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云丢给裴瑯一个冷眼。 赵鸢不敢理所当然地直视李凭云,毕竟天底下再是顶天立地的人,在顶头上司的面前都要低头。 她以为李凭云一定是站在裴瑯立场上的,于是抿唇深思对策,可没想到,那人却道:“赵主簿,我准了。” “啊?”赵鸢怔怔抬起头。 顶头上司道:“顶头上司准你带着胡十三郎去见晋王了。” 李凭云一句话扭转了局势,赵鸢被赋予了权利后,瞬时慌了:她万一失败了呢?如果晋王穷凶恶极,那她岂不是去送人头了? 赵鸢唇色惨白地看着顶头上司:“...多谢李大人给下官机会...” 这将是赵鸢第一次独自面对权势,她为此茶不思饭不想。 她对晋王了解不深,只知道对方武将出身,无论在脑海中如何演练接下来的会面,结果都会变成这样的画面:晋王一刀砍了她的脑袋。 心头的压力陡增,赵鸢的抗压之法是睡觉,睡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噩梦惊醒。她梦到自己的脑袋被晋王倒提在手上,他张狂地剪着自己的头发。 这是一场实打实的噩梦,而赵鸢梦醒时分,天色昏黑,她心中恐惧更深。赵鸢点燃烛火,起来洗了把脸,这时一道敲门声响起,门口站着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大呼:“谁!” “我。” 赵鸢听人说过,当门外之人不必报名报姓,门内之人也能知道对方是谁的时候,便是关系由生转熟之时。 她迅速照了把镜子,确认自己衣冠整洁后便溜到门后:“腾熏裙号吴而四旧0八义灸佴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李大人,您怎会来找下官?” “送饭。” 听到“饭”这个字,赵鸢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她打开门,夜色之下,李凭云单手负在身后,赵鸢朝他身后探头,没见着饭的踪影。 “李大人,饭呢?” “让本官给你送饭,做梦呢?” 明明是他说来送饭的,难不成...难不成,李凭云在耍她? 不,一定是她多想了!李凭云这般人,怎么会愚弄别人? “跟我来。”李凭云直接转身。 赵鸢压根来不及问,抬脚紧跟李凭云的步伐。 “李大人,我们去何处?” 李凭云道:“要么现在回去,要么闭嘴。” 果然,人最怕对比。 赵鸢想到今天早晨李凭云对沮渠燕说话的语气,不但温柔,甚至叫她燕娘?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叫她闭嘴? 可不能因为她是同胞,就如此随意对待她啊! 赵鸢脑海里还在上演着各种戏码时,李凭云已经推开了柴房的门。 胡十三郎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眼睛一个青一个紫,嘴里塞着一个馊了的馒头,六子道:“这货我已经教训过了,大人,我们开始吧。” 赵鸢一头雾水:“李大人,开始什么?” 李凭云低头看着赵鸢:“你要带他去问罪晋王,不打算提前演练么?” 在李凭云面前,赵鸢唯有虚心:“如何...如何演练?” “当我是晋王,现在带着胡十三郎来找我问罪。” “下官不敢。” 六子“哎呀”了一声,“赵大人,你就别跟我们摆架子了,你现在不练,明天到晋王面前准会怯场。” 赵鸢嘴硬:“我不是容易怯场之人。” 李凭云和六子同时质疑:“是么?” “是吧...” “赵大人,别让我等。” 李凭云面色一冷,赵鸢就提心吊胆。 她慌忙道:“那...那我试试。” 六子对李凭云敬佩不已:“李大人,还是你拿赵大人有办法。” 赵鸢被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按李凭云说的来。 她素来真诚且老实,不会骗人,尤其在李凭云——让她仰慕了三年之人的面前。 六子见她不知从何开始,指教道:“赵大人,先发制人,最重要的是气势,你跟着我的样子来做。” “好,六子多谢。” 六子腰杆一挺,个头似乎都比平时伟岸了,他揪着胡十三郎的耳朵,对着李凭云先学了一遍。 “赵大人,学会了吗?你照猫画虎就行。” 赵鸢点头道:“我试试。” 她不好意思揪住胡十三郎的耳朵,只好指着他,然后挺直腰板,气沉丹田—— “李大人,我...我真的学不来。” 李凭云刻薄道:“女人就是女人,不配读书入仕。” 激将法对赵鸢百试不爽,“不配”这两个字,像一根针尖扎在了她的软骨上,她声音不受控地冷了下来,“配与不配,我自己说了算。” 六子叫好道:“对了!赵大人,就照这个语气说!”
