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柔皱眉看他,眉心乱结,勾缠着她心中不祥的预感。 “她来送礼你就去见?你可知一天有多少人来咱家送礼?偏这一个,你要巴巴追去答谢……” 洛柔越说越心惊,自己把自己吓着了,抚着胸膛阵阵呼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位虞娘子可是有夫之妇啊!夫君也是正是朝中官员。 洛柔没有儿子,将谢辉视若己出抚养长大,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顺顺当当娶妻生子,过着闲散富贵的一生。 她会亲自为谢辉选择完美的妻妾。 而她则含饴弄孙,帮着教养孩子。 未能诞下儿子,洛柔此生总是有遗憾的,即使丈夫并未因此而厌弃她,即使府中人仍将她视作唯一的主母。 但是,还差那么一点。 这一点,唯有等她被谢辉的娘子如同敬侍婆母那样恭谨地敬侍,唯有被谢辉的子女欢欢乐乐地围绕膝头,才能得圆满。 谢家血脉延续不绝,门庭福禄长久,正如她也会被一直铭记和夸耀。 只有到那时候,洛柔这些年来对谢辉的付出才开花结果成她最想要的模样。 大半辈子之后,她也终于能在一众仕女贵妇中,真正挺起胸膛。 洛柔在凌玉章的寿宴见过虞凝霜,无论是对其手艺还是为人处事,都颇为欣赏。 但这并不代表,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娘子能真正得到她的青睐。 而且又是已婚、又是商妇…… 洛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着疼。 她不允许任何人挡在谢辉面前,也不允许谢辉自己行差踏错,走上歧路。 洛柔强掩住心中震颤,装作一切如常地将谢辉笑骂几句。只说他忽然这么追出去,怕是要把人家吓到;而且被众人看到,会给虞凝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不如由她遣个得力的仆从去道谢,便也足够。 见谢辉略有犹疑,洛柔又用自己忽有些嗳气的理由,催谢辉去给她拿舒气药丸来。 谢辉最为孝顺,不敢怠慢,立时便去了。 待他走远,洛柔面色一沉,扬声唤人,将平常侍候谢辉的女使厮儿都叫来问话。 …… 离开谢府的时候,虞凝霜回身,又看了看那仿佛直入云端的飞檐。 上面落了新雪,衬着那朱漆鎏金越发明媚鲜妍。 大概只有这样的门户,才能养出谢辉那样的少年郎,青葱莽撞,仿佛觉得世间所有的事都是好事。 然而同样,正因为那门户高轩,少年到底还是会被困在其中。 人世矛盾,向来如此,不得两全。 *——*——* “玉章姐……您就别骂了。大过年的,您舍得吗?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我特意来送礼,还得一顿骂……” 虞凝霜垂下头委屈得很,甭管真假,但确实可怜兮兮。 然而,凌玉章早已经不上她这种当了。 “因为你该骂!” 老太太气呼呼,作势在虞凝霜手上一拍,结果为那一手冰冷而皱眉,又只得心疼地唤,“桔梗,去把上月李娘子送的那个白铜的汤婆子拿来。” 桔梗应声而去,转瞬而归,拿回了一个崭新的汤婆子套在雪貂毛的套子里。 凌玉章接过掂量掂量,便塞到虞凝霜怀里。 “大冷天还往外跑!” 虞凝霜摸着那柔顺的雪貂毛傻笑,“我就知道还是玉章姐心疼我。” 撒娇卖俏,她向来是能手,逗得凌玉章也摇着头笑起来。 虞凝霜将凌玉章府上作为送年礼的最后一站,又让阿爹和杨叔先行回去,就是想在这里陪这位久未见面的老姐姐好好聊聊天。 这一聊起来,言无不尽,虞凝霜自然就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端都告诉了对方。 当然,除了地道中的血色真相。 凌玉章听了又惊又怒,又心疼,还很气恼。 气恼在发生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妹妹被拐走,虞凝霜竟然没有向她来求助。 而且她的责备特别有道理,“既然是你妹妹,那也是我妹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虞凝霜苦笑,如实将自己的想法相告。 “我自然也想过向您求助,可府上只有您和这些女使。” “若让她们出去帮忙寻找……再有个闪失,我可真就是罪孽深重,万劫不复了。” 凌玉章也不是不懂虞凝霜这顾虑,当下态度也软了下来。 “那老身可以去找别人帮忙啊。就去找太后娘娘,而后厢公所、军巡捕铺、街道司,我看哪个敢不听指挥?” 虞凝霜便嘟囔,“等您找到太后娘娘驾前,这得多长时间呢?” 太后娘娘总不是想见就见的,之后还要调配人手,又错过了黄金救人时机。 “……再说了,太后娘娘会管我?” “怎么就不管呢?” 凌玉章的倔脾气急了,“我在娘娘面前多次提起到你,娘娘也吃过你做的吃食,对你很是好奇。” 再好奇,也不可能为她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民女而兴师动众吧…… 虞凝霜穿越这些年,至今保有小命一条的诀窍,便是从不敢将自己看得太重。 她以为凌玉章只是话赶话,气不过随便说说,却不知后者早有了别的打算。 