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有怕,此时也被怒火冲散了,还未待梭子三说话,便已有年轻气盛的跳出来叫嚣,余者亦是小声附和。 也难怪,刀客虽盛名在外,瞧起来却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姑娘,还是很有些好看的姑娘。不说养在高阁里,却也不似见过许多风霜。 “闭嘴!”到底是不知多少江湖辛秘,才能如此大胆。听了那愣头青一番话,梭子三心下一颤,连忙大呵出声。 “右舵主!咱们怕什么!两拳难敌四手,几十号人,她一个又能……” “我说了闭嘴!”不待他将话说完,便听啪一声,他喉咙处被开了个口子,一根铁梭贯穿其上,大股大股的喷着血。那愣头青方才反应过来似得,难以置信的望向梭子三,又大瞪着眼,倒在了地上。 梭子三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只回身拱了拱手,“照夜刀,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若非当真不知,怎会冒犯。某愿废一臂作偿,望您高抬贵手。” “拿兵器吧”,刀客并不理会,只缓缓站起身来,抬手抽出了刀。 妖刀出鞘,劲气荡出,光烛十余只,都惧服般的暗折下去,众人屏息以待,一片寂静中,唯有刀锋震鸣。 未待众人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刀客已倾身劈出。黑暗中,白光成线,却不知刀行何处,便似惊雷光闪通天劈过,避无可避。便此时,方知照夜二字,原何为名…… 不过一息,妖刀入鞘,灯火乍亮,直刺得人满面泪流。而一地断折的刀剑中,梭子三已然身死,其余诸人皆被破了气海,委顿于地,从此再做不得武人。 再没什么比这更残忍……只是,谁又会去在乎蝼蚁…… 刀客牵起魏观,行至厅前,侧身回望,神情漠然,“我管你们知不知晓,你们都该避让,不知晓,更是过错。” “回去转告应天舵主,刀客明日午时登门拜访。”
第19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秦河两岸亮起了纱灯百盏,诸妓掩映闪灭其间,相谑嘻笑,丝竹繁兴,声光相乱,脂腻飘香。 刀客揽着魏观,从屋檐上一一掠过,踏过高歌欢笑的人群,跃上高楼,谙熟的推开了一扇近乎于门的窗子。 “好了,这是我的住处,你先歇一歇,我去拿些药来”。 她温声嘱咐,又不知打哪儿翻出来一瓶药丸子,倒出来了许多,摊在手心递给魏观,“先把这个咽了,能撑一会儿”。 魏观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抬眼望向她,并未接那些药。“不用忙,我没事,这毒发作不了多久,陪我歇一会儿,等下自然就好了。” 刀客哼笑了一声,撤了一息内力,蛰伏的寒毒立刻便啸聚而来,骨缝里都是针扎似的冷痛。 “这也算没事?”她挑了挑眉,眼中很有些恼怒。 突如其来的冷痛中,魏观剧烈的喘息了一下,紧攥住刀客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面上却仍是若无其事的。 “这算的了什么”,他笑了笑,低低开口,透出一点残忍的快意来,“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这话时,一张疯魔的面孔,眼角一点猩红,瞳孔中有狠戾的光,仿佛是有三分于人于己的漠然;也仿佛是一路行来摧尖折锐,冷眼回望来路; 也或许,还有一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怨怼,是苦熬年岁,那句不曾问出口的“为何是我”。 刀客分辨不清,也不知会将他带往何方…… 情有慈悲心,而欲没有,只肯喜欢那些尖锐又破碎的。可到底是情多几分,还是欲多几分呢……?她更是分辨不清。 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里,刀客隔着一段静默,细细的打量眼前人,也无声的审问己身…… 她并未想使他得知这一场情与欲的交战,也自以为是悄无声息,却不知他是山林走兽,有着最敏锐的洞察。 不过是这点微小的动静,便使他急急惶惶扑上前钳制住她的手腕,显出些走投无路、鱼死网破来。仿佛日光下破碎红宝石,一地晶莹,碎棱上有着灼人的光。 火气早已被冷水泼灭了,胸腔里扎进了一株小刺,刺出一片细密的疼。 “听话……卖我个面子好不好”,刀客叹了口气,抬手揉上了他的头发。他的发丝轻细却硬,像是山坳间的野茅,身轻絮柔,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执拗。 丝丝点点的爱怜从指尖缠绕过去,驱散了惊惶,漫涨起酸涩的情绪。我该斥责她大胆的,再冷嗤一声好大的脸面,魏观心想。只是,他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来什么。 他低下头去,在她掌心,轻轻抿取了那几枚苦涩的药丸子…… 烛花轻爆,高楼下酒客们欢笑隐隐,高楼上静谧无声。他低垂着头,显而易见的驯顺了下来,张牙舞爪的尖刺,好似都随着那一抬手,被轻而易举的抚平了,露出内里的鲜红软肉,脆弱的,而又虔诚。 何至于此呢……刀客目光中闪过许多晦暗不明的情绪,仿佛□□,仿佛爱意,仿佛旷野朔风下,野兽拼撞交欢,利齿扑咬向对方的喉咙…… 她倾下身去,吻上他的唇角下颌。清冽冽的酒香中,他颤抖了一瞬,又很快仰起头来,由着她任意施为,身体冰凉却滚烫,喘息间,有雷鼓般的跳动声…… 何至于此呢……刀客的目光又很快的温软下去,化作了一缕无声的叹息。
