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这张脸,谢翊就想起当年那些屈辱的旧事,想到庵堂里,衣衫不整的男人从自己妻子的禅房里出来。 想到她回宫后不足八月生下那个野种! 想到她不问世事多年,却为替那人求情,连皇后的颜面都不顾,在朝臣面前公然地与他作对! 竖子当诛! 恨意在谢翌的眼里翻涌着。 若不是顾虑到自己的名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灭其全族,来洗刷一个帝王所受到的屈辱。 足足一刻钟的功夫,他才收回视线,冷冷道:“你方才见过安乐?” 裴季泽颔首,应了声“是”。 “安乐为替你求情,在外头跪了一日一夜。朕原本想要将你发配碛西,但是安乐却舍不得,苦苦地哀求朕。” 谢翌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想必你也知晓,突厥可汗有意向我大胤求和,曾多次遣使臣向我大胤求娶公主。而朕的女儿里,适婚的只有安乐一个。” 他说到这儿,原本表情淡漠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些触动。 谢翌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即便过去许多年,可朕每每想起来仍是如鲠在喉。裴氏一族的性命前程,皇后的荣辱,以及安乐的幸福,全在你一念之间。” 裴季泽沉默良久,伏地叩拜,“罪臣裴季泽请求尚公主,还望圣人成全!” “好,裴侍从果然比你叔父识时务!” 谢翌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若是安乐知晓,一定会很高兴。” 一旁正在研磨的江贵妃闻言,雪白的手指顿住。 这话,是官复原职了。 才请求尚公主,就官复原职,怎么听着都像是拿公主换前程。 她斜了一眼裴季泽,嘴角泛起一抹讥讽。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就是不知道那丫头知晓自己拿半条命换来这么个结果,该是怎样伤心欲绝的神情。 这时又听他道:“罪臣希望能够亲口告知公主此事。” 天子龙颜大悦:“准!” * 长乐殿。 谢柔嘉猜了许久也没能猜出裴季泽被召入宫中的因由。 她想了想,吩咐,“派人去查一查他的腿如何。” 不待文鸢回答,又摇头,“算了。” 欠他的已还清,从今往后,他是死是活,与她也没有半点干系。 正在这时,长乐殿的黄门管事阿敬进来,道:“皇后请殿下过去兴庆宫一趟。” 谢柔嘉立刻道:“就说我已经出宫,并不在宫中。”边说边入内殿,着人替自己更衣。 “公主这样躲着皇后殿下也不是办法。”文鸢劝,“皇后殿下这两年来很是挂念公主。” “能躲一日是一日!”谢柔嘉又何尝不挂念自己的母亲,“可两年前我偷偷跑出长安也就罢了,如今一回来还干涉朝堂之事,恐怕她见了我,不但会把我关起来,还会马上替我选驸马。” 皇后殿下确实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文鸢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那公主打算躲到哪儿去。” 谢柔嘉道:“西山庄园!” 文鸢也不多问,即刻命人备马车。 待马车行出朱雀大道时,与另外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擦肩而过。 赶车的清秀少年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道:“公子,好像是公主车驾。” 许久,马车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避让即可。” 少年应了声“是”,待那辆华丽的车驾走远,方驾着马车一路驶离朱雀大街,朝着义宁坊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义宁坊一座宅院前停下。 少年打开车门,先是将轮椅放在地上,而后才将端坐在马车里不良于行的男人搀扶下来。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宅院。 昔日鼎盛一时的门庭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便残破不堪,紧闭的乌头门上贴着的封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眉目若雪的男人在寒风中足足伫立良久,吩咐,“去终南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更,卑微求评!
