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十九理所当然:“是啊。” 她有些不安:“宫中御医不是只为皇亲国戚医治吗?况且还是出宫诊治,这应当要请示许多的吧。” 不是都说宫里人出趟宫很敏感的吗。而且御医出宫,那通常都是皇帝下旨以示对王爷众臣之流的恩宠。谢逐临就这样让人大喇喇把人弄出来,给她看这点手伤? “这有什么,报了大人的名头,拿个金吾卫的腰牌就行。”吾十九没当回事,“本来直接带你进宫瞧也不碍事儿,不用在客栈耽搁,主要是这宫里晦气,还是别进的好。” 任阮眉头一跳。 皇宫当前,这等大不敬的话也能当街随口说吗。看来谢逐临私底下也不怎么把皇权看在眼里啊。 说着说着,吾十九绕过弯儿来,回头偷瞟一眼忧心忡忡的任阮,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吧,任姑娘,你这是为我家大人担心呢?” 她不知所然:“啊?” “哎呀,你就放心吧。在京都,那就没有敢我家大人叫板的。不就是捞个御医出来给你看伤嘛,偌大朝堂,他不整治那些糟老头子就算了,谁敢弹劾他?” 任阮:…… 堂堂指挥使大人的确是好大的威风,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不安的是自己。 “话虽如此,这等小伤随便找个医馆包一包也就是了。” 终究她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个商户女。谢逐临无畏这些,那是因为有有实实在在的权势。这个朝代的阶级亦是士农工商,何况她还是个破产商家的女儿,却是不便太过张扬的。 吾十九头摇的像拨浪鼓:“那可不行!大人说了,要给姑娘好好看伤。” 自家大人还从来没这样特意嘱咐过呢,他自然是要带任姑娘去看最好的大夫了。这京都最好的医馆,当然就是御医院啦。 她一听就知道这小孩又乱延伸他家大人的话儿,不禁叹气。 现下自己的身份微薄,却得了御医特意的出宫诊治,太扎眼了。若是惹有心人眼红,存意寻她难堪,还不是要她自己承受着。 知道和吾十九说不通,任阮也不再多言,只又一次谢过他的好心。 吾十九自觉帮自家大人做了件妥妥帖帖的大好事,把任阮送回任府后,兴高采烈地回了衙察院复命。 吾十六正站得笔直在高楼外等他,见一脸自居功臣相的吾十九吹着口哨回来,立刻压低声音给他泼冷水:“大人心情不好,你这会没大事儿别往里凑。” “心情不好?”吾十九笑脸一收,纳闷起来,“在漫水阁不还好好儿的,你干嘛啦?” 吾十六撇清关系:“我可一直规矩地跟在大人后面。”他朝任府的方向努努嘴,“我看啊,估计还是那位任姑娘惹得。” 吾十九费解:“哪能还不高兴着呢?” 先前陪自家大人在云蒸坊品茗看热闹的时候,任姑娘踹门那一会儿开始,大人的脸色就开始冷下来了。 当时本来兴趣满满,在上头准备看任姑娘怎么对付那些胡说胡闹的百姓,谁知道这位姑奶奶,说踹门就踹门,一个人家伙儿也不带就敢往里冲。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姑奶奶绝技就是踹门必开。 一想起当时任阮直接进去后门又重重关上的时候,茶坊隔间里徒然冷下来的气氛,吾十九就不禁一个哆嗦。 开始他还琢磨着呢,好久没见大人不是用看死物的目光看人家姑娘了。谁知道任阮来这么一出之后,大人深沉幽深如寒潭的眼神简直能冻死人。 他还自作聪明:“大人,凶手好像还在里面,要不要属下进去把任姑娘救出来?” 青花缠枝纹茶盅在桌上磕出不轻不重的响声,谢逐临眉眼冷意凌凌:“不知死活,管她作甚。” 吃瘪的吾十九在心里默默为任阮点了一根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漫水阁中却无甚动静。勾得吾十九心中痒痒,左顾右盼,突然发现自家大人的茶盏还是一滴未少。 谢逐临清瘦如竹节似的手指尚搭在茶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盅沿。 漫水阁三楼的窗前仍是一片漆黑。 他心不在焉良久,剑眉隐隐愈发拢蹙,终于勉为其难地动了动薄唇正要开口,吾十九突然惊喜地叫起来打断了他。 “快瞧!那不是任姑娘吗!” 几个随行的金吾卫皆抬目望去,果然见三楼的窗户上少女的纤弱背影一闪,直接背对着他们抱住了那被吊起来的白衣女子。 吾十九看着着急:“任姑娘这是干嘛,怎么这个时候抱着人不撒手起来了。” 里头不是还窝了凶手吗?他恨不得上去帮她把人一起掳下来。 谢逐临语气微缓:“她在割绳。” 割绳?吾十九左看右看换了好几个姿势,才终于瞧见任阮手中反出一点光的碎片来,了然地一愣:“任姑娘还真是猛啊。” 本来以为看过她直接丢人下楼的骚操作后,他已经能心无波澜地把自己长大的嘴巴合上,谁知当任阮在窗户上极限躲闪后面劈来的刀时,吾十九还是差点叫出声来。 眼见着搏斗的两人消失在了窗户前,他不免有点担心:“属下真不用去搭把手吗,任姑娘到底是一个弱女——” ——弱女子。 剩下的话在他看到从窗户里毫不犹豫跳出来的身影后,被悻悻地咽下进了肚子里。 接着他又看到了这辈子第一次能把眼珠子惊出眼眶的一幕。 自家尊贵清冷的大人,居然直接从茶坊隔间里飞了出去,将那半空中满裙血污的少女揽入了怀中。 追下楼去的时候吾十九的脑袋还是懵的。 吾十九的目光在脏兮兮的任阮和锦袖翩翩的谢逐临之间难以置信地巡梭着,最后落在了自家大人衣襟上一个清晰的黑爪印上。 