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思初时还能坚持着与大家一起讨论,越到后面越是有些撑不住。她刚刚痊愈不久,旁的时候都还好说,这休息不好了身体内里的虚弱便一下子显现了出来,让她身子无力的同时,脑袋还嗡嗡嗡地疼着作响,太阳穴炸裂似的疼痛。 偏她想留在这儿瞧瞧那包杰是怎么回事,硬撑着不肯说出自己的难受,只抱紧了手臂蜷在角落草垛上,静听着大家的谈论。 嵇崇涧留意到她的异状,有心想劝劝,又素来知她秉性明白她断不肯随意离去歇息。心中暗叹着,便与众人果断道:“既是如此,直接将他提来问审吧。我们都在场,且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再另作决定。” 包杰身材矮小,甚至比身量娇小的午思还矮了半个头。 他平日里做事都是胆小如鼠的做派,看人时候也眼神闪烁好似个心虚的胆怯人。可如今他这样挺直了脊背,神色坦荡傲然之时,竟是也现出了江湖儿女的浩然气势来。 “罪我可以认下,甚至于我们的所作所为我都可以一一告知。如今不是我不想说什么,而是还不到时候。”面对着众人凌厉的目光,包杰一字一句地铿然说道:“兄弟们他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当时就商议过了,我年纪最小,也最能熬得住刑罚,定然让我最后一个死。为的就是把一些要事禀与大理寺的官员们。” 他神色凛然地侧眸望向方峦进:“你是大理寺左少卿对吧?太子殿下的伴读、方巡抚之子、大理寺的左少卿大人?” 方峦进没料到忽然被他点了名,下意识就想去看太子殿下的意思,却知现在最好保持现状不让对方察觉异常,便忍住没去看太子殿下,顿了一顿方才颔首:“是我。”陡然眉目森然:“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你了事?凭你们敢动军饷耽搁了北疆诸事,便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包杰朗声哈哈大笑:“听闻傅家人过来,我们就知道能够引了你们的人出现。果不其然,虽然四大家……” 他骤然停了一下,声音稍缓:“虽然三大家其他人没来,好歹来了个相关的人,且是六扇门里的。不错,不错。终不负我们兄弟这一场安排了。” 他这般说,等同于侧面承认了军饷被盗是他们这些人“齐心协力”所做,甚至于承认了杀人者也是他们。 不是某一个某两个人,而是他们,这群人。
第70章 “凉亭三个人, 真是你们杀的?”方峦进的眼中透出明显的不敢置信:“你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怎么下得了手!” “我们打从听说傅家人往这儿运送军饷开始,就没打算活着过下去。”包杰傲然道:“我们想着,一开始不死几个人, 恐是引不出更大的乱子来。只能先死上几个。” 王庆海浑身发抖,怒喝道:“混账!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甚至还不如栏中牲畜!” “那万山石呢?”午思迟疑着问:“就算是孟平和宋子飞是甘愿被你们杀死,一刀毙命的。那万山石并非当年跟着吕全的人,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听到这个名字, 包杰先前一直的自信和傲气忽而坍塌。 他忽地耷拉下脑袋, 挺直的脊背坍塌下去,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缓缓开口:“万兄弟实不该死。只是没想到那天他那天晚上居然起来了, 显然没被迷晕。可能他命该如此,那晚腹中不舒服所以没吃饭菜也没喝水吧。” 这是个完全无辜的人。因为半夜没有被迷药迷晕, 从而发现了这些人犯事的端倪, 进而被杀。 他正沉浸在悲伤情绪里,却听那个刚才问话的小公子再次开口:“我不这样认为。” 包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此话怎讲?” “我不认为万山石是腹中不舒服而不吃不喝。”午思冷冷地望过来,字句与神色一样森寒:“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那就是万山石一直在提防着你们这些人,从来不相信你们,所以不肯吃喝你们递过去的东西。” 包杰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为甚不可能?”午思嗤笑:“镖局里的小童都知道, 万山石看不惯你们这些人, 觉得你们自成一派对镖局不是好事。他一向不与你们为伍,此次前来,听说也是他自告奋勇非要跟来的。想必他觉得你们这些人总是凑在一处行止诡谲, 提防着你们,所以故意不吃你们给的东西, 故意不喝你们给的水。” 包杰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身体止不住地打颤,喃喃着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午思道:“万山石知道镖局可以留宿,偏你们说不能。他曾经路上想要提醒傅小将军,让他提防你们。可惜被你们的人发现了,把他调离了将军身边。” 她忽而抬手,直指包杰的双眼:“是你们,你们杀了他!你们杀了唯一一个专心护镖全心为镖局的人!你们对不起吕全,对不起常远山,更对不起收留了你们的震威镖局!” “这不可能!”包杰扯着嗓子嘶吼,青筋暴出:“这不可能!那个憨子,怎么可能会怀疑我们!” “怎么不可能。”