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就听到屋中传来的声音,纵然身上疼的难受,也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朝前跑。 纪漾也在此时追出来,手臂上流着血,让她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但纪漾丝毫都不在怕的,她明白,若是今日让苏妧跑了,后面就都完了。 苏妧白着一张脸,体力明显不支。 小腹的坠痛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身后的纪漾还在穷追不舍。 并未往前跑太久,一路顺着山林向下。 苏妧好似听见潺潺的水流声。 她忽然之间想起,山林之中的僧人会取水,而这处江流正好路过山腰之间。 苏妧没走上两步,就慢了脚步停下。 江流不急不缓,却深不见底。 因得天气太过于严寒,江流之上飘着一层白烟,只是稍稍的靠近些,就能感觉到刺骨之痛。 苏妧摸着小腹,脸色逐渐苍白。 身后的脚步声逼近,她眼眸闭上。 她不明白,为何陆砚瑾要将她放在寺庙之中,又是为何,他一定要用这般的方式要了她的命。 那瓶毒药一定很苦,或许比她从前吃的药还要苦。 可陆砚瑾不知,她是个最不怕苦的人。 许是小时候糟了太多的冷眼,见过太多的人情薄情,在苏府的那些日子,同纪漾手中的那瓶毒药相比,最是不值一提的。 纪漾已经快要追上,苏妧回头看着,脸色更为惨白。 身上仿佛烧的更为难受,也让她对冷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苏妧想,或许跳入江水之中,就不会那般地热。 也许那冰凉刺骨的水,能给她最后的一份宽慰。 她不要,也不想就这般死在纪漾与陆砚瑾的手上。 看着纪漾逐渐靠近,苏妧最终扭头。 下一瞬,纪漾只看见眼前的人跳入江水之中。 那抹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水上波光粼粼。 纪漾顿住脚步,胳膊上的伤口太深,她白着脸能追出这么远已是不易。 很快,江面上的痕迹纵然消失,连同跳下去的女子也没了踪迹。 纪漾脸色苍白,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 时辰已经不早,她必须得回去。 这条江水连着山脚下的江流,她就不信苏妧还有命活着。 转身离开时,泥土地之中一根素钗被人忽视。 苏妧跳入江水的那一刻,只感觉太冰了。 所有的冰水都灌入肺腑之中,她的肚子也开始剧烈的抽痛。 若是再来一次,她不会再救起陆砚瑾。 那年二人温情的时刻,终究是再也不存在了。 她不要,再爱他了。 - 宫中,陆砚瑾的额前猛然跳动一下。 心中那股悸动愈发地强烈,差点将滚烫的茶水掀落在地上。 近来胸腔之中的烦闷不断增加,却从未像今夜这般,额上不断出着冷汗,手中的笔都硬生生被他碎成两截。 一只手捂在胸膛的地方,憋闷的他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从安听见茶盏落地的声音,就赶忙过来。 看见陆砚瑾如此,赶紧上前将陆砚瑾给扶住,“王爷,可要请太医?” 方才的感觉虽来的猛烈,可去的也快。 几个喘息之间,陆砚瑾除了脸色还有些白,其余的已经不大看得出来。 他摇头,“不可,宁王近来对宫中盯得紧,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从安不敢多话,将陆砚瑾扶住太师椅上坐下。 “王爷身子不适,还是要多注意些。” 从安从未见过陆砚瑾的这番模样,脸上惨白不说,大口喘息之间,反而还更加地难受。 陆砚瑾摇头抿唇,看向桌上的画卷。 他不知为何,在方才几乎要喘不上气的时候,他心中,只有苏妧一人。 将画卷拿来放在跟前,自从昨日暗卫将画卷归还过来,他还并未看过一眼。 陆砚瑾脸色不大好,对着从安吩咐,“派人去寺庙之中看看。” 从安明白,不是去礼佛,只是去看寺庙之中的人如何。 王爷昨日还说不必,怕招人耳目,怎得今日就不怕。 但从安不敢擅自揣测主子的意思,也不敢多加妄言,只能按照陆砚瑾的吩咐去做。 陆砚瑾将画卷打开,只是才打开一寸的时候,脸色突变。 “从安!” 陆砚瑾黑眸变得狠厉,这画像上的人,不是苏妧。 从安只朝前走了一步,听见陆砚瑾的声音,就赶紧回身。 只是一眼,他就看见陆砚瑾桌上的画卷。 这人的眼尾处,有颗红痣,这画像上的人,分明是纪姑娘,并不是王妃。 从安赶紧跪下,身上不断冒着冷汗,“主子恕罪。” 他拿去给画师的画像定然是陆砚瑾亲手所绘,可是如今画像变了,又是这幅临摹的改变,问题,只能出在他的身上。 从安的额头上落下汗珠,他还没有说话,身上一阵的疼。 陆砚瑾收回脚,眼眸中先前是淡然的,可如今就似是要吃人,“怎么一回事?” 从安赶紧跪好,“奴才将画卷交给画师,画卷皆为画师所绘,奴才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请主子给奴才一个机会,让奴才查明事情的真相,将功折罪。” “不知?”