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叫了小厮进来,吩咐他去外头配一副迷药。 那小厮奇道:“大爷要迷药做什么?” 寇渊歪在榻上笑,把个小厮笑得稀里糊涂不得要领。 一会他忽地起身,把脸色一凝,又阴兮兮地笑起来,捏起嗓子唱着往外去了,“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①……” 不一时又端端正正地走去寇立房中,寇立不在家,反正事情都包办给了寇渊,他又落得个清闲。寇渊与鹿瑛说了几句。鹿瑛先还惊他来做什么,后来听了他的话,半日不得言语。 待他走后,鹿瑛坐在榻上沉吟半晌,想着他的话,觉得手段未免太阴狠了些。良恭若定了个通奸之罪,少不得要给拖到公堂上打一百个板子,还不把人打死了?不过是要赶他走,何必白白折人一条性命。 可转念又想,妙真要是晓得他和人通奸,也许就能死了那份心,踏踏实实地出阁。何苦里头还搭上个杜鹃。她恨着杜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杜鹃那个人,太招摇,凡事一定要拔头,明中暗中压了她这些年。 她想着想着一横心,打发人去请了花信来。 花信来过一趟,又转回房里去。妙真正在桌上吃早饭,也喊她吃,因问:“大清早的,鹿瑛叫你去做什么?” 花信端起碗道:“没什么,叫我去看姑娘出阁穿的鞋样子。晓得姑娘没意思,什么都说好,所以才问我。” 妙真轻轻冷笑,“他们比我都上心。”说着就没了胃口,放下碗往榻上去吃茶。 才吃了两口,眼见着忽然呼啦啦走进来一帮仆妇,由个管事的婆子领着,抱着件大红大滚的衣裳进来,说是赶做好的喜服,一定要妙真试试看。 妙真只看了一眼,懒得去试它,放下茶碗说:“晚些再试,我这会才吃了饭,想到园子里去走走。” 那婆子赶忙拦阻,“先试了再去逛不迟,裁缝等着回话呢,看哪里不合适好改。”说着,叫三五个丫头搀着拽着,把妙真硬拉到卧房里去试衣裳,生怕她往外走撞见良恭。 良恭特地起了个大早走到寇家来,原以为时隔几年,寇家的下人该不大记得他,谁知门上一说话,两个小厮不惊不怪,笑嘻嘻引着他往寇夫人房里去。他留心人家脸上的笑,仿佛是画了个笑的脸谱在上头,僵硬又刻意。 他立时感到些不对,留着神到正屋里,看见寇夫人与鹿瑛两个人在对着哭。这乍笑乍哭的情景实在吊诡,他心里狐疑着,在厅上行了个大礼问安。 寇夫人抹了泪叫他起身,“我听寇立说你昨日到了湖州,是来找妙妙的?到底是怎么样,你不是一向跟着伺候妙妙,怎么反倒到湖州来找她?别的服侍的人呢?” 良恭把在昆山与妙真分散的一节说给二人听,又道:“邬家的人说她是到常州去了,我送朋友的尸首回嘉兴安葬,耽误了一程,四月初找到湖州舅老爷家,他们说大姑娘并未回去过,因此我又找到了湖州来。” 鹿瑛握着帕子,把两边眼角蘸了蘸,“大姐姐并没有到湖州来,我们昨天听见这事情,慌得要不得。大姐姐身上还有病,跟前就带着个丫头,两个女流,无依无靠的,还能到哪里去呢?” 说着她把两手一摊,像是向榻上问寇夫人。寇夫人把脚跺了跺,“可不是!我那可怜的儿,既要走,就该走到湖州来,姑父姑妈在这里,亲妹子也在这里,自然要照顾她一辈子!偏不到这里来,空自叫人在这里发急!” 良恭观她二人面上急得过火,口里又急着表明妙真不在这里,心里有了几分揣测。也许是妙真故意躲了起来;也或者是他们家是有意隐瞒妙真的下落,大概是知道了他和妙真的事,不肯把妙真下嫁给他。 直问是问不出来的,他便笑了笑,“也许是在嘉兴,在嘉兴还有几门远亲,是我急得发昏,忘了朝近处去找。姑太太和二姑娘不要分过担心,大姑娘虽然有病在身,还是好的时候多。” 鹿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啻啻磕磕地道:“你先回去等几天,我们打发人到码头上去打听打听,倘或大姐姐果然来了湖州,一定能打点到些消息。” 良恭只得先告辞,跟着个小厮出去,走到街上来,晒得满脑袋汗,太阳刺得鼻尖上发疼,东西来往的游人迢递而去。回头望那处宅门,忽然觉得那宅子给铜墙铁壁围着,他知道妙真就在里头,他能听见她轻快的呼吸从一众沉闷的声息里跳脱出来。 这时候寇家旁边的巷子忽然跑出来个人,证实了他的猜测。 是花信,跑得气喘吁吁,怕人看见似的,忙拉了良恭往前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良恭忙和她回到栈房内,关上门就问:“妙真呢?” “姑娘就在寇家,他们故意骗你不在,他们要做主把姑娘嫁给历二爷做三房奶奶!” 良恭话悬嘴边,又改问:“哪个历二爷?” 花信把眉头打个死结,“是盐道的一位大人。在昆山的时候,我本来打算带着姑娘回常州舅老爷家,谁知遇见了他,说话才知道,他和寇家原来认得。他恰好要回湖州,就说他可以顺道送我们到湖州寇家来。我想横竖是养病,到舅老爷家或是到姑太太家都是一样,就带着姑娘跟他回来了。谁知到了寇家,他想求姑娘为妾,姑老爷和姑太太见他有权有势,就答应了。这会正打算的热火朝天的,你又忽然找了来,他们只好故意瞒着你,就怕你坏了这门婚事!” 