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眸光沉沉,好像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只好继续一句话一句话引导:“您说她是蓝色眼睛,那么这个人的眼形呢,是什么样子的?” 谢逐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细细长长的。” 任阮依言提笔画出几种细长眼型,将画纸转过来给他辨认:“您瞧瞧,她是哪一种。” 谢逐临很认真地把每一种都看过去:“都有些像。” 她将画纸转回来,提笔准备修改:“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呢,是细长上挑一些,还是向下垂的。眼角比较圆顿,还是一整双眼睛都比较均匀的细长感?”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谢逐临又沉默了。 半响,他才说:“好像都不是。” ……行吧。任阮见惯这样记忆模糊的描述人,也不恼,重新抽出一张画纸来。与此同时,她在脑海里打开了画像系统空间。 【滴——已为宿主开通空间现实画像互联功能。】 用画像值兑换的空间里的画纸,都能够被一比一地通过现实的笔触转化出来。也就是说,她在脑海中的系统空间里用铅笔作画,可以被直接复刻到现实的画纸上来。 这也算是系统解决古代画像修改不便的小金手指吧。 任阮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深吸一口气,逐渐进入画像师的状态。 她一下子忘掉了什么衙察院什么金吾卫,只把面前的谢逐临当做寻常目击证人,询问诱导的话逐渐犀利,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地随着系统空间里的脑绘画出一幅又一幅。 上辈子在警局身为首席画像师多年的工作经历,让任阮画像时的问话更像是偏委婉风格的审讯。 不逼问不凶急,但就是一针见血,直直狠挖被问者的心灵深处。 常年审人的指挥使大人显然很敏锐地感受到了。角色调换,他自己被审问的感觉倒是很有些奇妙。 谢逐临一直陷在混乱回忆的游离眸光闪了闪,在任阮身上落成几分探究。 “你倒有几分衙察院的风范。”他淡淡道。 据吾十九说,能得指挥使大人半句赞誉是整个金吾卫毕生的荣耀。 不过任阮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搁下笔,指了指旁边累得极高的废稿,认真地问:“大人,您要是灭我口,可以给个痛快吗?” 从最开始的眼睛问题,到后面的鼻形、脸廓、唇形等等,画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是能够确定下来的。 窗外早已日上三竿。整整一个上午,他无论提出什么,过了不久又会自己全部否定掉。是以画到现在,可以说一无所获。 这位爷不是阿尔茨海默了,就是准备给她耗完三天然后找到借口杀她泄愤。 谢逐临眼睫微动,素来不显情绪的脸上居然有茫然一闪而过。 “我不知道。”他望着落在满地废稿上,“我记不清楚她的脸。” 见他神态不似作伪,任阮叹了一口气,拿起画笔,尝试继续引导他:“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当时她在做什么?” 这次他回答得很肯定:“今天早上。” 任阮:“……” “大人,今天早上见过的人你都能不记得脸?”她头疼地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真的很想建议他别来找画像师了,还不如先去看个脑科大夫。 她不再多问,把自己的画箱打开,拿出自制的丹青盒。里面色度混杂的古代丹青已经被她替换成了从系统空间兑换出来的颜料,把每个盒格都装得满满当当。 还好她身为犯罪画像师学过心理学。任阮深呼了一口气,耐心道:“行吧,那咱就先从眼睛的颜色慢慢回想。” 她用笔挑出一种蓝色,抹在色盘上展示给他:“是这样颜色的眼睛吗?” 他摇头:“似乎要更浅一点。” 混和进一些白颜料,她又问:“这样呢?” 他:“接近了,但可能……还要再亮一些。” 在对那人眼睛颜色的记忆点上,他大抵印象深刻。毕竟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前后描述得自相矛盾了。 任阮心头稍稍松快了一点,至少也算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就在这一点一点的调和中,终于在她又一次翻转画架过去时,对面没有立刻挑出不对的地方。 那这次应当是差不多一样了。任阮期待地从画架后面探出头来。 谢逐临正凝视着色盘上的那一抹蓝。半响,他薄唇微张了张,才要说话,长眉就突然拧住。 一瞬间他的脸色唇色俱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攥住了胸前的衣襟,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大人,您怎么了?”任阮下意识站起来后退,戒备地观察起他的状态来。 他没有回答,高大修长的身形直直地就从椅子上往下倒。 这一下她没想太多,从前在警局的经验让她立刻冲过去,张开双手想要接住他免得头砸地受伤。 但谢逐临太高了。她被压得差不多跪坐在了地上,只能抱住他劲瘦的腰堪堪支撑起人。他的头有些无力地倚在她的肩,滚烫的急促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你怎么了?谢逐临?听得见我说话吗?”任阮着急地在他耳边呼唤,“你是有什么病史吗?哮喘?心脏病?” 在警局后方坐镇当画像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单独面临过这种紧急情况,一时有些担忧自己的急救技术。于是她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男人尽力扶开一些,准备扯嗓子叫外面的金吾卫进来。 