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帮男人玩得尽兴,世族王家人提起李凭云是状元郎,让他献墨,李凭云也是豪情之人,直接在婉柔背上提了字。裴瑯检查过,那字迹还在,看来婉柔说的的确是真... 他最近总是被女人玩弄,十分恼恨,气色极差,“滚。” 婉柔应声,“是。” 婉柔衣服还没穿好,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裴瑯怒道:“谁?” “侯爷,是我,阿元!不好了,赵姑娘来了!” 他大抵是和陇右不对付,从前最省心的赵鸢,自打来了陇右之后也变得让他不省心了。 裴瑯唯恐赵鸢是来捉奸的,他从速穿戴好,破门而出,边疾步下楼,边对阿元抱怨,“昨夜就不该让李凭云先走,指定是他给鸢妹泄密了。” 阿元腹诽,自己不守德性,还有理说别人了。 主仆二人下了大堂,步子却不由慢了下来。清晨的魁星楼大堂一片狼藉,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毫不违和地站在大堂之中,他被绳子捆绑着,限制自由,绳索另一端被人掌握,那牵绳之人正是赵鸢。 在赵鸢正对面,晋王一身便衣坐在椅子上,大脚搭在脚蹬上,一个胡女跪在地上给他揉腿。 晋王是武将出身,练就了一身魁梧肌肉,即便歪斜坐着,散发出来的气势也是压迫强悍的。 赵鸢练了一路,语气异常沉稳,不卑不亢:“晋王,下官是陛下任命的肃州府太和县主簿,听闻您在凉州,本该路过凉州时就前去拜会的,但因上任日期紧急,便走了另一条道,正好错开了凉州。” 晋王长得五大三粗,却因在南方驻扎多年,张口就是一方吴侬软语,“赵主簿真是有心了,虽咱们陛下也是个女人,但能女子身份考中进士,也是在不容易。” 这话明夸暗贬,稍稍聪明点的人都能听出来,晋王是在说赵鸢能考取进士,都是因为当今陛下也是个女人。 赵鸢谦逊道:“今年进士科共十七人,赵鸢仅排第十,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 “那你不好好学习,大清早来找本王,是什么意思?” 晋王不但对赵鸢是这个德行,当年对女皇也是这个德行。 赵鸢心道,说话如此不中听,活该被女皇针对。 不过,现在她才是被针对之人。 赵鸢侧身,手指向胡十三郎,“此人晋王可认识?” 晋王的反应出乎赵鸢意料:“胡十三郎啊,本王派去迎接赵主簿的人,赵主簿莫不是将其当成贼人,五花大绑了过来?” 晋王料定赵鸢有口难言,便指鹿为马,胡说八道。 赵鸢咬牙忍住怒意,两个深呼吸后,顺着晋王荒唐的口吻说下去:“既然他是王爷派来迎接我的,怎会持着凶器,半夜刺杀我?” 晋王看向胡十三郎,“我让你去迎接赵主簿,谁教你去行凶的?” “王爷,是奴才会错了意,都怪奴才爹娘,把奴才生的跟猪一样笨,理解不了您的意思。” 晋王和胡十三郎一唱一和,把赵鸢当傻子一样糊弄。 裴瑯忍不了,下楼道:“王爷...” “王爷!”赵鸢蓦地打断裴瑯的话。 她终于在昨夜想明白了李凭云叫她和晋王硬刚。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是安都侯的未婚妻。 安都侯一家在武将当中有不可动摇的威信,四舍五入,赵鸢也是安都侯府的人了。 晋王和女皇博弈,安都侯是中间立场,晋王敢为难女皇,却不会为难安都侯。赵鸢借安都侯府的大树乘凉,至少能保她在陇右的安全。 这也是当初赵太傅让裴瑯送她前来的原因。 可赵鸢左思右想,自己不能依赖裴瑯。且不说她和裴瑯最近争执不断,就算他们二人相亲相近,她靠得了裴瑯一时,能靠他一世么? 这始终是她的仕途,不能总是由别人搀扶着她走。 她决心自己面对晋王,所以打断了裴瑯的话。 “王爷,想必...”赵鸢也陪他们一起装傻,“胡十三郎是真的误会了您的意思,我如今毫发无伤,您莫要责怪他。” 晋王眼神震了下,多亏眼皮厚,才没被看穿。 “赵主簿真是大度,胡十三郎,还不给赵主簿磕头?” 胡十三郎委屈道:“她她她绑着我,我跪不下去啊。” 赵鸢逼自己假笑:“王爷,这胡十三郎性情挺豪爽的啊。” 晋王捧起茶杯,“性情豪爽有什么用?连人话都听不懂,废物一个。” 赵鸢忽然弯腰作揖,“王爷,这种废物留在您身边,想来只会坏您的事,下官初来乍到,正缺个私奴,斗胆请王爷将胡十三郎赠于下官。” 把胡十三郎交还给晋王,就是把他刺杀自己的证据还了回去,交给裴瑯让他带去长安,那是借裴瑯之手,把证据交给陛下,这两条路,不论如何取舍,她都只是一枚棋子。 昨夜她在魁星楼看得一清二楚,这些男人,不论平日立场如何,上了酒桌,都是禽兽,没一个可信的。 她不能把自己交给任何人。 既已入局,哪怕当个破烂棋手,也好过当一枚棋子叫别人驱使。 对晋王来说,把胡十三郎按插在赵鸢身边正合心意。 “行啊,一个奴隶而已,回头本王就把他的奴契转给赵大人,当是给赵主簿新官上任的赠礼了。” “多谢王爷。” “□□娘的。”晋王突然大骂一声,赵鸢一个抖擞,以为他在骂自己,遂低着的头不曾抬起。 她在余光之中,看到晋王一脚踹向给他捏腿的胡女心窝,耳旁再度响起晋王的声音,“男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婆娘该有的智慧。” 