫宴归善公主中毒和鲤溪尸体之事, 而且所限定的日子,也是三日之内。 何以偏偏现下就要急匆匆地将所有案件都整合到一起? 既然分明无需急于一时, 衙察院又为何要如此草率地为了将众案定棺盖论,甚至不惜疑似伪造口供? 谢逐临不疾不徐道:“自戕是为大罪。” “玉芙贵为大夏公主,若是自戕, 有损皇室颜面。她若要为此遮掩, 亦是情有可原。” “……”任阮憋着气道, “谢大人倒似乎还很为能够想出这么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结果,而万分满意。” 瞧着少女努力克制的模样,谢逐临不甚意外地眉尾一动,流露出几分逗弄的戏谑来:“只可惜,任姑娘却好似有几分不满意。”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7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