陆砚瑾不怒反笑,“本王交代你的事情,你就是这般完成的?” 从安纵然身上很疼,却依旧跪得像模像样。 陆砚瑾死死盯住眼前的画卷,他不敢相信,若是他没有打开这副画卷,会不会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真相。 做出这一切的人,冒了极大的风险,可谓是兵行险招。 可是招数虽然险恶,却并非没有效果。 派人前去,一来一回之间不知要耗费多少的时间,此人,只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若是运道好,也不是不能就将此事给浑水摸鱼过去。 陆砚瑾紧紧看着眼前的画像,他心中渐渐明了,或许那时的人,当真是苏妧。 陆砚瑾按在桌子的一角,对从安吩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日午时本王要知晓所有的事情,若是迟了,提头来见。” 从安答应得毫不犹豫,“是。” 他捂着胸口想要起身,却不料听见陆砚瑾继续道:“凡与此事有关的人,杀。” 从安心下一惊,明白主子已经是给了自己莫大的宽恕。 顾不得身上的伤,从安又跪下谢恩,“奴才定当查明真相。” 陆砚瑾看着从安要退出去,又接着道:“立刻派人上山,避开宁王的耳目,看看王妃现在如何。” 从安领命下去,只是在退出殿外的时候,脸色发冷。 他看似只是陆砚瑾身边的随侍,可暗卫都听他调令。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此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从安不顾身上的伤,直接去调查此事。 陆砚瑾看着桌上的画卷,画师只是改动一个地方,就让苏妧彻底与纪漾不像。 那颗红痣看似加分,可放在纪漾的脸旁,就带有几分的深沉与算计。 然而在苏妧的身上,陆砚瑾看不到半点。 甚至在她被说同宁王串通消失时,她眼神都是柔和中带有强硬的。 陆砚瑾不信画像被人更改是出于偶然。 此事受益最大的人,除开纪漾,陆砚瑾想象不到任何的人。 他想要出宫亲自去寺庙之中看看,然而为了眼前的大局,不得不又坐下。 洛阳兵力损失,边境竟然也不大安稳。 宁王将一切都算计的很好,从苏氏入府的时候,宁王就已经算好一切。 陆砚瑾有着不安,却无法心安理得地起身,什么都不管的朝寺庙之中去。 他的手看着画卷,摸上画卷之上苏妧的眼眸。 这处的柔软,是他最爱的地方。 从前他不愿承认对苏妧有着怎样的心思,可如今,却也不得不信,她就是自己的劫难,跨越不过的劫难。 开始时他想着,让苏妧留下是因为那张脸。 可后来的每次,他总是陷入她的杏眸之中。 她初次时含泪的眼眸,还有她看向自己时以为藏得很好,却轻易能被人发现的情愫。 到了后来,陆砚瑾每每望进她的眼神之中时,都觉得心中某一处的塌陷。 他不明白是怎样的心绪占据他的内心,却很是清楚,他喜欢苏妧的杏眸。 所以他想要探入进去时,苏妧却已经避开了。 分明没有过的太久,陆砚瑾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一般。 他好似已经想不起苏妧上一回看向他时什么的样子。 可却又想起,那次她被指出与宁王一事有关时,那双杏眸的绝望与无助。 陆砚瑾的脸色更加惨白。 近来事端频发,他事情颇多。 今日本是想要快些处理完出宫去看一眼,然而此时夜深人静时,他竟然分不出半分的心思来处理政事。 一坐就坐到后半夜,一想起苏妧,陆砚瑾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愿多想,却又不得不多想。 宫门早已下钥,宫殿之中悄声无人。 陆砚瑾的思绪从未像现在一样混乱过,大抵从入仕开始,他就已经很久未曾这样了。 以至于他看见眼前的画像,好似还能想起那时在青州之时的场景。 他那时因为父亲之事,沉默寡言,眼睛看不见,嘴上也一点都不想说话。 可那个救起自己的小姑娘,总是甜甜的喊着自个“哥哥”。 即使得不到回应,她每日仍旧是在口中絮叨很久。 他坐在破旧的被褥之上,眼睛朝窗外的光亮看去时,她的小手就会柔柔搭在自己的眼睛之上,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哥哥眼睛受伤,不能看太强的光。” 从前的这些道理,她也说过不好,可唯有这次,陆砚瑾忍不住笑出来。 她能有多大,竟还能说出这样的大道理。 是以,他头一次在她面前开口,“你懂的倒是多。” 开了这一个口子,她就好像看到什么新奇玩意一样,不停同他说着话。 他仍旧是不愿开口,可小姑娘没有气馁。 然而直到某天,他一觉醒来再也没有看见听见小姑娘的声音。 后面的事…… 陆砚瑾揉着眉心,一个不慎,他不仅落入从前的回忆,竟还快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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