他看似在斥责胡女,实则指桑骂槐。骂完胡女,晋王又道:“赵主簿别见怪,本王就这暴脾气,看不惯自作聪明的女人,这胡婢擅作主张捏了本王的伤腿,本王骂她两句,应不为过,赵主簿回了长安,可不要去陛下面前告状啊。” 赵鸢隐忍道:“下官地位低微,要见陛下一面,难如登天。” 晋王忽然看向一旁的安都侯,大笑道,“小侯爷,你这未婚妻有点意思啊,本王跟她开玩笑,她竟然当真了。” 裴瑯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容。 晋王叫了人去准备了茶点,等茶点的时候,他同裴瑯谈话,赵鸢就一直站在旁边候着,直到茶点来了,晋王才道:“赵主簿,怎么一直站着啊?” 赵鸢道:“王爷没让下官入座,下官不敢坐。” 晋王道:“赵主簿,你是县吏的时候,咱上下有别,但你若是安都侯未过门的妻子,那咱就都是一家人,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赵鸢脸上的假笑越发尴尬。 老鸨一一介绍介绍了点心,最后又补充一句:“这道莲子黑芝麻糕,是婉柔亲手做的,特地给安都侯补气血的。” 裴瑯脸色发沉,“我等在此吃茶,未允许你开口。” 这顿茶点是都是江南风味,赵鸢许久未吃到如此色味俱全的点心,甜食下肚,烦恼过半。 晋王用茶水把嘴里的点心送下去,道:“听说肃州田刺史学馆办的不错,王善人是凉州第一儒,此次本王与他前来,是向田大人取经,明天早晨我们去拜访学馆,小侯爷跟太和县丞同行,赵主簿作为大邺第一位女学士,前无古人,学馆的学子肯定乐意听得赵大人指点,明日赵大人就随我们一起前去。” 赵鸢明明知道晋王是借北凉一事向她发难不成,便拿访学一事当台阶下。可她诸多优点,偏有一处致命伤:耳根子软。 别人刁难她千句万句,夸她一句,她就不记恨了。 赵鸢忙道:“多谢王爷。” 裴瑯不安地看向赵鸢,赵鸢同他对视一眼,便低头继续去吃糕点。 回程路上,二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只有胡十三郎一人叨叨:“女相公,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也忒小肚鸡肠了。” 赵鸢不曾理他,到了驿站,她找人将胡十三郎押了回去,自己欲回屋,裴瑯叫住她,“鸢妹,我有话要跟你说。” 赵鸢站在青天白日之下,道:“你说。” “你真要把胡十三郎留在身边?” “嗯,有何不可?” “你这一招,倒是出其不意,但你以为晋王不知你的意图?你刚踏上仕途,不知这条道上能人多了去了,要想走远,必须藏住锋芒,出风头,就是把脖子伸出去让人砍。” “你是说我...爱出风头?” “你休要歪曲我的好意!晋王铁定不会放过你,这样,我挑几个逐鹿军,你在太和这段日子,让他们在背后保护你,我会同你父亲想办法,将你尽快调回长安。” 赵鸢来不及说话,一个小厮捧着一个玉佩跑进来,“侯爷,我是魁星楼的龟奴,您的东西落在了魁星楼,婉柔姑娘叫我一定交到您手上。” 赵鸢挑眉冷笑:“婉柔姑娘?” 她转身背对裴瑯,“裴瑯,我不要你的逐鹿军,我只求你能给我应有的敬重。” “我是杀人还是放火了?那胡十三郎倒是说对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连你爹,都有两房妾室。”裴瑯哀求,“鸢妹,等你嫁过来,整个安都侯府都能交给你管,我只求我心自由。” “你心自由,为何要我委曲求全?裴瑯,我是女人,更是和你一样的人,我也求我心自由!” “你的心还不自由么?你如今满眼都是李凭云,我可曾为此说过你半句?” “我何时满眼都是他了?”赵鸢惊道。 裴瑯虽混,但也有优点,他的优点便是不双标,自己拈花惹草,却从不强求赵鸢对他一心一意了。 “...怕是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赵鸢第一反应竟不是裴瑯胡说,而是紧张地想:李凭云也看出来了么? 裴瑯见她露出羞愤的神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性本自由,一纸婚约就将你我人生捆绑在一起,本就不公。咱们都是受害者,就不相互为难了。你喜欢李凭云,大胆地去喜欢,只要别叫我给别人的孩子当爹就成..当爹也成,但孩子得随我姓。” “一派胡言!”赵鸢气道,“裴瑯,我真是想不通,人的嘴里怎能说出这样的糊涂话!” “你没否认自己喜欢李凭云,不是么?” “我是仰慕他又如何?我从未与他做逾礼之事,今日不会,往后更不会,我守住了夫子教我的道德!” “我真是...”裴瑯气道:“对牛弹琴。” 他说完,看到赵鸢表情呆滞凝重,以为是自己语气过于严重,开始找话找补,但赵鸢依旧如此表情,直到李凭云自他身后出现,越过二人,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赵鸢此时此刻,只能想到一句话:他听见了,而她—— 完蛋了。
第18章 稻草蜻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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