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记性倒好,我不过跟着这些公子哥儿来过一次,你就记得了。”刘若竹看了一圈女孩儿们,蹙眉道:“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你。” “是是,刘侍郎问话,我一定知无不言。”男人躬着身,连连点头。 “来御使的小儿子,最近从你手上买走几个人?这几个人的来历,你可都知道?”刘若竹抬眼问他。 男人先是沉默,眼珠子转了一圈,想好了,才讨好似地笑着回道:“我们做这一行,是不能透露买家的消息的。刘侍郎您也知道,我们这一行见不得光,若是再不上道,那要如何生存?” “我们郎君问你话,你就说,不要玩这一套。”阿则怒道。 这些小女孩儿都是被拐卖来长安的,因长得出挑,才被人牙子特意挑选出来,专门卖给达官显贵。命运好些的,能当上妾侍或外室,也能安稳一生。命运差的,则被玩弄,待到被玩腻了,则被转手卖掉,或者随意丢出门去。再者,有些贵人喜玩弄幼女,所以被拐来的女孩儿年纪也越来越小。 阿则心中充满正义,最看不得这繁华盛世下的腌渍。 男人咧着满嘴黄牙,仍旧笑呵呵道:“刘侍郎,您知道这些是要做什么?若是有喜欢的女孩子,我折个半价,就当送您。若是刑部要插手这宗买卖,我劝您还是别了,那些人里,您一个都得罪不起。” 刘若竹笑得温雅,眼底却流露出要吃人的狠意,他走到男人面前,攥住男人下巴,“你敢威胁我?” 阿则和阿茂同时拔刀,男人终究胆颤,求饶道:“屋子里,屋子里有名单,我去给您拿,刘侍郎饶命啊。” 刘若竹放开他,等着他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从屋内拿出一叠纸。 “都在这里了。” 刘若竹看了眼名单上的人,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抬起头时,又面若冰霜,沉声道:“把人带走。” 男人大概是没想到刘若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竟还如此不留情面,被拖走的一瞬间,不甘心道:“刘侍郎,你敢……” 阿则不知从哪儿扯来一块脏布,将他嘴堵住。随即,又当着他的面,为女孩子们一一解绑。 刘若竹将人带回了刑部,直接丢进了刑房。 原本,刘若竹来这利落干脆的一出,是得了太平公主的旨,搜寻有关来俊臣和来家人的各种罪证,也是因为在来家看到那小女孩无辜绝望的眼神后,打算亲自铲除这颗毒瘤。不过,在刑讯逼供的过程里,他倒是还得到了些意外的收获,是关于云烟的。 云烟的身份信息不详,是因为她也是自幼被拐来长安的,经手的人牙子便是此刻被关在刑部的这位。 据说,云烟最初是被卖到补阙官员杜肃府上当婢女,这杜肃官儿不大,却是京兆杜氏后裔,所以云烟本该有个好的前程。不过后来,杜肃看上云烟,在一次酒后将她强了,这云烟也就成了一个通房。原本,杜夫人有儿有女的,倒也对这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坏就坏在,这云烟太过狐媚子,杜肃的长子杜宪居然也看上了她,同她搅合在一块儿,这可就触到了杜夫人的逆鳞。杜夫人直接提脚将云烟卖到了青楼,经手之人又是这个人牙子。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能断了杜宪对云烟的念想,从不混迹烟柳之地的他,居然成了倚翠阁的常客。他常常一掷千金,就为了和云烟春宵一度。甚至于,云烟死前的一个晚上,还是和他在一处。 当时,吴县令忌惮于京兆杜氏的势力,并不敢提问杜宪。而是从杜家下人的口中确认了杜宪回家的时候。虽是过了宵禁,但与云烟死时的时辰对不上,便也就放过了他。 这些听起来都没有疑处,唯一有趣的事情是,这些腌渍事儿,不是人牙子第一次跟人提起。 就在一个月前,一名姓傅的书生也来问过云烟在杜府时候的事情。当时,人牙子根本懒得搭理他,但是他十分执着于此,且为此付出很大一笔铜钱,这才让人牙子松了口。 刘若竹想起自己同裴约素在马车上的对话。 “其实我还是觉得傅郎君的嫌疑更大。只不过我们没有证据,他的话没有漏洞。” 这不是……漏洞来了么?
