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有势的眉眼,鸦云一样斜倾的长睫,肩宽而腰窄,总是挺拔如松柏。 严铄这个人,作为终生伴侣,显然不符合虞凝霜的标准。 但……他若是干净的,那单独作为某种特定伴侣,应该是很带劲儿的。 似有某种灼热而邪性的火光,混杂在那完美温婉贤妻的目光中。 严铄心头微震,下意识侧身别开脸,连话题也直接转换了,只朝日常照顾弟弟的宋嬷嬷发问。 “福寿郎在哪里?怎么不来见过新嫂?”
第24章 逛严府、花生咸粥 “阿郎息怒。” 宋嬷嬷忙回, 指着外面刚亮起的天光惴惴道:“是、是因这见礼有些早,福寿郎实在起不来床。” 严铄面色更冷。 “他能将整日的时间花费在那些精致无用的顽皮上,却不能早起一个时辰?” 宋嬷嬷无言以对。 她也知严澄此举于礼不合。 这一生一次的场合, 明明家中就那么一个晚辈,却不来拜见,新妇极可能挑理。而且在阿郎这样重礼数的人看来,更极为不妥。 可问题是她也没有办法啊! 毕竟说什么“起不来床”只是托辞。 究其原因,是严澄非常抗拒见人。 他不言不语,昼夜都躲在屋里,想让他出来透透气都要费好大一番力气, 又怎么会愿意特意来见虞凝霜这个“生人”? 宋嬷嬷是严澄的乳母, 将他视如己出地鞠养长大, 每每见他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言行都心如刀割。 她总不能把在地上哭嚎翻滚的小主人硬拖过来……那让新妇瞧见岂不是更不好看? 以“年少贪睡”做借口, 虽失礼,但已经比“不愿意来”好听许多。 宋嬷嬷这善意谎言中的未竟之意, 屋内众人似都有所感, 就连严铄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骤然静默了。 在虞凝霜看来, 严铄一直是肃穆的、漠然的, 冷冰冰的。然而此时, 她分明感觉到他正处在一种切肤的焦虑之中。 他胸膛起伏,衣袂微颤,最后还是撩起那双颜色淡薄的眼告知宋嬷嬷。 “嬷嬷去将福寿郎寻来。不读书, 也该识礼。我不求他能建功立业, 但总不能对长嫂视而不见, 罔顾人伦。” 这么重的话,听得虞凝霜一激灵。 不至于不至于, 真不至于…… 孩子犯懒或是怄气,再正常不过,哪里算事儿啊? 就算是在这重长幼尊卑的古代,严铄在众人前罗织什么“罔顾人伦”的罪名也太过了。 还有之前的什么“精致无用”“不读书”……他怎么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家弟弟的嫌弃? 虞凝霜尚且被严铄的话镇住,屋内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楚雁君。她是心疼小的,可大的又占理,一时两难,也不知从何说起。 虞凝霜只知严铄有个幼弟,再不知其他。 现下见气氛诡异,恐有内情,赶紧打起圆场。 “我听说小叔和我家弟弟年纪相仿。哎这个年纪的孩子呀正长身体,就是整日睡不够的。能睡才好呢,能睡是福!我家弟弟每天叫不起来,都是八爪鱼似的闭着眼摸去学堂。” 因极有生活,虞川早上哼哼唧唧起床的样子被虞凝霜讲得惟妙惟肖,又宽慰楚雁君道:“无妨,我等下去看看小叔就好了。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礼可讲呀。” 楚雁君闻言松了一口气。 “也好,清和,你陪着霜娘去西厢一趟。” 严铄似还想说什么,虞凝霜横他一眼,眼波似映月的泠泉,将他的话头涟漪般吹远出去。 这般事事说罢,虞凝霜又赏了仆妇们一些喜钱,便离了正房,还楚雁君清净。 同行的还有两位嬷嬷。 其中宋嬷嬷尤其紧张,“娘子,现在去见福寿郎吗?那老奴先回去为他更衣洗漱。” 宋嬷嬷其实是比李嬷嬷严厉的性子,平日不苟言笑,更不会轻易服软露拙。 唯严澄是她的软肋。 她知他一个口不能言的小郎君,日后势必只能依靠兄嫂庇护。 若是掌家的阿嫂不容他,以后怕是既无人耐心看护,也无安稳出路。 “让小叔先睡罢。” 虞凝霜脱口而答,微忖后继续。 “且我刚从母亲那里出来,转头就去他那儿,难免像是兴师问罪。还是先请两位嬷嬷带我逛一逛,顺道去后厨看看,拿些吃食再过去看小叔为好。” 宋嬷嬷不像李嬷嬷那样和虞凝霜接触颇多,因此对她仍多有提防。尤其因为她心系严澄,宋嬷嬷方才在屋中一直为了他在谨慎观望,现下也是一样。 娘子想也没想便说“让他先睡”,宋嬷嬷想,应该是个心软爱护幼小的。后面的解释更是心思如此细腻又体贴,不似假装。 看来她是真的在为福寿郎着想…… 宋嬷嬷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分,心情一松快,这便自告奋勇为虞凝霜和严铄引路开逛。 虞凝霜却想先甩开严铄。 总之他俩相看两厌。严铄必然不愿作陪这无聊的闲逛,她也嫌严铄只似个竹竿跟着,八风不动,一言不发。 况且,他知道自家后厨大门朝哪边开吗? 