更让他眼前一黑的是,他还能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大人当时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差? 所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任姑娘整得大人心情不好还得任姑娘亲自来开解开解。 陷在回忆里的吾十九,很是赞同自己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对上了旁边吾十六像是看傻子一眼的目光。 吾十六给了他一个暴栗:“想什么呢,大人叫你。”接着一边推他一边幸灾乐祸,“你最好赶紧把大人的火气顺了,不然今儿那个棘手的任务四十四肯定落你身上了。” 捂着脑袋被往里推的吾十九欲哭无泪。 所以为什么自家大人又不高兴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章节真长(小骄傲叉腰)
第22章 究竟如何 ◎他面无表情地再次低下头,执起笔在摊开的章折上批下一个大大的叉。◎ 吾十九无声地推了门进去,垂着眼往里走。 屋内当中一方黑檀镂雕镶理石八角长案,其上堆满许多金灿灿的章折。有几本滑下的摊开几折页落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墨字上覆了寥寥几笔漫不经心的朱砂批注。 重新换了干净云缎广袖长衣的谢逐临坐在案后,修长指骨执了长杆紫毫笔,随手落字。 吾十九不敢乱摆出在外头那副没个正形儿的样子,立正站得直挺挺,不动声色地溜着眼睛往自家大人脸上觑。 平静无波的老样子,瞧着反正不像是心情很好。也不知道是朝堂上那群老匹夫又搞幺蛾子了,还是因为之前任姑娘的事儿? 吾十九独自琢磨半天,眼瞅着自家大人眼皮不抬地批阅过一本又一本章折,心里头渐渐开始打起鼓来。 他试探性地汇报道:“属下已经把任姑娘送回任府了。大夫说了,姑娘的手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经络,不影响之后的作画生活之类的。” 谢逐临面色不变地抽出一本新的章折打开。 见自家大人没有回应但也没叫停,吾十九自觉自己说对了方向,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带任姑娘去好好看伤,所以直接拿牌子请了徐御医出来,给姑娘用宫中的御布包扎好了,还开了最好的金疮药。” 听到“御医”二字,谢逐临纸上墨迹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笔走龙蛇。 “不过任姑娘听说是御医之后好像有点惴惴不安的,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等医治,害怕给大人带来麻烦。回去的路上我就一直宽慰她,说咱们大人在京都那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叫她只管安安心心地养伤。” 吾十九讲得渐入佳境,眉飞色舞地拍起了马屁。 “大人您瞧瞧,任姑娘不仅探案上智勇双全,在生活中也心细如发啊。请个御医这样的小事儿,她还会主动关心大人会不会受到弹劾,真是秀外慧中,德容兼备,志洁行芳……” “咳。” 吾十九越说越跑偏的话儿被他的清咳声打断。 谢逐临抬笔在纸上一抹朱红勾销,声音凉薄:“你的腰牌,出去后交给十六。” 吾十九:! 这是要没收他第一部 卫的腰牌?不是吧,他今儿还拿腰牌给任姑娘请御医立大功了呢,怎么就要罚他? ……等等,难道他会错意了吗?其实自家大人待任姑娘并没有优待几分的心思?不应该啊,一直挑剔有洁癖的大人今天还抱了任姑娘啊。 但是他这一通汇报,大人也没点表示,好像又对任姑娘完全不关心。 吾十九原本笃定的脑子登时一片混乱,他瞧着谢逐临依旧平静的神色,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乱提任姑娘了。完全使错了劲儿啊。 吾十九焉头耷脑地拱了拱手:“是。” “大人若无其他的吩咐,属下就先退下了。” 等了半响,见案后的人似乎又沉浸在认真批阅章折中无暇搭理自己,吾十九便行了一礼,自个儿步伐沉重地往外退去。 刚推开半边门,屋内忽地又传来低沉清冽的声音。 “石门桥的案子,你亲自去跟。” 吾十九差点在门口左脚绊右脚,有些愕然地回头。 不是吧?他堂堂第一部 卫,常年坐镇衙察院和直接随行大人身边的侯府亲信,居然被派去监察一个大理寺的案子? 谢逐临淡淡地继续道:“还有今日从漫水阁抓出的人,审理你直接插手。” “告诉任阮,这个案子结了之后,来高楼为我画像。” 语气平淡地吩咐完,他面无表情地再次低下头,执起笔在摊开的章折上批下一个大大的叉。 徒留又一次头脑混乱的吾十九在门口呆若木鸡。 吾十九努力消化着自家大人的吩咐。 这意思,是让他帮着任姑娘速速把案子给解决完,然后把人拐过来给衙察院把那十九幅像的债结了是吧。 所以说,大人究竟对任姑娘是个什么态度啊? 任府。 桌前点了一豆灯火,映的空荡的小房间里昏黄的光影摇动。任阮坐在床前,怜惜地为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小蛮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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