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其仁叹口气,来到书架前,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摊开,用手将上面的褶皱抹平。 “楚姑娘走失那一日,也是你进宫向陛下禀告九皇子坠马真相那一日,我本想去找秀竹,谁料小院空无一人,我去到你书房坐了片刻,发现了地上的纸团,就是这张。” 窗外风吹树动,窗内光影映照。 软榻桌几上,一张被揉过的纸张,写着三行字。 身负昭雪重责怎敢入风月 意欲政通人和怎敢度逍遥 已身行于刀尖怎敢误佳人 笔势飘忽,笔断意连,昭示着提笔之人内心的焦灼和纠结。 “老夫认为,公子此番心意切不可对三公主言明,也不可对旁人言说,谨防被有心之人利用。” 柯其仁点燃烛火,烧了纸张,“公子当初将它丢弃,如今更不必留存。公子认为的没错,现下不是谈风月度逍遥之时。” 他并非不愿张重渡娶妻,而是不愿他沉溺情爱之中。 灰烬似浮尘落在桌几上,张重渡盯着黑色的纸灰,久久不言语。 柯其仁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品茶。 三盏茶之后,张重渡起身告辞,“展风回来后,若今夜想留在此,便留下吧。” 从十里巷出来,张重渡决定去找姜霖。 他很贪心,既想为玄甲军沉冤,还想要这天下万象生平,又想要三公主。 不论怎么思索,他都觉得这三件事并不冲突。 暂时不对三公主言明自己就是傅公子,是因为他不想随意解释自己会武功这件事,不愿用谎言去解释谎言,更不愿让三公主知道自己是张常立之孙。 他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会发生怎样的事,更不知道三公主会作何选择。 毕竟三公主是大晟的公主,而他是大晟谋反罪臣之孙。 不能以刑部侍郎的身份对三公主表明心迹,是因为站在三公主的立场上,他们还只是陌生人。 作为大晟的三公主,虽不受宠,身份却依然高贵,被一个臣子表明心迹,只会觉得他浮躁且别有用心,乃至于将他同那些争权夺利的朝臣看作是一样的,不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曾经的崇拜也会在这一瞬消失殆尽吧。 到时,别说嫁给他了,恐怕只想躲得远远的。 现下,他只需保持自己在三公主心目中的印象即可。 思索间,张重渡已经到了姜府门口。
第25章 刚走上台阶, 就见姜霖开了门。 “昭为,你怎么来了?”姜霖看着张重渡似有些惊讶。 这段时间,张重渡忙于刑部事物, 又要同公孙峪寻找太子害死大皇子的证据, 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张重渡神情郑重,“子溪,我有话问你。” 看着张重渡的神情,姜霖有些紧张, “发生什么事了吗?” 张重渡意识到自己有些严肃, 放松了神情, 笑道:“没什么大事。”他看到姜霖一身常服,问道,“你要出去吗?那我们改日再说也可。” 姜霖揽住张重渡的肩膀, “无事。今日东明出宫办事, 约我去清风居小坐, 正好你来了,一起吧。” 温东明,就是那个击鞠场上皇帝身边的小太监, 也是张重渡禀告九皇子坠马真相时,传递奏折和文书的小太监。 他明面上是紫宸殿的小太监, 李福的徒弟,实乃玄甲军后代,父亲和哥哥皆是玄甲军一员,曾受过张重渡父亲恩惠,自愿入宫为内应。 在宫中, 他与张重渡和姜霖不过点头之交,宫外, 三人时常隐秘见面,在一处商讨事情。张重渡能时刻掌握紫宸殿的情况,全靠温东明。 “他不是跟着皇帝南巡了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姜霖道:“我也不知,走吧,一会见面就知道了。” 两人往清风居行去,快到清风居时,姜霖一挥手,跳出几名羽林军,又瞬间隐藏于清风居各个角落之中。 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清风居最右边的厢房,是他们三人时常来的地方。 窗边站着的男子身着深蓝衣袍,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人,不由扬起了嘴角。自从大皇子薨逝,他们三人已经很久没一起聚了。 听着两人靠近的步子,温东明适时打开了房门。 “公子,姜统领。” 他看着张重渡道:“徐尚书久不理事,公子辛苦了。” “分内之事罢了。”张重渡先行坐于桌几前。 姜霖展袖落座,温东明为两人斟茶。 “东明,陛下还未回宫,你如何先回来了?”姜霖喝一口茶问道。 温东明放下手中茶壶落座,三人成围坐之势。 “此次南巡,陛下挥霍无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服用的丹药是此前三日的量。”他轻轻冷哼一声,“这不,丹药快吃完了,派我回宫取。” 张重渡语气愤慨,“这次不知又有多少无辜女子被带回宫。” 姜霖感叹道:“是啊,也不是人人都能如静嫔一般,被允许生下子嗣。” 张重渡捏着茶杯不说话,也不知想些什么。 姜霖总觉得今日张重渡不太对劲,本来还想问南巡之事,但看张重渡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转换了话题,“东明,你此番约我所为何事?” 温东明小声道:“南巡路上,我发现李福在放信鸽,不知他要传信给谁,看来李福也是被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 姜霖道:“你觉得有可能是谁,他平日里在宫里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李公公在宫里并无可疑之处,想来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此次我也只看见他放过一次信鸽,那次之后,我注意了很久,李公公都没有再放过信鸽。”