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阮将银票翻过来,上面笔走龙蛇地书了“五百两”三字,锐利生冷的笔锋带了几分熟悉的意味。字下印的是“谢”氏侯府印章。 却并非衙察院之章。 她心中微微一动,抬眼望向吾十九,真心实意道:“替我谢过你家大人。” “好嘞,一定给姑娘带到话儿。”吾十九咧着嘴笑,却不忙着走,“姑娘这么急是往哪去啊?” 任阮略一犹豫,还是如实道:“桥头女鬼案可能与我任家相关。大理寺最新查到的珠宝阁,我怀疑是旧年家父在苏州与旁人合作开的那一家,现在正打算回去仔细询问家父。” 吾十九有几分意外:“任姑娘当真敏锐。” “我还说要不要来提点姑娘两句,大人却让我只把银票送来以防万一,让你放手去做就好。”他笑道,“难怪大人说,这案子与其等大理寺在苏州慢悠悠一个个排查,不如瞧瞧任姑娘怎样在京都一击必杀。” “啊对了,漫水阁自从姑娘去过后,掌柜就再没出现过。漫水阁如今已经闭店大吉啦。” 吾十九挤眉弄眼透露完信息,又轻巧地从窗台跃了出去,末了又探出个脑袋:“对了,车马已经在大理寺门口,帮姑娘备好咯。” 言罢,他冲两人眨了眨眼,消失不见了。 出了大理寺的门,果然有一辆马车等在此处。车夫一见任阮出来,便打起了车帘请她进去。 马车外面瞧着其貌不扬,是驶在路上不太会引人注意的样式。内里倒是舒适宽敞,能容得下五六人。软座前置着小矮几,上面甚至还贴心地备了新鲜的茶点。 硬是要跟来的杜朝先钻了进去。 “嚯,任姑娘,你什么时候和衙察院关系这么好了。”他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车内,顺手抓了一块芸豆卷,“连你没吃早饭这事儿都考虑好了。” 任阮放好画箱,不甚轻松地在软座上坐下了。 “这案子到底是涉及了翰林院学士的千金,是皇上都下了期限的大案。指挥使大人自然也希望大理寺早日捉拿真凶。” 听出他话里若有若无的试探,任阮开口解释,想打消他的疑虑。 杜朝却并不如此想:“大理寺若是过了时限还不能破案,皇上只会下令让衙察院直接插手调查。” “按理说,原本只负责督查的衙察院插手,不但能更好渗透自己的势力,且又能在百姓中树立名望。所以他何必这几日一直出手帮咱们?” 这话确实有理,倒不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任阮瞥了一眼他高深莫测的神情:“怎么,又是从府尹大人那里听来的猜测?” 杜朝的神情立刻破功,他不好意思地咬了一口芸豆卷:“那也不是。” “向来衙察院和大理寺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从小父亲就教过我,遇着和衙察院有关的事儿,都得多长八百个心眼子。那里面,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杜朝叮嘱完她,又抄起一枚枣泥荷花酥,吃得香喷喷。 捏着手中五百两的银票,任阮没说话。 无论怎样,吾十九给她带来的消息和暗示都是真实的。金吾卫明里暗里遍布整个京都,所有人的动向都尽在他们的掌握。他们一定查到了一些确定的线索。 谢逐临说,要瞧瞧她怎样在京都一击必杀。 这话里的意思,只怕她此次的决心调查的路线,是彻底走对了。 随着马车慢慢向着任家靠近,她的心跳也逐渐加快起来。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呜呜好卡 不管了今晚看世界杯去QAQ
第17章 陈年旧事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任府。 自牢狱之灾后,任粤彬的身子大不如前。从前身为富商养尊处优,遭了一场冤屈折磨又大病一场,将养到现在才总算能下床走动一二。 他扶着木架床,虚弱地慢慢一步步挪到桌前,坐下时已是大汗淋漓。 望着镜子中这张苍老瘦削到凹陷的脸,他心中暗痛。再环顾这空室蓬户,只恨自己受不住一场磋磨,害得爱女如今早出晚归艰辛养家,不禁老泪纵横。 两人进屋时,任粤彬正执了笔在写信。 见爱女今日难得这个时辰便来瞧自己,他惊喜极了,连忙想起身:“阮阮,吃过早饭了吗?” 任阮见他动作仍有些力不从心,连忙加快几步过来按住他。 父女二人颇有些生疏地寒暄了两句。 她觑见任粤彬脸上掩饰住的失落,心里也有些感慨。 原主的母亲早逝,任粤彬一心扑在生意上也不曾再娶,是以原主其实是在任家的丫鬟们的照顾下带大的。任粤彬虽然有心疼爱自家独女,失了这么长时间的陪伴,终究本身还是存着隔阂。 不过也幸而原主与父亲并不算太亲近,才让任阮穿来不至于露馅。 杜朝见两人交谈气氛疏离,自己也有些尴尬。他左右瞧了半天,终于在简陋的屋子里找到个能坐的小杌子,赶忙悄摸地移腾过来。 谁知屁股刚挨上杌子,任粤彬就注意到了他。 “不知这位小兄弟是?”任父的目光落在除女儿之外的人身上,小心翼翼之色立刻转变成了昔年经商时惯用的从容温雅。 突然被点的杜朝惊得一跳起来,磕巴地介绍了自己。 “原是府尹大人之子。府尹大人明察秋毫,公正不阿,还我任某清白,此等大恩没齿难忘。”任粤彬正色起来,向他作了一揖,“虎父无犬子,小杜大人亦是品貌非凡啊。” 杜朝哪里见过这阵仗,口中连声道着“不敢”,手忙脚乱地回礼。 