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唉,说起来,师娘你与师父是如何相识的,我怎么之前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 羽翎卫的马车走在京城官道上,尽头西侧的闹市里,有座高耸入云的楼阁,就是她前些天刚去过的天香楼。 青鸢故意不与陆远坐在车内,而是坐在车辕上,和驾车的周礼一路寒暄。 “陆大人娶我是另有隐情,我不过暂住在他府上而已。你也不必称我为师娘,叫我青鸢就好。” 她靠在车帘边,心知陆远在车内听得一清二楚。 “啊,我明白了!”周礼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所以前几日陆府那豪华铺张、全城皆知的婚仪,和师……青鸢师娘大闹天香楼找师父,还有师父跳湖救妻的事,都也是演戏吧?了不起!真不愧是师父!这步棋下得妙啊!” “什么演戏?”她听得一头雾水。 “师……青鸢师娘你想,这京城里最有权势的是谁?”周礼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开口。 “九、九千岁?” “九千岁之上,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是谁?” 青鸢把声音压得更低:“天子。” 周礼摇了摇头:“自从五年前的宫变之后,天子已有五年没有出宫。唯一一次出宫,是去漠北控马镇,从死牢里救出了……我师父。” “救陆远?”她眼睛睁大了一瞬。 “对。救出师父之后,陛下立即封师父为羽翎卫指挥使,统领羽翎卫精锐,又加封镇国公,这是陆停渊将军从前的封号。” 周礼扬鞭催马,嘴里衔着草杆,眼睛眯起望着夕阳。 “我们这些寒门子弟,都是师父从控马镇捞回来的。没有师父提携,我们现在怕是已经死在乱葬岗。从前这朝廷,大半都在韩党手中。但自从我师父回京,韩党也渐渐起了内讧。” 没想到这个阳光灿烂的小白脸居然也是漠北军。夏青鸢不禁开始对周礼另眼相看: “可这和婚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原本,九千岁要撮合我师父和窈娘,可师父力排众议娶了师娘你,这就是在向韩党示威。韩党不能拉拢,自然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周礼话还没说完,车帘就被哗啦一声拉开,青鸢正听得心中五味杂陈,冷不丁回头,对上了陆远的眼睛。 “夏青鸢,进车里说话。” 周礼此时才意识到他方才多说了些不该说的,只好将功补过闭上嘴,将马车开得风驰电掣。 她掀开车帘,与陆远相对而坐。两人膝盖相碰时,她故意缩到另一边。车里一片寂静,她小声吸了一下鼻子。 还是陆远率先打破了尴尬: “方才那小子是瞎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周副将说的,也是实情。我来京城与你是个麻烦…你本该娶了窈娘。” 她转过头假装看风景,故作爽朗地笑:“待到事情办完了,我立刻离开京城。” “青鸢,你看着我。”陆远的声音严肃,她不由得回头。 “那夜我说的,曾有过心悦女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什么?” “我陆远此生只有你夏青鸢一位夫人。至于从前的事,待时机到了,我会向你解释清楚。在此之前……请你留在我身边。” 他语气恳切,甚至可以说是哀求:“好不好?” 马车在此时停下,周礼一掀车帘,笑容灿烂:“师父师娘,天香阁到了!” 青鸢瞬间猛地跳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啊,到了?这么快?”接着从车上轻盈跃下,先行进了天香阁,没有再看陆远一眼。 周礼一时失语,回头看见从车上神情复杂的陆远: “师父您,与师娘真的……只是合约夫妻么?” 陆远瞟了他一眼:“怎么?” 周礼摸着脑袋低头笑:“这案子有了青鸢姑娘帮助,着实省力许多。若是我们两个单独查案,师父你不会生气吧?” 陆远意味深长地又多看了他一眼:“我会。”
第4章 第三集 人面花 (一) “师父,听说天香阁的花魁牡丹脾气古怪,寻常客人花费千金也见不到。近日又称病不见客,我们要如何去查?” 今天为了查案,他们都穿着常服。陆远换了身深青色锦袍,把身上的戾气压下去几分,站在楼前长身玉立,引得不少路人回头观望。 天香楼巍峨高耸,是京城胜景之一,高达十三层,中间是开阔天井,围绕着天井分布着一百多间金碧辉煌的客室,下面七层是会客宴饮的酒楼,再上三层是私下会谈的茶室,最上面三层少有人去,包括上次的金阁,就在最上面的三层中。 “我们不必进去,自会有人出来。” 他把手中扇子抛起又稳稳接住,看着青鸢先行走在前面,向楼门前站立的姑娘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人立马跑进楼里。 她回头冲两人一笑:“假如牡丹姑娘果真请我们上楼,这事就成了一半。”可眼睛却依然在故意躲着陆远。 不一会,楼里有人出来,引三人上楼,说牡丹姑娘请上楼喝茶一叙。青鸢喜出望外,快步跟了上去。 楼阁里阑干环绕,构造复杂,四周都是浓郁香气,熏得人头晕脑胀。青鸢今天为查案方便,也穿着男装,面庞白净个子小巧,瞧着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陆远原本走在最后,此时加快几步赶上了她,不动声色地走在走廊外侧,挡住了种种视线。 不知爬了多久的楼,三人最终停在一处幽静走廊外。走廊尽头是占满三间屋的金漆木屏风门,绘着大朵牡丹花。色彩富丽妖异。 “就是此处,请二位留步。牡丹姑娘只要这位公子相见,您二位请随我们在别处稍候。”引路人向夏青鸢做了个手势。 