温东明想了一会,又道,“李福此人喜好钱财,或许只是南巡之前有人给了他银子,让他将陛下的行踪提前告知,并非是谁安插在陛下身边的眼线。” 张重渡思索片刻道:“他升为太监总管后,陛下服药的次数是否更勤了?” 温东明道:“的确,我自入宫一直跟着李福,只知他在宫外还有家人,但具体情况他只字不提,李福为人圆滑世故,很会讨好人。之前的大总管在陛下服丹药过多时还劝阻一二,李福却为了让陛下高兴,从来不阻拦,陛下身子分明越来越差,但他却睁眼说瞎话,说陛下脸色越来越好,能长生不老。” 张重渡放下手中茶杯沉默片刻道:“难道李福是太子的人?李福所作所为倒像是盼着陛下早日归天,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绝不会留他,他这么做,会不会因为他本就是太子的人,所以有恃无恐。” 姜霖道:“太子登基后能留李福一条命吗?他既不是朝臣也不是太子身边可信赖之人,依着太子的性子,极有可能不会留他,这个道理我们都懂,李福不可能不懂。” 张重渡眼眸深沉,眉头紧锁,“若李福真是太子的人,他必定有把柄在太子手里,或是受了威胁。若他不是太子的人,谁又这么想让陛下早日驾崩呢?” 温东明道:“我将此事告诉公子和姜统领,是想让你们同他接触时小心一些,我会多多留意李福的,不论李福是谁安插在陛下身边的人,若他的目的仅是谋害陛下,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要紧。” 的确,这样的昏君,活着还是死去,有什么所谓呢。 只要他死之前废了太子就行。 温东明又道:“我还查到一件事,太医院三月前新考入一个小医官,叫江禾煦,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医术精湛,听闻就是他治愈了三公主的眼疾。当时我想,这样的人是如何学会如此精湛的医术,经多方查证,他就是林院使的徒弟,他能为不受宠的三公主日日针灸,不去攀附其他宫的主子,想来入宫并非为了光宗耀祖和钱财,而是为了调查林院使之死。 公子,不如将林院使之死的真相告诉他,让他为我们所用,共同对付太子。” 姜霖一拍桌子道:“好啊!这么一听,此人品行不错啊。” 张重渡饮了一口茶,“林永的徒弟,但愿比林永更聪慧,更有原则。” 虽然林永是被太子胁迫的,但也是直接杀害太子的人,可以理解,却不能被原谅。 他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欲言又止,“东明,你说,你说是他治好了三公主的眼疾?” 温东明和姜霖对视一眼,两人皆感觉到奇怪,平日里张重渡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怎么突然问起了三公主。 “是的。”温东明为张重渡添茶,“听闻三公主归来后,因受到惊吓,失了遇刺当日的记忆,还瞎了双眼,陛下下旨为三公主治疗眼疾,太医院没人愿去,最后被推到了江禾煦头上。多亏了江医官,否则啊,三公主如今恐怕还是盲的。” 张重渡桌几下的拳头紧紧握了握,他正了正身子,十分认真地说道:“子溪,东明,今日我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 看见张重渡这般郑重其事,两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注视着张重渡,等待着他言语。 “我请你们在宫内多照应三公主。” 姜霖:“啊?” 温东明:“这?” 张重渡道:“实不相瞒,我对三公主有意,此事说来话长,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他将那一个月所发生的事,和在黄粱寺中听到的都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姜霖和温东明,也讲明了自己所思所想。 “陛下一心享乐,心思都在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上,大公主和二公主说不愿成婚,陛下也任其作为,绝不可能主动关心三公主的婚事。三公主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困顿,定然想着出宫外嫁的,若她找到机会,敢于对陛下请旨赐婚,不论陛下准与不准,还望东明你提前告知,我好想对策。” “子溪,你守卫皇宫,宫中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你的耳目,若三公主被人欺负还劳烦你暗中帮一把。” 姜霖听完起身在房里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时而兴奋时而蹙眉。 “昭为,我以为你心中只有玄甲军清白和天下百姓,真是没想到,你还能动情。” 他双手撑在榆木方桌上,俯身盯着张重渡,“你还做了那般思索,既怕三公主知道真相,又怕三公主对你不再仰慕。” 说着,一把拍在张重渡肩头,“我说,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可是三公主的救命恩人,告诉她实情又如何?用谎言解释谎言又如何?就算你告诉三公主你就是张老将军之孙又如何?若三公主怕了,告发你的身份,那她就没资格成为你的妻,我自会替你解决了她。” 在姜霖看来,辛玥虽是公主,却配不上他的挚友,一个懦弱胆小的女子,如何能成为昭为的妻子? 温东明立刻道:“姜统领,话不能这么说,三公主在宫中被人欺负惯了,忍让惯了,小心谨慎惯了,若得知真相,肯定会害怕,为自保将真相告知陛下也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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