旁人尚还陷在听闻午思这番话的震撼中,王庆海当先反应过来接言道:“越是憨直衷心之人,越是容易发现你们这些不忠心的人暗中做的事。正因为他是专心护镖,才能发现你们这些鬼祟之人包藏的祸心啊。” 包杰便想到了那个笑起来有几分傻气的人,不由放声恸哭。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嘴硬,即便被王庆海各种惩治,依然不肯说出他们这些人的最终目的。 “我们所求关系重大。”包杰即便是躺在地上唇角流血奄奄一息了,依然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不到你们发现事情端倪的那一刻,我决不能说出来。若我也死了,这事儿怕是没人能说了!” 梁玉便嘲他:“既然你们有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都留下来?多留一个,便能多一个人可以说出这件要事了。” 包杰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道:“我们本就罪该万死。苟活至今,也是想求一个这次这般的机会了。”让你们发现事情有异的机会,让你们去查个彻底的机会。 方峦进想到了他们这些人都未娶妻未生子,神色便有些恍惚,轻声问着:“因你们心里头堵着事儿,所以非要孑然一身不可?” 包杰扭头对着贴了鼻尖的地面,不肯作答。 傅荣添之前一直被太子殿下按住没敢发作,此时趁着太子殿下望向方峦进的时候,脱身至前恨声道:“你们这些鼠辈还当自己是行侠仗义的侠士了?就凭你们这种行事做派和心性,也不配有家室子孙!” 听了他这话,包杰慢慢转过头来,躺在地上仰望着他与他对视:“我们偷摸着苟活到现在,只当自己是死了的。此番行事过于放纵,实在愧对范家军、愧对傅家人。将军,这事儿是我们对不住您,实在抱歉。” 一番话言辞恳切,说得傅荣添当场愣住。行军打仗那么多年,傅荣添自问可以对着硬气的敌人下死手,千刀万剐也不扎眼。现在他却莫名地对着个眼中含泪认真道歉的心软了下。傅荣添对自己的这般忽而心软的变化感到羞愧,哼了声甩手转身,蹲到妻子膝边去了。 王庆海却趁着那包杰面露愧色之际,将语气放和缓了问他:“唐厚震、唐厚威两位当家的待你们不薄,先是留了你们在唐家堡住下,后又安排你们在良槐县分号做事给你们口饭吃。如今你们这样行事,让他们二人辛苦维持的镖局声誉毁于一旦。你们竟不羞愧么?” 包杰听闻此话后没有半点的变化,显然对此已经想过数次,心里有了底。 “我们自然是愧对两位当家的。”包杰道:“只是我们别无他法了。若想让一些事儿重现天日,必得冒极大的险。我们的性命如蝼蚁,只能下辈子再给两位当家的做牛做马报答他们。至于声誉。” 他躺在地上,忍着疼痛缓慢侧头望向方峦进,恳切地道:“我想,等一些事儿彻底查明之后,我们的身份暴露于天日,唐家的声誉便也回来了。大人,请您一定要仔细查下去,万不可遗漏任何一桩有疑惑的事。” 说罢,他便闭了眼,嘴唇紧紧绷着,显然是不打算再多说一字了。 傅荣添蹲在地上十指交叉放在膝前,冷笑道:“糊弄玄虚。我看倒不如杀了他,以告诫死者在天之灵的冤愤!” 于晟霞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抬手放在他肩上,借此无声地给夫君些宽慰。 包杰终是被带了下去。只是看押他的人不再是府衙的小吏,而是换成了东宫侍卫。 天明后,车里焦尸的惨状吓坏了在场的人。 卫所的人和镖局其他人倒是安稳下来不敢再闹事,显然他们私底下以为这事儿是京城这几个下得狠手。毕竟在京城来人之前,他们这边虽然气氛不好却也不至于出大乱子。而京城的来了后,状况急转直下,案件朝着愈发不可探知的方向奔驰而去。 对于京城人霸占了破庙第一间屋这件事,这些人再没了异议。 龚木原本就只敢对着京城其他人叫嚷,从不敢面对那位傅青霖傅公子,对方的贵气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畏缩。现在发生了烧死人这等事情,他看着京城其他人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恭敬,不敢再仗着龚家的势而自视过高了。 用过早膳后,破庙周遭洋溢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像是底下藏着湍急暗流的薄薄冰面,谁也不敢随意踏入冰上,全都小心翼翼地在旁捡着结实的陆地走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平和局面。 嵇崇涧与傅荣添在旁低声议事,眼睛余光一直盯着在旁浅眠的小丫头。刚才看她情况不太好,硬逼着她睡下,如今翻来覆去的也未睡熟。 午思半睡半醒间,只觉得头疼得很,太阳穴附近一跳一跳地痛着,脑海中闪过许多的纷乱画面。 她倏地坐起来,睡眼惺忪着挣扎着要站。 嵇崇涧忙过来扶她一把:“怎的不多睡会儿?” “我想到了些事情。”午思道:“也不知有用没用。” 她让马知县帮忙找了纸笔来,轻按额角回想片刻果断落笔。 方峦进一脸震惊地呆望着在旁磨墨的太子殿下,指了他磕磕巴巴贴着自家上峰的耳朵问:“这这这……” 王庆海侧头,微笑着抬眉瞪过来。 方峦进不敢吭声了。 他索性悄摸摸靠到那歪斜的木桌旁,盯着未干的墨迹仔细看几眼,“咦”了声:“这不是包杰受伤那个伤疤吗?你画它作甚。”过了会儿又道:“你画画的技艺倒是精妙,比我还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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