凌玉章忽然问:“你那前夫——” 她这称呼倒是改得极快。 本来对凌玉章而言,那些情爱婚姻就是最虚无缥缈之事,加之她与严铄无甚交情。相反,每每见他,还总有一种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天然不满。 因此听说虞凝霜与他和离,凌玉章还没有听到她搬家来得惊讶。 如今想来,虞凝霜每每与她聊天,总难免提到严府中人。 或是婆母,或是小叔,甚至是那些与她关系极好的仆妇,可就是没提过这位夫君。 早有迹可循,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凌玉章现在在意的只有一点—— “你那前夫是个什么官职来着?” 虞凝霜答:“京巡检使。” “七品的官啊。这样,等过完年、过完十五好了。老身便在宫中给你寻个职位。保你去当个七品往上的女官,比他还高。” 虞凝霜:???!!! 她已经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呆了。 凌玉章却自说自话,越说越开心。 “就去光禄寺好了。光禄寺嚒,掌管膳食酒醴等一应事务,正适合你。” “光禄寺下辖那么多司局……去哪个呢?茶酒局?乳酪院?还是去哪个御厨局?” “这样老身去宫中也能见到你,免得整天抓不到你人影!你也不来多看看我。” “等一下玉章姐,我从没想过去做女官啊!” 虞凝霜赶紧阻拦住凌玉章那奔腾的思绪。 虞凝霜真的对进宫没兴趣。 一入宫门深似海,岂不是从此与家人分隔两地? 她将这话急急与凌玉章说了,倒惹得老太太笑起来,说她多虑。 本朝以仁治国,宫人们在那禁宫之中可不是做牛做马的,反而很受看重。便是各殿的娘娘,也没有随意处置宫女的。 更何况,凌玉章让虞凝霜去做的,是有品阶的女官。 和正常官员一样,女官每月也有定期的休沐假期。 虽然确实需要住在宫中,可家中有急事,准许请假回家,也可以时常出宫采买。 虞凝霜听着听着,渐渐没有那么抵触。 想来是那些你死我活的宫斗电视剧和小说看多了,一听入宫,她的脑海中就飞速闪现出无数经典画面,什么陪葬的太医啦,杖毙的宫女啦…… 倒是因此忘了——本朝是历史上最有文雅气、最具人文关怀的一段诗篇。君民和乐,律法仁慈,百姓安稳,万业通达,处处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即便如此,忽然让虞凝霜进宫,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凌玉章苦口婆心地劝:“你那前夫大小是个官职,我听你的话音,他本不愿和离。若是他因此心生怨怼,找你麻烦,你该如何自处?” “啊?” 虞凝霜脸皱成包子,哼唧道,“严铄……他、他应该不至于……” 那个人虽然性格各种有病,但是人品不烂。 勉强算个正常人。 凌玉章嗤笑。 她已在这世间看了八十八年热闹,看尽了多少痴男怨女,早都看透了。 “这些男人啊,像一担豆腐脑儿似的,都是两头热,中间冷。” “何谓两头热呢?是说他们在拼命想得到你的时候,还有拼命想舍弃你的时候,那都是九牛拉不回,九死犹未已,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上蹿下跳,火力旺得很!” “偏偏呢,在中间那段是冷的。明明这时候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只要安生过日子就好了。可他们既不愿意悉心经营,也不愿意费心珍惜,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贱不贱呢?” 虞凝霜点点头,是挺贱的。 “所以啊,不论你认为自己多么了解你那前夫,还是谨慎些为好。前往禁宫中躲上一躲,再用这官职把他压上一压,他就不敢妄动。” “虽然女官的官阶本不那么值钱,不过是以示恩宠,但他不也是个虚职?你这还是个实诚差遣呢。” “也不用待多久。到时候老姐姐我替你谋划,一年半载,顶多两年三年,就随着恩准归家的女官宫女一起放出来了。” 虞凝霜还真有些被说动了。 尤其是凌玉章说道“你想想你那冷饮铺子,仅仅因为被太后娘娘泛索一次就名声大噪,若是食客们知道你真在宫中光禄寺任职呢?” 一提到这个,虞凝霜可就不困了。 霸道老姐,强势安排工作,说到底其实是把她丢进宫里去镀金的。 虞凝霜越来越心动。 “你且考虑考虑。” 凌玉章说得口干舌燥,打开那年礼礼盒就捻起一个雪花山楂球吃了,只觉得口舌生津,可算缓过这一口气来。 她便问:“考虑好了吗?” 虞凝霜:“……您就给一颗山楂的考虑时间?这么大的事呢!” “行行行。” 凌玉章说她不过,准备再给她一点时间,于是将那礼盒来来往往、仔仔细细欣赏一遍,又把几样吃食都尝过。 且看这礼盒,既有糕饼糖果又有饮子,完美代表了虞凝霜的两间店铺。 盒子也和店铺中装潢器皿等一脉相承,用的是物美价廉的竹盒,极具虞凝霜的个人特色。 糖果都吃过,蜂蜜柚子茶也拿小勺挖了尝过,凌玉章最感兴趣的还是那冬瓜茶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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