她一面说,一面想着话里的漏洞。一回头,却碰上良恭冷冰冰的目光,“你为什么要私自带着妙真走?” 花信被他看得不自在,向旁边踱步,“我哪里做得了这个主?是刺伤你后,姑娘清醒过来一段,哭着喊着叫我带她走的。你还不知道她?你们两个,是你为她,她也为你。” 良恭且耐着性子没搭这话,陡地走到她面前来,“那我问你,严癞头又是怎么死的?” 问得花信心下发紧,身子僵了半边,“他是摔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很擅长做戏,眼泪想流就流下来,“我们走那天,他来追,我们两个在路边说话。他非要拦着不给我们走,可我答应过姑娘,她说她不想再耽误你。我没办法,我是没办法啊!我从小和姑娘长大,老爷太太就是叫我专门伺候她,我这一辈子,只听她的话。严癞头非拦着不许,我们两个拉扯了几回,他是为了救我才跌了下去。” 这番说辞倒与邬家的小厮如出一辙,良恭暗自甄别着。她自顾自说了会,忽然瞪着泪涔涔的眼睛问:“严癞头呢?” “我把他送回嘉兴埋了。”良恭看着她脸上缭乱的泪痕看一阵,无迹可寻。转头又问妙真:“妙真现下是个什么情形?” 花信暗暗松了口气,“姑娘早清醒过来了,可寇家不放她走,一定要做成她和历二爷的亲事。本来连你今日找上门去寇家也是瞒着的,是给我早上碰巧在花园子里看见了。我去告诉姑娘,姑娘叫我来告诉你,明日她想法子到寇家后头大齐街上那间四方客栈里去,你先去打点好船,然后到那里接她。” 良恭把眼皮垂一下,心怀疑惑,“怎么不直接到这里来找我?” “你这里你只当稳妥啊?只怕你今日去了寇家,姑老爷放心不下,一定要使人来盯着你。我得走了,要是给他们看见,必然就猜到我给你们递信,还不知要把姑娘怎样紧看着,明日愈发不好脱身。” 她不给他多问的时机,谎称怕给寇家的人看见,匆匆忙忙从客栈后门溜了去。 良恭独在栈房内细想,怎么都觉得有哪里不周祥。可妙真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头脑,能拿出什么良策来?他也只好宁可信其有,无论如何,趁早先去找好船,明日往那四方客栈去看看再说。 — ①明汤显祖 《牡丹亭》
第95章 碾玉成尘 (十三) 次日下晌, 良恭寻到这四方客栈里来,在外头几番踟蹰,不肯轻易进去。他也觉出些蹊跷,可想一想, 虽然从没觉得花信哪里很好, 似乎也没有哪里很坏。可能只是他自己多疑,倘若妙真果然在里头等着他呢?他不能叫她空等。 于是打定主意踅入客栈, 正要问柜上的伙计, 就看见里头院子里走出来个熟悉的面孔。花信走到隔扇门那里向他招手。良恭立时向那伙计打了个拱, “我要找的人找着了。”旋即从后头隔扇门踅入后院。 花信引着他从后院转入个洞门, 里头又是个偌大的院子, 三面两层都是栈房。她带着他往楼槛上去, 扭头看他一眼, “我和姑娘等了有一会了,你怎的这时候才来?” “我刚找到船。”良恭一面随她上楼,一面向下头大院里打量,带着几分警觉。院中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商贩, 并没有异样。 花信寻着话和他说:“和船家说定了么?” “说定了, 一会咱们赶到码头就开船。” 说话间走到间栈房前,花信推开门让他进去,“姑娘在里头。” 良恭忙跨门进去,急着见妙真,没大留意花信在外头悄声带上了房门。 这间屋子极大, 是间上房, 家具齐全, 屏门重掩。他喊着妙真绕进屏门内,不见人影, 只见一张架子床放着帐子,被子铺着,里头微微拱起来,像是睡着个人。 这时候谁有功夫睡觉?他原就抱着疑心,一看这情形,心道不好,马上跑出屏门。听见外头楼槛“咚咚咚”地想起一片混乱的脚步声,不敢再走门,转头拉开窗户要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门倏地由外头撞开,眨眼间便冲进来几个人,四手八脚将良恭从窗户上拉了下来,揿在地上,“想跑?!看你往哪里跑!” 良恭抬头一看,眼前挤进来好几个差役,立在前头那个人格外眼熟,他猛地想起来,可不是寇渊! 寇渊不大在意他,只垂着眼皮看了他一眼便又领着两个人气势汹汹踅进屏门内。恰逢此刻杜鹃被这乱哄哄的动静吵醒,摸着恼仁刚坐起身,帐子就被人一把撩开。一看是寇渊板着死气沉沉的面孔立到床前来。 杜鹃还不知是为何事,待要发问,不想先迎面挨了寇渊一记耳光。打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还未回神,寇渊又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拽到地上,“淫.妇,你做的好事!” 杜鹃慌乱间朝身上看一眼,却是浑身赤.裸,她忙从床上拽了被子掩在身前,“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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