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思精细地按照记忆描摹:“我怎比得过大人。” “你也不用过谦。”方峦进笑:“在我跟前你客气什么。不过你这画儿跟谁学的?笔触和公子倒是依稀有点相似。”又偷偷去觑嵇崇涧。 嵇崇涧镇定自若地放下磨,拿起帕子慢条斯理拭着手。 方峦进开始快速往后退,不动声色地远离他。 不久后午思收笔,拎起纸张待到墨迹稍干便问:“樊侍卫现在何处?可好一些了?” 之前梁玉他们抬了樊明到一辆马车上歇着,生怕他不肯安歇还给他略吃了点凝神静气的药让他安睡。 现听小午子这般问,梁玉便要引了他往樊明所在的马车去。 午思觉得情况不同以往。现在外面的人太过聚集,若在外头商议的话很容易被人听了去,倒不如这屋子四周被人看管住,等闲也没谁能够轻易靠近:“若樊侍卫方便的话,不如让他过来一趟吧。我有些东西需得麻烦他来辨认。” 说罢,在等待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她靠在了干草旁闭眼休息。 忽而怀里被抛入一物。
第71章 午思低头去看, 才发现竟是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来看,竟是宫里的糖果,共有七八颗, 里头掺和了些荷花花瓣,不需靠近便能嗅到清淡花香。难得的是它一路过来竟然丝毫未化, 依然是宫里头做成了小小莲蓬的模样,连上头做出来的极小莲蓬子都清晰可见。 这糖果她以前在御膳房做事的时候见过,没吃过。听闻说是只送皇上和太子殿下那边, 连明贵妃屋里都无的。 午思吃了一颗含在口中, 甜丝丝的。见嵇崇涧正和王庆海低语,就等他们二人说完了, 朝嵇崇涧招手。待他大跨着步子赶过来, 她又指指嘴巴。在他弯腰张口后,她便塞了一颗过去。 清甜的味道蔓延在唇齿之间, 嵇崇涧明显愣了下, 而后笑了。他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等她嫌弃地拍开他手,方才笑出声来。 刚刚进屋的梁玉恰好听到自家主子在笑。走得太急,他这一脚没抬起来差点撞到门框上,幸好反应够快避开来。 紧跟在他后头的樊明就没那么幸运了,正低头猛走着, 一个不防直接撞在他的后背。头顶被撞的地方牵连到之前磕头留下刚刚合上的疤, 疼得他咝地倒抽着凉气还不敢喊出声。 梁玉后仰着头,右手往后探着揉了背,眼神闻讯地望向方峦进, 下巴朝干草垛那边扬了扬。 方峦进一脸瑟缩地猛摇头,示意不敢多问。 梁玉反倒笑笑, 很是坦然地朝二人走了过去,恭敬道:“公子,人带来了。” 身后樊明已经麻溜跪下,伏地问安。 王庆海主动把斜桌上的纸张拿了过来递给午思。 午思被嵇崇涧扶了一把起身后,先把樊明叫起来一同到旁边椅子上坐了,而后问他:“你看这图案可否眼熟?” 樊明瞧着那明显是个伤疤的样子,很是肯定地摇摇头。 “它以前肯定不是这般模样,我想劳烦你帮忙看看它曾经可能的形状。”午思用指尖描摹着它的外圈,引导着他去想象:“虽说它现在是个伤疤,但我觉得以前它可能是某种刺青或者是烧出来的图案。你觉得这个形状,有没有像哪个江湖人所有过的?”再指指左手手背:“大概在这个位置上。” 樊明一时茫然。 “你可以往武艺高强的江湖人身上想。可能消失了有十年以上,很厉害的江湖人。”午思回想着包杰那一帮人的做派,再联系到朱磊可能是落雪刀客的这一情况,提醒道:“越厉害越有可能。” 樊明突然哎呀一声,脱口而出:“难道是他?” “谁。” “梅花神镖。”樊明道:“曾经江湖上很有名的一个侠客,一手飞镖使得出神入化,其人身形宛若鬼魅从未有人见过真容,只依稀在他出手的时候见到左手手背有梅花图案,故而得此称号。十二年前不见了踪影,至今不知他下落。当年他行侠仗……” 嵇崇涧忽然瞥他一眼:“这话便不必多说了。” 樊明立刻绷紧了嘴不敢再言。 好半晌后,他细观众人阴晴不定的神色,试探着问:“这图案是从谁手上看到的?” 王庆海连惯常挂着的温和笑容都已经敛起,声音里透着意味不明的沉重:“包杰。” “那这伤疤在他的,左手?” “左手手背。” 樊明心神大震,好半天缓不过神来,索性低了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恰在此时,方才一直趴在窗户边凝神细听的梁玉忽然抬起食指,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指窗外,示意众人静声去听。 有许多匹马在疾速朝着这边而来。 那些马匹步调一致整齐划一,上百匹同时踏地,咚咚咚的声响仿佛洪钟重重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守在院外外圈的衙吏们开始不安。 他们见识颇多,即便是自己没这个本事,但听了这声响也知道来人很不简单,不由得惶恐四顾,不知来人是谁又是为甚。 镖局的人有走南闯北过的,自然脸色大变,而那些来了镖局没多久甚至于都没出过良槐县的,倒是只觉惊叹没什么其他感想。 龚木神色整肃着命令卫所的人不许轻举妄动,又示意大家伙儿摸上武器以防不测。 林知府尚还有些镇定。 马知县却开始腿脚发抖,他走到了破庙屋门口,找了傅公子恭敬问:“这事儿您怎么看?” 嵇崇涧指了梁玉留他在这里应付马贤,自己却长腿一迈大跨着步子往那声音来处迎了过去。 午思和王庆海、方峦进随后跟上。 一行人走出屋子行出几十丈远,便见远处尘土飞扬,有骑兵飞身策马驰骋而来。