她思索了一下,向陆远和周礼点了点头,就要跟着侍从进门,却被拉住了袖角。 “拿着这个。”陆远从腰间解下了羽翎卫的腰牌扔给了她。夏青鸢拿着腰牌,咬唇看了他一眼,装进袖笼,走进了长廊。 大门在她身后合上,夏青鸢站在花魁牡丹的闺房内,听见屋内传来缥缈歌声。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踞。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循着歌声一步步走过去,掀开一层层的红纱帐,在纱帐尽头的床帷处看见一个窈窕人影。 歌声停了,那女子缓步走向她。夏青鸢等待着,直到一张清冷的脸从纱帐尽头露出来。鬓发乌黑,看人时眼神自带深情,让她想起洛神一类的传说中的女人。 “公子是何人,为何会知道那句诗?” 夏青鸢从怀袖中掏了掏,把手帕拿出来:“牡丹娘子所说的,可是这帕子上的诗?” 美人看见了那手帕,方才漠然的脸色立刻有了鲜活表情。她立刻拿过那手帕,继而凄然一笑,差点站立不稳。夏青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虚弱地说了声多谢。 夏青鸢接着近距离迅速观察着她,直到看见她的手之后怔了一下,眉头微皱。 “牡丹娘子,在下有个冒昧之问。若是如实回答,在下就将这帕子主人的更多消息告与牡丹娘子。”她从袖中掏出了羽翎卫的腰牌晃了晃。“那位公子,怕是近日也性命堪虞。” 美人听了频频点头,泪珠自然而然地掉落下来。夏青鸢感叹了一下花魁的美貌之后,清了清嗓子: “在下想知道,花魁娘子你,可是真的牡丹?” (二) 陆远和周礼在距离花魁房间不远的客室里喝茶。 一壶茶已经快要见底,还不见青鸢从里面出来。周礼不住地往里探望,陆远则看起来分外镇定,只是倒茶时洒到了杯沿外。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大喊:“快来人!”正是夏青鸢的声音。 周礼还没反应过来,陆远已经飞身离席。客室大门从里面上了门闸,他抽刀劈开,继而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混乱,青鸢握着花魁的手臂,花魁反手控着青鸢,另一只手握着三寸短刀,刀口闪着寒光,直指青鸢的喉咙。 “谁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花魁眼色凶狠,像发怒的豹子。陆远咬牙握住刀柄,向后退了一步。夏青鸢却在此时开口: “小娘子,若是你杀了我,眼前这位大人怕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你相公挫骨扬灰。” 刀口又逼近了一寸,血沿着血槽流出来。陆远蓄势待发,刀已出鞘一半。 “小娘子,投案吧。现在放手,你还能回头。”夏青鸢闭着眼睛继续开口。 “我从前……也像你一样,以为这世上已无甚可留恋。其实不是的,你家中……不是还有人等着么。” 三人正在对峙,忽地从陆远身后站出一个人,朝着花魁走去。 “芍药,把刀放下。” 白衣公子眉眼温柔,他一步步走向花魁,面带微笑。“我来接你回家。” 被唤作芍药的花魁带着青鸢一步步向后退去,她身后的房间尽头开着窗,窗外是数十丈的高楼,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裴郎。你和她一起骗我,骗了我这么多年。要不是我……你是不是可以和我装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白衣公子站定,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面具下,他的声音平静如水: “芍药,我以为你能迷途知返,是我错了。今日我来自首,望羽翎卫大人……放过我娘子。此前夏府女尸一案,裴某是主犯,愿交代实情。” “裴郎,不要!”尖刀当啷一声落地,陆远迅速冲上去抱住青鸢,将她带到一边。 花魁仍旧站在窗前,与白衣公子隔着面具对望。“裴郎宁可入狱,也不愿再与我为伍了,是么?” 面具下的人沉默无声,一双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花魁笑了笑,接着靠在窗前哼起那首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踞。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接着她向后一倒,掉下了高楼。 白衣公子始料未及,猛地冲上去,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楼中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一声躯体撞击地面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继而楼下传来凄厉的呼喊与惊叫。 “牡丹坠楼了!” 所有人都仰头向上看,看到的是站在楼边向下张望的白衣公子。接着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任由周礼及其他羽翎卫士兵将他包围。陆远和青鸢已经赶到了楼下,羽翎卫已经在血泊四周站成了一圈,原本热闹喧哗的天香阁大堂此时一片死寂。 一个羽翎卫上前对陆远行礼: “大人,死者是从花魁牡丹所在的客室窗口落下,死于此处。我等已立时将大堂其他人群驱散,等大人察验。” 陆远点了点头,人群分出一条路,他立即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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