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又重新把汤盅盖好,端着退了出去。 顷刻,内殿又只余下霍循和无羁二人,霍循打量的目光又落在无羁身上。 当即,无羁心中一紧,方才那个问题他依旧没有想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无羁根本不敢抬头,他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忍不住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他正专注祷告,耳边忽然传来霍循的声音。 “你。” “啊?”无羁仓皇抬头。 “出去,朕要穿衣。”说完,霍循朝他摆摆手。 “好。” 确定不是问他方才的问题,无羁松了口气。他转身正要出去,脑海中又回响起在偏殿时徐总管和老师说起的话,他的脚步骤然顿下,又折返到榻前,说:“陛下,徐总管不在,不然还是我帮您吧?” 霍循听了,冲他摇头,说:“不用,你先去吧。” 无羁这才一步三回头走出去。 午膳准备的很丰盛,但无羁全程没吃两口。 明明方才徐成端着鸡汤进来的时候,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厉害,可坐在餐桌上的时候,他却没什么胃口。为了不让陛下和师父他们担心,他才多吃了两口。
第24章 暗香浮动(十六) 同样吃的很少的, 还有陛下。 他好像格外喜欢喝那只野山鸡炖的汤。除了鸡汤,整顿饭,他再也没有用过其他东西。 无羁见霍循放下汤匙后, 就一直没有动筷。他便也停.下来, 说:“陛下,您这么喜欢喝山鸡汤。等下次休沐,我多给猎几只给您送来好不好?还有野兔子,烤了特别好吃。” 霍循接过徐成递来的帕子, 擦了擦嘴, 说:“好啊,刚好小厨房做的膳食朕都吃腻了。” 徐成听了,默默垂下眼, 没有说话。 他哪里是吃腻了,是根本吃不下饭。吃了吐,吐了又吃, 循环往复而已。 霍循才停.下, 无羁和秦执年也都纷纷放下了筷子。霍循见状,冲他俩说了一句:“你们吃,不用在意我,我喝点茶。” 说这话时,他甚至都没自称朕, 他是真的把这顿午膳当做简单家宴。 徐成把热茶端到了他面前,秦执年和无羁听了,也只好重新执著。 除了之前几次, 无羁陪老师一起参加了几次宫宴之外, 这是他第一次私下里和陛下一起吃饭。 全程,霍循一直很安静。这让无羁有点诧异。 在此之前, 由于他顶着秦太傅亲传弟子的虚名,免不了要和师父一起参加宴会,去应酬那些朝堂上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尽管他并不喜欢这些。 但秦执年毕竟身在朝堂,无论如何,这些应酬都免不了。 在他的记忆里,但凡是有点权势的人,在饭桌上,总是喜欢滔滔不绝。 要么,是炫耀自己过往功绩。 要么,是倚老卖老肆意说教小辈。 就连师父老人家,也偶尔会在饭桌上批评他和秦未林琅他们。每每这个时候,他们几个总是食不下咽,难受的紧。 渐渐地,他也就越来越不喜欢参加这种应酬,倒是林琅与他恰恰相反,他向来喜欢这种热闹,故而每次大宴,他都会随着师父一起去参加。 而他和秦未,性子沉稳,素来不喜欢这种热闹,故而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能推的便全都推了。他和秦未总会称病不出,而后一起溜出去吃酒。 他原以为,但凡是有权有势的人大都喜欢在饭桌上喋喋不休。可如今,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天下最为尊贵、权势也最盛的男人,好像有点例外。 除了他方才主动同他说了几句话外,自始至终,他都在安静用膳,也没有不停扫过来打量的目光,这让无羁很自在,心里对他的好感度也骤然倍增。 直到所有人都放下了杯盏,霍循才开口说话。 “朕听闻,太傅近些天来食欲不振,可是太学的学子们太过顽皮了?” 秦执年笑着应他:“陛下安心,老臣无甚大碍。” “刚好,前些时日南服崖州进贡了几筐望果①,味道酸甜,很是开胃。徐成,差人去取些来,给太傅他们尝尝鲜。” 徐成应下,抬步走去外面,吩咐人去冰库取。 没多大一会儿,宫人端了两个偌大的果盘进来。 其中一盘,只用清水洗过,望果的皮上还有晶莹的水珠悬在上面。另一盘,被削了皮,切成了块,黄澄澄的,色泽鲜艳,汁水浓郁,单单是闻着,都忍不住口齿生津。 “给我就好,你们暂且退去。守好太极殿,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来叨扰。” 徐成接过果盘,遣退了宫人,给在座的三人一人盛了一碗,又在果肉上浇了两勺牛乳,第一碗递到了霍循面前,第二碗递给了秦执年,并说:“此果乃崖州特产,太傅快尝尝。” “多谢徐总管。”秦执年笑着接下。 第三碗,也是盛的最多的一碗,果肉都有些冒尖了。 徐成把碗放在了无羁身前,说:“小先生,奴才见您方才就没吃多少,这碗给您。” 无羁闻言,冲他笑笑,并再次同徐成道了谢。 除了师父和皇上,徐成是第三个让他感到亲近的人。他身世坎坷,自小波折,受尽了这世间冷暖。旁人对他好坏与否,真诚与否,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他能从徐成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他对他的真诚。 