他们身穿铠甲戴着头盔,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驾驾”驱马声仿佛坚硬利箭直刺人的耳膜。 为首那中年人却身材瘦削一言不发,只眼眸甚是锐利,坚定地径直望向这边。 遥遥看到了嵇崇涧他们,中年人扬声喝道:“停——” 霎时间百余人齐齐勒马喊停。待到为首这人翻身下马,他们随之下马虎步跟了过来。 离得近了,方才发现这中年人眉目俊雅,在这群汉子里显得颇为突兀。只是他长年累月晒得黝黑的健康肤色,倒是和汉子们一般无二。 这时,林知府和马知县、龚木他们已经各自带了人前来观望。 龚木踮着脚绕过前头的人往那边看过去,奇道:“那些是什么人?怎的比我卫所的人还凶恶。” 不怪他这般疑惑,实在是他平时横行霸道惯了,也远不如那些汉子来的凶神恶煞。那些人各个目光中透着血色,仿佛吃人厉鬼似的让人与其一对视便瞬间胆寒。 一旁的马知县冷哼一声,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知府倒是见多识广,看这个情形后嘴唇翕翕,好半晌后才说:“那些人,不像是平常侍卫,更像是军里的。” “军队来人了?”马知县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看傅家军。 他见到傅家军的时候,军饷已经丢失,这些军人们心中觉得愧对朝廷,自然没了那种征战沙场的血腥屠夫气,因着惭愧悔过而收起平日心性。 “只有真正手上沾了血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林知府想起自己当年见过的那些士兵,再看看马上这些人,更觉心惊:“只是这些人并不一般。绝对是士兵里面拔尖的好手!”甚至可能是杀人如麻的前锋队。 龚木和马知县原本还不知道他们之前和怎样一帮士兵共同待了那么多天。如今听了林知府这么一说,再想想傅家军这些天的低调,后知后觉地发现傅家人真是太谦和了。 即便知道了他们是手上沾过人命的兵士,所有人也都十分好奇,这帮气势汹汹而来的莽夫们究竟是谁、为何来此。这全然不同于傅家军的气势与做派,让他们下意识觉得这定然不是水师那边来的人。 突然到访的士兵们抛下缰绳,队列齐整地在这扬起的漫天飞尘中行至众人跟前,仿佛一步步靠近人间的炼狱修罗,那般骇人的气势让寻常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 众目睽睽之下。 为首的瘦削中年人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待看到嵇崇涧后,他先是大喜,而后十分恭敬地收敛神色,肃然地拍去身上尘灰。 他快步走到嵇崇涧跟前,先是抱拳行了个军中礼仪,再撩了衣袍果断跪下,当即不顾满地飞尘重重叩下头去。 “草民楼清月,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盔甲士兵们跟着跪下,声如洪钟:“叩见太子殿下!” 震耳欲聋地响。 在场的人先是呆住,只觉得那楼清月的每个字句拆开来都能让人听懂,可合在一起怎的就让人不明白了?
第72章 他们的眼睛下意识瞄向身边的人, 想要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借此来告诉自己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不是真的。可惜的是,身旁的其他人也都各个惶惶然地四顾着, 显然是与自己所听所看的一样的。 顿时所有人的心底彻底凉透,再看向京中诸人的时候, 因着紧张和太过惶恐,上下牙齿磕磕碰碰在了一起,吱吱嘎嘎地带起全身的战栗。 最终竟是龚木最先反应过来。 他膝盖发软噗通跪了下去, 却因口唇发抖战战兢兢说不出话。 林旭士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跪下, 看马贤愣在那边杵着跟个棒槌似的,恨铁不成钢地伸手还拉了他一把。 三人身后带着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镖局众人也赶紧跪倒在地。 嵇崇涧上前两步扶起楼清月:“先生劳累了。孤这般兴师动众请您前来, 是因这儿有些棘手之事, 还得劳烦先生费些心了。” 楼清月连道不敢,再抬头, 眼中已然带泪。他眸光恳切地上下打量片刻, 喜悦道:“那么多年不见,殿下果真是长大了。想当年您跟着老将军时……” 思及亡主,他潸然泪下。又觉现在不是提及往事的恰当时机,忙侧身用袖子把眼泪快速揩了。压抑住汹涌情绪后,方才再回过身来,拱手问道:“不知殿下此次所说的是何事?” 嵇崇涧把身畔的人都叫了过来, 与楼清月道:“这是我身边的午公子, 大理寺卿与少卿王、方两位大人。东宫的梁副总管、樊统领。” 几人与楼清月相互见礼。 破庙中守了这些天的其他人见状,愈发地浑身斗若筛糠。想到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才能在这位极致尊贵的贵人跟前保下自己这蝼蚁般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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