第20章 浪潮一声声拍打着礁石,又渐渐归于平静,晕黄的烛光中,两道人影叠倚在一起,被跳动的灯火拉长纤伸,又悄悄融为一道。 刀客随意玩闹着,像只不安分的小兽,一会儿扣拽起男人瘦长的手指,一会儿又在他的脆弱的后颈上缓缓摩挲。 魏观由着刀客作弄,伏在她怀里,在一片细索的动静中,恹恹欲睡,面上是少见的平静安和,肌肤瓷白,眉眼如画,宛若少年。 他仿佛安睡了……刀客低下头数他的眼睫,轻轻拨弄着。他的睫毛鸦黑,又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仿佛能搭住一根小木棍。 刀客跃跃欲试,手指扣了扣雕花床,想从上面扣下一点木条,搭在他眼上试一试。所幸,安睡不易,雕花不易,仅剩的良心制止了她。 他的气色仍旧不好,面上苍白,眼下有两泓青影。刀客叹了口气,轻轻拽过一旁的软枕,想要扶他躺下,抽身去拿药。 诶呀,可真是个粘人精……也不知他是睡也没睡,软枕还没拿到手,他便又皱着眉头抬了抬眼,很有些不满的样子。 “你做什么?”他拽过刀客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没什么,你继续睡”,刀客笑了笑,像哄小娃娃似得拍了拍他。 他摇了摇头,又疲惫的闭上了眼,下巴搭刀客肩上,温凉的呼吸轻轻拂过刀客颈间的发丝。 也是,那毒又疼又冷,应该是睡不着的……刀客一手搭在魏观背上,送去炙热的内力,又拢了拢他细瘦的手腕,描画着隐隐的青脉,探寻进袖袍深处。 她摸到了一管袖箭,生铁冷硬,紧绷在皮肉上,尖锐的箭头还有锯齿状的槽痕,便是那凉夜抵向她的那个。 坏脾气的家伙,动不动就生气……可惜一气起来,眼角便有一点红,像是气哭了一样,有一种可怜的动人。想到那日,刀客忍不住弯了弯眼。 “你是故意的”,刀客蹲下身,直视男人的眼睛,话中笃定。 献祭是真,驯服也是真,然而他太过了解她,太知道何时进,何时退,走上祭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 “是又如何。” 他坦然承认,并不见半点惊惶,盯着刀客眼中燃烧起来的火焰,得意笑了起来,是呲牙的小兽,也是顽皮的稚童,眼中是纯然的喜悦。 “不如何”。 便是这份凶性……即便是驯服下来也藏着小刺,又不同于以往得见的任何面目。仿佛是打西洋人那儿传过来的多棱宝石,从每一面望去,都是不同的光彩斑斓,熠熠动人。 刀客笑了起来,起身贴近他,近乎于耳鬓厮磨的姿态。 她拽过他的手,咬了咬他指尖……又探进华绣金织的衣衫,顺着细窄的腰线,滑过瘢痕遍布的身体。 他过于瘦了,骨骼都仿佛要刺出身体般支凸着,却并不使人感到半点孱弱,像一把刀刃极薄的利器,也只像一把刀刃极薄的利器。 她的动作并没有什么柔意,却是刻意撩拨,使得浪潮又一次翻滚起来,一声声拍打着礁岩,铺天盖地、沸腾不息。 他的喘息重又开始急促,他仰起头,试图去追寻她的唇齿,渴求且迫切的追寻着。惴惴不安中,仿佛有什么水流涌了出来,陌生而炙热。 刀客亲了亲他唇角,聊作安抚,又咧嘴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得意与恶劣。 “我去拿药,等会回来”,她如实是说道,而后果断抽身,一下跃出了十丈远,打不知何处的外间,张狂的笑声远远传来。
第21章 高楼立在秦河畔一十四年,称名金风,正是人间一相逢的金风。四十八条廊缦,曲折往复,一百一十四间屋子,俱是酒架、赌桌、女人。一掷千金、抵刀换酒,从灯明到天明,种种皆是狂诞。 脂腻飘香、往来如云,楼中有女人百十来个,仆役千人;人聚人散,酒客酣眠、赌徒达旦,等闲总有万人。大隐隐市,哪个都似高楼主家,却少有人知是何人。 刀客出了窗户洞开的那间屋子,七转八拐进了一间无甚出奇的。朦朦胧胧的烛火间,坐着一位素色衣袍的女人,乌发如瀑,身姿绰约,眉目也端得动人,却不知缘何,似隔了层雾似得,瞧不分明。 女人正是高楼的主家,身在江湖,因无个功夫傍身,也是性子使然,便较旁人多上许多小心,很有些巧思奇诡。 刀客与她是旧交情,进了屋子,并不多做寒暄,见桌上几壶金杜,便随意倒进嘴里,边同她说话。 “宛娘,你手头还有偷天换日吗?” 偷天换日是种蛊,出自巫医仡徕子之手,纵蛊者可将己身之毒,渡至他身,亦可逆渡,以命换命,故称偷天换日。 二十年前,此物问世江湖,便颇生了许多风波。不过后来仡徕子卷入了祁王之乱,平乱之后,先帝以三十三高手将其围杀,又发兵苗寨,不惜折损七万滇兵,屠尽了十二姓苗人。 到如今,江湖上虽仍有行蛊者,仅由十二姓之首——祭祀仡徕氏掌握的巫术一脉却再无消息,而此物,也是愈用愈少,几成传说。 也是打那时起,江湖上由游侠散人会聚的“自在空空盟”牵头,定下了江湖、朝廷两不相干的规矩,朝廷虽未明言,也算默认了下来。 不过,宛娘从来是很有本事的,除销金窟外,她也兼作些消息买卖、奇珍会藏的生意。 江湖多风波,刀客行走二十载,仍是坦荡心性,一身疏阔,多少是彼此照应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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