这时谢逐临一直抓紧衣襟的手突然扣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她猝不及防就被用力压回来,撞到男人硬邦邦的肩锁骨上。 任阮被强制闭嘴,挺翘的鼻子撞得生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充满眼眶。 他隐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声张。” 她腾出一只手捂鼻子,敢怒不敢言。 不是她担心这位爷,主要是这人要是单独和她在一个房间里出点好歹,她怎么说得清?她不得被外面那群金吾卫生吞活剥了吗? 而且谢逐临的呼吸频率仍然在愈发急促,他撑着地的手上已经青筋暴起。突然他一声没压抑住的闷哼从唇间溢出,吐出一口滚烫的鲜血来。 “你!”任阮惊呼。还记得他的嘱咐,她又连忙压低了声音严肃道:“我不声张,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病?”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不甚在意地抬手欲抹掉唇角的鲜血,不成想又是喉头一腥,压抑着咳了好几声。 “无妨,不过是每回试图回想起这个人的脸,都会犯的病罢了。” 任阮匪夷所思。这是什么病症?相思病吗? 身为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科学信仰新青年,她懒得和他争辩,决定还是一试斯坦芝柯急救法。 任阮费力地立起一点身子,准备先把谢逐临放平。 但她的手却在扶住他肩膀的时候顿住了。 从现在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因为咳喘泛红的脖颈后面,有一片自己格外、格外印象深刻的刺青。 是和素莲祖母案第二个死亡的证人,和吾六……一模一样的刺青! 作者有话说: 斯坦芝柯急救法:我瞎编的哈哈哈 大家就当做是适合文里描述的症状的急救法吧[捂脸]
第10章 翻脸 ◎他冰凉的修长手指忽然抚上她的下巴◎ 更诡异的是,他那片六芒星的刺青竟然泛着浓重的血红色,在因为呼吸急促不畅泛上的嫣红脖颈上更显得病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渗出血来。 任阮手有点颤抖。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六芒星刺青藏着的秘密,是她这等平民百姓绝对不能触碰的。 怕谢逐临察觉到端倪,她不敢再耽搁,收回视线便费力地使他躺下侧卧,一面在心里默念急救口诀,一面手脚麻利地为他做斯坦芝柯急救法措施。 大约是她前世学得扎实,谢逐临居然真的慢慢缓了过来,紧攥衣襟的手渐松开来。他一手撑着地,有些脱力地想坐起。 任阮连忙伸手帮扶着他支起身子,撑着他膀臂的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谢逐临苍白的脸上还泛着病态潮红,双眼格外冷厉地盯住她:“今日我犯病之事,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顶着这样凌厉的目光,任阮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地说了声“是”。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会医术?” “只是一些应急的寻常手法而已。” 谢逐临望着她的眼睛格外深邃,突然道:“任阮,前京都富商之一任粤彬的独女。” 隐约意识到对方升起的怀疑,任阮心头一紧。 果然,他无甚波澜的声音里透出危险的审视:“一位娇宠长大的商户姑娘,进了衙察院那样的地方不哭不闹,剑指在脖子上也无甚慌乱,甚至还愿意抛头露面在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协理破案。” “任姑娘,你还真——”他凑近她,高挺的鼻梁差点就要碰上她的鼻尖,压迫感十足,“——真不像是一位真正的任姑娘。” 一瞬间呼吸交缠,任阮对着这张过于俊美的脸突如其来的靠近,脑子一片空白。 还来不及反应,他冰凉的修长手指忽然抚上她的下巴,从她光滑的下颌线一直揉擦到额头。 任阮:“?” 她挣脱开来,“嗖”的一下起身后退,薄怒道:“大人,请你自重。” 这一下退开使支撑在她身上的谢逐临猝不及防,胸腔尚存的心绞痛让他险些狼狈摔下,好在他眼疾手快自己用手撑住了地面。 任阮对他差点失态的样子视而不见:“大人既然已经无事了,便请起来坐好吧。” 言罢,她立刻转身就去收拾自己的画箱,掩饰住内心的慌张。 他在怀疑她是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任阮了。 她收拾着画稿的手有些发抖。 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这个时代是有关于夺舍、巫蛊、鬼神之类迷信的。以金吾卫的能力,如果他有什么反科学的手段能够发现真相,或者把她严刑拷打,她的下场不会比火烧好吧。 正当任阮在旁边胡思乱想时,谢逐临垂下眼,捻了捻干净的指尖。 凑近看的时候没有异常,摸过的脸也确定没有面具。 她没有易容。 “抱歉,任姑娘。是在下唐突了。”他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歉,“京都近日有些异疆之人混入,他们极擅长易容之术。姑娘举止与金吾卫所调查的报告不同,在下难免要确认一下。” 这番解释让任阮心头略略一松,她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无妨,既然大人已经确认,民女也总算是得了清白。” 任阮将画笔都收拾好,不太想继续和他耗下去了:“大人,既然您现在还不太好想起这位要画的人,那咱们就改天再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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