徐成是皇上身边最为亲密的内侍,权势滔天。而他只不过是太学的一普通学子,三生有幸才拜入了老师门下。 按理说,他本不用如此对待他的。 徐成冲他浅笑,又退回到皇上身后,低头,垂眸,静候。 皇上似是没心思吃这些东西,只浅浅用了一口。 但他并没有即刻放下汤匙,似是担忧他放下汤匙后,桌上的另外两人会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无羁只看他一眼,便能猜到他的心思。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它,汤匙碰壁,叮当作响。 这清脆的响声听在无羁耳中,他只觉得心安。 无羁的目光又落在老师身上,他正持着汤匙往口中送。 新鲜的牛乳和果肉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再加上皇上一直搅拌着他那碗,香气更是不停往无羁鼻腔里钻,他单单是嗅着,口齿生津。 于是,他也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无羁全程垂着脑袋,没有看见在他把汤匙往嘴里送的那一瞬间,坐在他对面的皇上不经意抬头,目光落在他毛绒绒的头顶,别提有多柔软。 无羁抬起头的一瞬间,恰逢对面那人垂下眼帘,一脸平静,手指依旧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白玉汤匙,仿若从来没有抬起头。 一时间,在场的诸位,谁也没有说话,只偶尔发出汤匙碰壁的叮当作响的声音。 俶尔,一阵悠远的钟声自远处传来。 站在霍循身后的徐成骤然抬头,瞥了一眼窗外,随即弯下腰身,在霍循耳边低语,道:“陛下,到时间喝药了。” “嗯,好。” 霍循轻声应下,抬眸看了无羁和秦执年一眼,站起身,说:“太傅,你们稍后,朕去去便来。” 话落,霍循转过身,丝毫不顾及那两人关切的目光,自顾往内殿走去。 “太傅,小先生,你们若觉得无聊,可去偏殿稍后。”说完,他紧追上霍循的脚步。 秦执年和无羁站起身,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霍循身上,尤其是无羁。 恍惚中,他看到皇上的身影一晃,脚步虚浮,几乎要摔倒。 无羁心下一紧,他下意识迈出步子,刚想追过去,秦执年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老师,陛下他...”无羁的话没说完,秦执年手上微微用力,打断他的话,并冲他摇摇头。 下一刻,徐成已经大步追到皇上身侧,一手搀扶着他的胳膊,另一手则圈上了他的腰身,揽着他一同隐入屏风。 秦执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长吁一口气,转头对无羁道:“走吧,咱们去偏殿。” 无羁刚想随他走,一阵急促又低沉的咳嗽声从屏风内传来。 他猛然顿足,全心听着内殿的声音。 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刻意压制着。伴随着咳嗽声一起的,还有一阵有规律的轻微拍打声。 纵他看不见,也能猜到,此时定然是徐成在轻轻顺着他的脊背。 秦执年微微侧目,把视线从屏风转到无羁脸上。 他那双漆眸,此刻浸满了氤氲的水汽。 秦执年想起他们两个的血缘关系,神色晦暗。 或许,瞒着他身世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错的。若是等陛下故去,无羁再知晓自己的身世,那时他心中定然有悔。 可这是陛下的决定,他并无权干涉。 秦执年再次叹了口气,又攥紧了他的手腕,说:“走吧,陛下定是不想让咱们看见他虚弱的模样。” 无羁点点头,跟上老师的脚步。 可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屏风那处。 秦执年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冲动。 他一生忠义,从未做过有悖于君王的事情。 可这一次,他想把无羁的身世告诉他。 无羁这一生实在孤苦,自小没了双亲不说,就连救下他的那位温姑娘也神秘失踪,久寻不到踪迹。 而陛下,是那浑小子仅余的至亲了。 想到这里,秦执年又想起午膳前徐成说起的北安王妃。 之前,他久寻她不到,便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依旧能听到她尚在人世的消息。 如此,这浑小子便有亲姑姑了。 可纵使如此,她怕是也不能抵过陛下在无羁心里的分量。 这般想着,秦执年心里的那个念头更盛了。 他闭上眼睛,暗自垂祷,乞求陛下日后得知,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 内殿,霍循又一次咳出了血。 他拼了命压制着咳声,指甲都嵌入了掌心,血渍斑斑。 全程,徐成没有说一句话,也没问陛下为什么要如此忍耐,只默默红着眼睛。 在他咳嗽时顺着他的脊背,咳出血后仔细清理他唇上的血渍,用完药后,他又悉心将霍循掌中的伤口包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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