知道仆从们月钱几何?性格品行又如何吗? 知道家里存贮了多少炭柴米粮吗? 有他在,反倒妨碍虞凝霜和嬷嬷们好生交谈,攫取信息。 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他去看严澄。 否则他还不得当面把孩子骂一顿? 念及此,虞凝霜便笑吟吟对严铄道:“夫君昨夜劳累,不如先去休息?” 严铄:“……” 他知虞凝霜这是明目张胆地赶他,而且仍是极具她的风格的,这种不知羞耻、又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耳尖难以自制地燃起点点热意,严铄完全不明白一个未满双十的小娘子,怎么能如此坦然说起这些事情。 这些话嬷嬷们都不好意思说,甚至听也不好意思听。未见她们可是都做出“哎呦”的口型来了?只是谁也没敢真出声。 但李嬷嬷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看戏似的直往严铄身上瞧。 严铄只能捧着话梅罐子,在两位嬷嬷欣慰又略痛惜的眼神中,默不作声地回东厢房去了。 他身后,宋嬷嬷还在和李嬷嬷咬耳朵。 “巧姐,这些日子让后厨多做些补肾强身的饭食啊。” 李嬷嬷猛点头。 而虞凝霜清清爽爽一回身,与嬷嬷们开始了在严府的游览。 若说“游览”,实也算不上。 诚如楚雁君所说,严府只是座二进半的宅子,占地不大。且四平八稳的,地势无起伏,更没有池塘、连廊之类的大范围造景。 毫不夸张地说,站在正门高阶上垫着脚,一眼就能望到后门挂的绢纸灯笼……单论占地和奢豪,还比不得许多富裕的商户家。 但大概是因历代主人志趣不俗,暗悟出山川真意,将这小小一方宅院经营打理得自有一番天然活泼。 锦石缠道,苍藤掩檐,处处皆景,般般如画。 能在六月晴空下缓步欣赏这些景致,虞凝霜觉得也是一桩美事。 整个严府以正厅堂为重,厅堂又连携着家祠,以及一个会客专用的垂花餐厅,边上遍植香花嘉树。 正屋住着楚雁君,两厢自是各属两位郎君。严铄为长,居东厢;严澄次之,在西厢。 再往后,则加盖了一排罩房,做后厨、库房,以及家中仆从居所之用。 虞凝霜一行人走过来时,便见方才在正房见过的粗使婆子们已然忙活于灶间井边,唯独不见蔡厨娘身影。 李嬷嬷解释道:“蔡厨娘就算来,也是不做朝食的。今日还是为了见娘子,特意早起过来了一趟。她还有约,应已经走了。” 虞凝霜这才知道,蔡厨娘作为专业人才,在这宴饮成风的时代行情极好。 赏花宴、斗茶宴、喜雪宴、暖炉会……总之永远有五花八门的理由开宴,甚至更有“无事而宴”的风雅闲适。 所以蔡厨娘除了在严家的“兼职”,还常受邀去帮人家整治席面、筹办果子茶酒等。 光靠宾客们酒酣之际的赏钱,她已然在京中攒出小屋,还买了一个女使,陪她四处做工。 细算起来,人家也是有屋有仆,和虞凝霜这个所谓的“官家娘子”大差不差,甚至活得还更潇洒。 虞凝霜心里向往,只等着赚足了严铄的钱,也去购宅置地,一家人和乐生活在一起。 既然说起女使,李嬷嬷便道:“娘子何时得空便与老奴说,好陪您去将女使寻来。早些寻来,也能尽快帮您张罗打点诸事。” 虞凝霜点点头。 两人说话期间,边上婆子从砂锅盛出一碗刚熬好的粥,很是殷切地递给虞凝霜。 虞凝霜自醒来,便径直赶往正房,肚中正是饥饿,道了谢接过,引得那婆子受宠若惊。 “这是蔡厨娘教的闽地的花生咸粥,大娘子可喜欢呢!娘子快尝尝。(1)” 这一碗咸粥米粒雪白,葱花碧绿,咸香扑鼻。 饱满的花生仁完完整整,因经过充分的熬煮,所以膨胀得粉嘟嘟的。 买来时就已精制过的粳米再经一次舂碾,才有现在的滑洁如玉,浓稠的粥糊都掩不住它们发着光似的亮晶晶。隐约还可见其他多种配料藏在碗里,丰富得很。 虞凝霜忙舀一勺,吹着气热乎乎地送入口中。 花生的甜,五花肉的香,干贝的鲜,还有香菇这山间精怪的灵气,汇成一股味觉的华丽风暴,直接将人吹得头昏脑涨,只顾着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有什么能比早起的一碗热粥更熨帖的呢? “好吃!好鲜!” 虞凝霜不住赞叹,“卜婆婆手艺真好。” 卜婆婆听她记得自己姓名,脸上皱纹都开成了花儿,但还是保持着谦虚。 “是蔡厨娘教得好。这还只是干花生米做的嘞!等下月新鲜花生挖出来了,哎呀那才是谁都比不上的一口鲜,正是吃这粥的好时候!老奴那时再给娘子做。” 虞凝霜忍不住想象了一下。 刚挖出来的新鲜花生茎蔓浓绿,根部结着累累的果实。她会捏一把在手里,抡圆了,往地上象征性地摔摔,抖掉浮土,然后就顾不得那壳上仍裹着湿润泥土,小心又急切地剥开的这小小的宝盒,将那一排白里透红的珠子露出来。 新鲜花生白胖胖,穿一身淡粉的薄衣,如年画娃娃似的引人喜爱,口感更是独特的脆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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