瞧着杜朝那副杜府尹被保护得有些呆头呆脑的高大憨样,任阮默了默,自家这位父亲还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不过为了避免时间浪费在叙旧情上,她很快截过话头,向任粤彬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听完任阮关于案件前后条理清晰的叙述,任粤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半响,他才有些不愿相信地开口:“阮阮,你的意思是……你陈叔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任阮不太忍心:“倒也不一定。” “凶手极擅易容之术,也许陈老爷是他易容而成的呢?” 这话也不算全然安慰任父。来任府前,她已经让杜朝顺路去档案司那里查过了,整个京都根本没有这位陈文山的进京记录。也就是说,这个人也是凭空冒出来的! 但任父斩钉截铁道:“不可能!陈兄那日与我长谈许久,我万分确定,他一定是陈文山本人。” 怎会如此? 任阮和杜朝面面相觑。 “阮阮,为父走南闯北,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旁的不会,看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任粤彬语气缓了缓,但仍格外坚定,“何况陈兄与我是多年交情。人的言谈举止会随着时间经历改变,但一些积年的小动作小习惯,是不会变的。” 所以易容术能骗过陌生人,却不能骗过熟悉的人。能做到京都富商的任父,绝不是什么愚笨迟钝之辈。 任阮顿时有些激动:“父亲,那你可还记得这位陈老爷的长相。” 知道如今在大理寺帮忙的她想做什么,任父犹疑片刻,颓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什么?”眼见真相可能就近在咫尺,杜朝先嚷了起来,“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您连他不是旁人易容的这事儿都一清二楚!” 任阮也抱了希望附和:“是啊,商人一向都对客人的脸记得清楚,您也应当记性很好才是啊。” 任父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把脸埋在干裂的手里良久,才像是沉重叹息般地吐出了一个他掩盖了几十年的秘密。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有脸盲症。” 这个秘密像是一声惊雷轰在两人头顶。 杜朝呆呆地重复:“脸盲?” 任阮一下子泄了气,闷闷地给他解释:“脸盲症,所有人的脸在患者看来都是一样的。这种患者,是画像师完全束手无策的询问对象。” “是的。我看所有人的脸,都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根本不知道每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通过声音语气肢体等等其他信息来确定你们的身份。”任粤彬慢慢道,“因为这个病,当年我在苏州的生意根本寸步难行。是陈文山,他是第一个愿意同我合作的人。” “我很感激也很惶恐,害怕拖累他。所以当时我们的珠宝阁,虽然是合资一起开的,我却坚持只让在店契上写他一个人的名字,我只做了个账房,在后头先学着认人的法子。” 他道:“你们说大理寺在苏州查到的那个珠宝铺子,如果真的是这个珠宝阁,也就难怪现在大理寺还没有调查到咱们任家了。” 杜朝半懂地点头。 也难怪谢大人说大理寺还得在苏州慢悠悠排查着呢。 消化着任粤彬的话,任阮沉思片刻,突然抬头四处张望。 却见家中空空荡荡,她不由急道:“小蛮呢?” “小蛮?”任父下意识回道,“她今儿出门时好像说,要帮你去石门桥附近打听打听陈文山的住处。” 任阮立刻焦急地站了起来,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陈文山,是因为陈文山出海前,她还没有出生。这具身体今年即将及笄,虽然因为前世她心理年龄上一直把小蛮当做小丫头,但其实小蛮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了。 从前任家在苏州的奴仆,带到京都的,又侍奉至今的,只剩下了小蛮。 而幼时的小蛮,是见过陈文山的。 作者有话说: 阿根廷赢了!!!恭喜梅西圆梦!!!!
第18章 又现女鬼 ◎看起来真无助啊。◎ 昨夜主仆二人明明商议好,由任阮先去大理寺取钱,小蛮打听住处完就到家中等她,然后两人一同去将债务结清。如今任阮已经在大理寺耽误许久,又与任父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不见小蛮回来,别是出了什么差错。 任阮心中愈发着急,立刻拜别任父,拉上杜朝便往石门桥方向寻去。 两人刚出任府所在的街巷,就有一个身穿大理寺服的小衙役从后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小杜大人!任姑娘!” 杜朝认出这是他特意让留在大理寺打听情报的那个小衙役,知道案件是有新的进展了,连忙拉着匆匆的任阮停下来。 那小衙役喘着气道:“苏州传来消息,说是统一了三人的口供。他们打工的那家珠宝铺子唤作珠宝阁,掌柜的叫陈文山。当年这铺子开得大,他们又都只是底下跑腿的小伙计,具体店里有些什么人已经记不清了。” “寺卿大人急得不行,命苏州那边加快排查。府尹大人私下说,只怕按这个速度,是完不成皇上七天的限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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