第15章 稻草蜻蜓1 李凭云、六子二人陪赵鸢排练到二更天,到了半夜,赵鸢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了,嗓音变得低沉而倦怠,正好达到李凭云他们期待的效果。 二人送她回屋,六子鼓励她:“赵大人,明日见到晋王,就这样跟他说话,他肯定不敢欺负你。” 赵鸢为了逗他们玩,特地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比男人的声音还低:“这样说话么?” 六子笑道:“赵大人,咱这是演戏,不是真的,你小心声音变不回来了。” 夜深至此,玉门关听不到半点人声,李凭云的哈欠打破了寂静。 赵鸢见李凭云困了,连忙恢复正常说话的声音,道:“今夜多谢李大人相助,明日在晋王面前,我一定不会露怯。” 李凭云完全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他拍了把六子的肩,“回去了。” 六子被李凭云传染,也打了个哈欠,“李大人,撑到现在,真是为难你了。” 赵鸢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连打两个哈欠,她不禁嘴角扬起:李凭云打哈欠竟然都能感染到她,看来他对她的影响,比她想的还要更深。 李凭云对她素来少言寡语,可是隐隐之中,她能感到对方在为自己撑腰。 同父亲教她背书,女皇为她授官,裴瑯护她于危难不同,李凭云帮她撑起了她的骨气。 这夜赵鸢做梦,梦到的也是明日自己在晋王面前慷慨激昂地问罪于他,问得晋王哑口无言。第二日起来后,自信充斥着她的胸腔,赵鸢走路的步子都比平日更大。 她刚下楼,一名逐鹿军正在院中向裴瑯会报:“探子刚刚回来,说晋王已经到肃州了。” “这么快?”赵鸢喃喃道。 裴瑯向赵鸢望去,“鸢妹,你同我一起去见晋王吧。” 赵鸢摇摇头,“你是侯爷,我只是个县城主簿,你以公之名会见他,我不便和你同行。” “你当真一辈子都跟我避嫌?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做官。” 赵鸢听得有些愣:“我要做官,为何要经过你的同意?” “你...” 裴瑯到底是被宠坏了,少爷脾气一上来,什么残忍的话都敢说,“鸢妹,你以为你读了两本书,考上了进士,就真的能入朝为官了?你信不信,就凭你自己,没有陛下撑腰,没有太傅老爹,你这辈子都踏不进长安朝廷的大门。” “我不信。”赵鸢虽然生气,却极力克制住怒火,沉稳道,“我的路由我自己来走,不由你说了算。” 裴瑯一时也不知道让她读书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大邺上一个有主见的女人,已经坐上皇位了。 他也真是命里悲催,长安世家有那么多温柔体贴的姑娘,和他定亲的,偏偏是蠢且倔强的赵鸢。 他负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次不论晋王如何为难你,我都不会帮你。” 赵鸢广袖一甩,“不帮更好,我生怕你帮倒忙。” 裴瑯瞪了眼偷听的逐鹿军,“走了!” 那名逐鹿军傻乎乎地问:“侯爷,去、去何处?” “去见晋王,告诉他,我同赵大人毫无瓜葛。” 裴瑯走后,赵鸢一直在驿馆等晋王的召见消息。 她一个从九品的县吏,是整个大邺官员体系最底层的存在,晋王若不召见她,她无权直接去见对方。 明眼人都知道晋王此行是来发难于她的,她自己也已做好了应对准备,只是没料到,等了一天,晋王派人叫走了李凭云,却没有召见她。 等到天黑,她决定不能如此被动,倏地起身后,唤来六子送自己前往肃州府。 六子不解:“赵大人,晋王还没有召见你,你贸然去了,万一吃闭门羹怎么办?” 赵鸢道:“我既然已经知道他在肃州了,明知如此,却不去见他,犯了失礼的错。他不见我是他的事,我的礼数得要周到,所以,就算是闭门羹,也得吞了。” “赵大人,你真是越来越...” “越来越如何?” “叫我刮目相看...是这个词吧。” 赵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李大人手下当值,我得进步快一点,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过了一阵,赵鸢从马车里弹出脑袋:“下午时,晋王的人叫走了李大人,他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六子恍然大悟,“赵大人,你是为这个啊。” 赵鸢若是承认她担心李凭云,便是失节,若是否认,便是失心。 她装作爽朗道:“李大人是我上官,我和你一样关心他。” 六子不给她台阶下,“赵大人,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关心李大人。” “那...那你关心什么?” 六子扬手挥鞭,鞭子在空中飞舞,“我只关心何时能得我的自由身。” “何为自由身?” 说起这个,六子滔滔不绝:“自由身呢,分为三种,一是身体自由,你可以随意毁坏自己的身躯,想去何处就去何处,不受他人责罚;二是抱负自由,想干啥事就干啥事,不用理睬他人眼光;三是意识自由,想活就活,想死就死,全凭自己乐意。” 赵鸢道:“先不说其他,就这第一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毁就毁?” 六子歪嘴一笑:“赵大人,这是孝经里的话,属于儒家的道,但人生海纳百川,可不止儒家这一门道。” 赵鸢不是一个见识广博的人,她只是一个死读书的士人,往小了说,士人只是会写文章的普通人,往大了说,也不过是支撑皇权的一段朽木。 也许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种“道”,可她出生在狭窄的儒道之中,儒家的教条天然地将她束缚。 她不懂六子口中的“自由”,更为见过天下其它的“道”。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浅薄,赵鸢将话题转移给六子:“那你如何才能得自由身?” “简单啊,李大人死了,我就自由了。” “啊?” “赵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李大人的私奴,要么有人给我赎身,要么等李大人死了,否则我这辈子都得给李大人做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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