第4章 ◎官复原职◎ * 西山庄园位于终南山的西边,距离长安城约四五十里地,是谢柔嘉的私产之一。 谢柔嘉已经在此住了两三日。 原本她听说这附近紫金山顶上近日举行清谈会,想要去瞧一瞧,只是这几日化雪,到处都是泥泞,不方便出门。 好在连着两三日都是晴日,大地算是彻底回暖。 这日晌午,文鸢道:“庄园西侧的油菜花开得极好,公主可要瞧瞧?” 谢柔嘉颔首,“也好。” 文鸢忙叫人备马,谢柔嘉拦住她,“你去叫人牵一头驴子来。” 在田间地埂行走,金贵的马儿还不如驴子稳妥。 庄园里的人一听说公主想要驴,不出半日的功夫,从庄子里头的数百只驴中挑了一只生得格外漂亮温顺的驴来。 谢柔嘉换上一身素白布衣,带上一顶竹编的斗笠就要出门去。 她独自骑着驴朝着油菜田的方向去。 她爱猫,庄园的人投其所好,散养了许多猫,沿途总能碰见一两只,十分地有意趣。 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果然大片的金色油菜田映入眼帘,景色极佳。 谢柔嘉心旷神怡,倒躺在驴背上,将斗笠盖在脸上,任它四处走。 也不知是不是花香太宜人,还是阳光太明媚,她有些昏昏欲睡。 正做梦,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老伯”。 一连叫了几声,她坐直身体,回眸一看,见不远处的油菜花田埂站着一书生打扮的白袍少年。 生得斯文俊秀的书生大抵没想到“老伯”比自己年纪还小,呆愣片刻后,拱手问道:“请问小兄弟,如何出这庄园?” 谢柔嘉道:“你如何进来,便如何出去。” “实在惭愧,”书生解释,“方才某一直顾着赏景,不知不觉误入这片油菜田,未曾留心路上的标识。” 谢柔嘉环顾四周,见四周围的油菜田一模一样,确实容易迷路。 她问:“可是要去清谈会?” “正是如此,今日靖安先生在紫金山顶开主持清谈会,”书生邀请她,“小兄弟可要去?” 靖安先生乃是当世大儒,谢柔嘉也想去见识见识,颔首,“也好。” 那书生灿然一笑,“某姓崔,单字钰,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谢柔嘉道:“姓谢,称呼小谢便可。” 两人结伴同行,不过谢柔嘉骑驴,他牵马。 一路上,崔钰不时拿眸光打量着谢柔嘉。 只见生得雌雄难辨的“美少年”骑驴在开满野花的田埂上慢悠悠行走,好不惬意。 快要出庄园时,“他”突然转过头,一脸戏谑,“崔兄总这样瞧我作甚?难道有龙阳之好?” 崔钰顿时面红耳赤,“某,某并没有此癖好!” 谢柔嘉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真是个书呆子!” 崔钰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谢柔嘉好久不曾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故意逗他,等两人到达紫金山脚下时,已经将他的背景摸得清清楚楚。 她翻身下驴,将缰绳丢给书生,颐指气使,“找个地方栓好。” 他也不恼,真就找了阴凉多草的林子拴好。 待两人爬上紫金山顶上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山顶上的人或品茗闲聊,或手谈,哪儿有什么清谈会。 两人歇了口气,书生道:“谢兄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谢柔嘉见他朝一亭子走去。 约过了半刻钟的功夫,他去而复返,一脸歉意,“今日靖安先生身子抱恙,恐不能赴会,叫谢兄白跑一趟,甚是抱歉。” 谢柔嘉爬了近半个时辰的山路,却听到这样的结果,确实有些失望。 不过来都来了,两人四处闲逛起来。 书生是这里的常客,一路上不断有人同他打招呼,却对斗笠遮脸,农夫打扮的谢柔嘉视而不见。 谢柔嘉不以为意,那书生却不高兴,再有人打招呼时,会主动介绍谢柔嘉。 谢柔嘉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也不再言语上轻佻。 两人行至一亭子处,见一老一少正对弈。 执白子者的年轻人已经穷途末路,正向周边人求助。 她不免有些技痒,道:“某愿一试。” 那人见是个脸都瞧不见的农夫,心中有些不屑,不过马上就要输棋,不如叫她代替自己出丑,于是殷勤将位置让出来。 谢柔嘉望着棋盘凝神片刻,捏着一粒白子落在角落处,白子顿时起死回生。 原未将她放在眼里的老者眼睛发亮,坐直身体。 周遭的人见状,也都围过来。 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那老者望着棋盘,叹服不已,起身向谢柔嘉拱手见礼。 那老者在这山顶也算小有名气,竟这样礼待一农夫。 就连方才瞧不起谢柔嘉的那些人也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书生亦与有荣焉地望着谢柔嘉。 老者问: “敢问公子师承何处?” 谢柔嘉的棋是裴季泽教的。 只是她当时一门心思只在他身上,也只习得一二。 饶是这一二,也已经胜过许多人。 她笑笑没作声,向那老者拱手一礼后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众人猜测她的身份。 那书呆子追上来,真心实意地称赞几句后,道:“某观谢兄的棋路与某认识的一先生十分相似。” 谢柔嘉心道她两年不在长安,难不成长安又出了后起之秀? 她道:“若是有机会,倒可讨教一二。” 他笑道:“改日我一定介绍给谢兄认识,谢兄见了,一定会很喜欢他!” 谢柔嘉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凭她什么人没见过,真正能看上眼的极少。 她见天色不早,向他道别。 书呆子忙道:“我就住在那庄园附近的香积寺内,倒是与谢兄顺路。” 谢柔嘉斜他一眼,“崔兄难道担忧自己又迷路?” 他闻言耳根子立刻红了。 谢柔嘉见他实在腼腆,也不好再逗他,与他原路折返。 回到别闲居时,他望着乌头门,微微蹙眉,“如果某没记错,这儿是安乐公主别院。” “确实如此,”谢柔嘉一本正经地唬他,“我是公主门客。崔兄该不会介意公主恶名,与我断交吧?” “自然不会!”他正色道:“公主是公主,谢兄是谢兄,怎能混为一谈。” 倒是个极有意思之人。 谢柔嘉这时瞥见文鸢出来,向他告辞,“咱们下次再会。” 他追问:“那我下回如何找谢兄?” 谢柔嘉道:“这里只有我一人姓谢,你只需要同门卫说找小谢,他们自然便知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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