第25章 红粉骷髅 刘若竹并没有选择打草惊蛇,而是派手下在暗中盯着这位傅郎君的一言一行。果真,不出一日,就发现了问题。 这位傅郎君居然同彭奉议郎家的妾侍有私。阿茂看到时,他正和那位妾侍在彭府后门亲密地搂搂抱抱,旁若无人状。 “属下打探得知,这位妾侍名珍儿,是彭奉议郎新纳入府的小妾,正受宠。”阿茂禀报道。 “一面对云烟情深似海,一面又勾上他人妾侍,同时家里还有个于他有恩的待娶之妻。这位傅郎君真是忙得很呐。”刘若竹讽刺地笑道。 阿茂请示:“需要属下去抓他回来问话么?” “不急。”刘若竹笑得淡定自若。 谁知,刘若竹还没找上傅辰良,他反倒先送上了门,站在刑部堂厅,一副质问口吻。 “为何这么些天过去了,云烟的案子还是没有进展?刑部就是这般办案的么?” 刘若竹一记眼神直望过去,直望得傅辰良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我对云烟情深意重,实在看不得她冤屈难伸。”傅辰良态度忽而软弱下去。 刘若竹缓缓开口:“最近刑部抓获了一个拐卖良家女子的人牙子,多年前,云烟居然也是经他手被卖到长安来的。这云烟被卖过两次,一次是杜家,另一次是青楼,所以人牙子对她印象深刻。这人牙子还提过一桩趣事儿,他说你在一个月前花重金找过他了解云烟的过往。傅郎君不如先说说,你查探这些是做什么吧。” 刘若竹凉凉地看着他,又补了一句:“你哪来的钱,莫不是偷拿的你亲戚家的吧?” 傅辰良面色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想娶一个人,总要打听清楚她的过往吧。” 刘若竹闲闲一笑,“你同云烟浓情蜜意,她没有告诉过你吗?” “自然是说过,但我怕她骗我,所以还是想打探一下。”傅辰良低下头去。 “那你俩的关系也并非像你说得这般好。”刘若竹坐于胡床上,比站着的傅辰良矮了许多,但气场上,却足以压制他。 “我怀疑她,同我爱她这件事,似乎并不相冲突。”傅辰良强硬地辩驳道。 “那你同彭奉议郎家的妾侍有私,和爱她这件事,相冲突么?”刘若竹缓缓而道。 傅辰良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像是自己最深处的秘密被人捅穿的那种难看,他跌坐在地,长久无言。 刘若竹并不着急,反而捧起一边的茶盏,将浮在最上层的茶末吹开,心中嫌弃这刑部的人是真不懂如何烹茶,同样的普通茶叶,为何裴小娘子烹出的,就格外令人满意呢。 就在刘若竹有些微走神的时候,傅辰良开了口:“有段时日,我总见不到云烟,后来打听才知,是彭奉议郎出了高价钱,日日霸着她。云烟也没法子拒绝,我是想报复他,这才和他的妾侍搅合在一处。” “照你这么说,你只是为了报复人,才同那妾侍逢场作戏,现在人都死了,你的报复还未停止吗?”刘若竹故作好奇状。 傅辰良露出为难的神情,低声道:“那娘子缠我缠得厉害,竟肯拿钱倒贴我,我就一时鬼迷心窍了。” “不过,我最爱的还是云烟!我今天来,是想再看看她!”傅辰良忽地抬头,再次表达自己对云烟的一片痴情。 刘若竹向一边衙差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带傅辰良去停尸房。 傅辰良跟着走了几步,又回头,执拗地问:“我究竟何时能将云烟的尸首领回家去安葬呢?” 刘若竹面无表情,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作为本案嫌疑人,你不能将云烟的尸首带走。待本案结束后,云烟的尸体将交由刑部处理安葬。让你见云烟最后一面,已是对你的格外开恩。” 傅辰良正欲再辩,可与刘若竹四目相对时,似乎被他眼底一柄干脆利落的剑所刺,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张皇地离开。 在他离开后,刘若竹再次唤来阿茂,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什么,阿茂有些迟疑。但也没多问,只应下一声,随即退了出去。 已是四月,漫天都是纸钱香火的气味。好似酒水在地上洒一圈儿,故去的亡灵便能重返人世间,与亲人相聚。而世间的阴气过重,所以整个四月,都是连绵的雨天。 刘若竹换上一身官帽官衣,撑一把油纸伞,往大明宫方向而去。 另一边。 裴约素将刚烧完的纸钱灰烬扫至屋檐下,打算进屋拿黄布裹了,待天晴时埋掉。她给阿耶、阿娘烧了许多,心底总惦念着阿耶在世时,甘于清贫,死后到了黄泉,总希望他能过得富贵些。 师傅似乎同自己的想法一样,许是出于对亡妻的思念之情吧,也是一人在角落里烧了许多纸钱,一面烧,一面嘴里念叨着什么,神态庄严。 奇怪的是,管大哥总将自己关在屋内,并不曾出来拜祭过自己的阿娘。裴约素在夜里总听见他的咳嗽,以为他旧疾渐重,师傅却说他身上渐好,连日日煎的药都不必再喝了。 她去看他,只见他半躺在榻上,天气渐暖,却还盖着深冬时节的布衾。 “你来了,最近你总是很忙。”管永已经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说话都喘着气了。 裴约素一阵心酸,见他这面相又有些狐疑,“管大哥,你的病是真的渐好了吗?为何我觉得越发严重了呢?我给你把把脉……” 管永将手往后缩,神色不自然道:“不,不必了。阿……阿耶说好,就是快好了。我只是躺得久了,身上没力气而已。” 他越是这样,裴约素心中便越是怀疑,可她想不通为什么。她能敏锐地觉察出,师傅和管大哥这对父子之间出现了问题。可是他们若是不说,她的身份便不宜多问。 “那……管大哥定要保重身子,不管发生什么,总归自己的身子最要紧。”裴约素话里有话道。 “嗯。”管永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两人坐着,似乎都感觉彼此之间有一丝生疏。裴约素忍住想要打破这股生疏的想法,终是起了身,“那我便先出去了。” “嗯。”管永张了张嘴,忽然说了一句:“你也要保重,许多事,若是在能力之外,便不要强求,你一个小娘子,更要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管大哥他……似乎也是话里有话。 裴约素压下心中探究的欲望,只当这是他对自己的关心,也只是「嗯」了一声。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了会儿,街上传来一则百姓们奔走相告的消息:陛下将来御使打入诏狱,罪名包括诬陷官员、贪赃受贿以及包庇其子孙强抢民女、奸淫幼女等,有司直接判处他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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