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碟杯盘、炭火薪柴、果子香料、桌布招幌……均无甚纰漏,只等着几日后开业。 随后,她又顺手买了做竹筒饭的食材,再补上了昨日该给谷晓星买的其他日用,这便满载而归。 *——*——* 今日虞凝霜又是在外东跑西颠大半天,严府众人本都担心她如昨日般病倒。 没想到,虞凝霜一回来,马不停蹄直奔后厨,争分夺秒把米先泡上了,而后又开始处理买回来的四只鸡腿。 赶巧儿,蔡厨娘今日也在,正在准备夕食。见虞凝霜开始烹调,忙凑过来看。 只见虞凝霜先用小刀在鸡腿上刮过,刮去浮毛和浮油,然后要了一把厚重的黑铁剪刀。 那剪刀自腿棒骨关节从下往上,直接不管不顾地厚厚剪过去,再沿着骨头别几下,鸡肉就连皮带肉呈扇形被打开。 此时再去骨、除筋,最后切块,简直是方便快捷得很。 仿佛眨眼之间,虞凝霜就将这难处理的鸡腿安排得明明白白。 蔡厨娘看得惊呆,连连叫好,“娘子真是厨艺高超!” 话说这蔡厨娘和虞凝霜初见,就曾听后者讲了“青梅排骨”一说,甚是向往,以致定下了日后一起切磋厨艺的约定。 可老天故意捉弄人,虞凝霜这些日子四处忙叨,而蔡厨娘则本就隔二三日才来一回严府……所以虞凝霜少有的几次下厨时光,蔡厨娘竟都没赶上。 没赶上也就没赶上,可偏偏下一回来的时候,会听到卜婆婆等人轮流在她耳边讲虞凝霜做了什么。 讲那凉粉多精致,像是从御宴上端下来的;讲虞凝霜竟然用西瓜皮做了蛋花汤,喝起来那个清爽;讲她用蜂蜜烤的鸡翅喷香流油,福寿郎连吃了四个…… 这一切,听得蔡厨娘心痒难耐,一直想亲眼瞧瞧。 今日可算得偿所愿,蔡厨娘也就不吝夸奖。 再看虞凝霜拍碎两个葱头,拌到肉块里,又加酱油、红曲米碾成的米粉等腌制(1),姿态都很自如又娴熟。 反正虞凝霜动一下,蔡厨娘夸一句,虞凝霜都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实话实说,虞凝霜可不敢说自己厨艺高超。 她穿越过来时,也只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年轻女孩,离专业人士差得十万八千里。 只是和姥姥相依为命的经历,到底让她能糊弄几口,更主要的是——在现代听得多、看得多,她又十分嘴馋,比常人多下了几分功夫钻研。 她在餐厅吃过青梅小排,所以知道青梅和肉类是非常和谐的搭配。 她看过如何快速拆解鸡腿的小视频,照猫画虎,做起来就还算顺利。 ——这些在细微之处的小技巧、小知识、小创新,虞凝霜不费吹灰之力,自然而然就习得了。 可实际上,它们却是古代的庖厨世家要几代人方能摸索出、并谨慎地世代传递的经验。 所以虞凝霜做饭时,虽然她刀工稚嫩,也勿论什么精细地掌握火候,却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别说是外行人了,连蔡厨娘这个内行人都觉得惊奇。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她问。 “把鸡肉块红烧了,加到竹筒饭里。” “原来是做竹筒饭!”蔡厨娘笑开,声音里也多了一份期待。 蜀地、闽地等多竹之地,靠山的百姓吃饭都不用碗,全靠漫山遍野的竹。 蔡厨娘出身闽地,自然也是熟悉竹筒饭的。 “我小时最爱吃这个。”蔡厨娘追忆道。 “后山砍一根青竹,加红枣和自家腌的腊肉,做甜咸口,最好吃。街上卖的种类更多,加牡蛎干的也好吃。” 果然各地风味截然不同,虞凝霜听了都跟着流口水,想着下回换个口味也不错。 她觉得这竹筒饭就如粽子、饺子等,全凭个人喜好,喜欢加什么就加什么。 今日,她就想做这红烧鸡腿口味的,好吃又方便。但是,也会加一些腊肠丁提味。 蔡厨娘自告奋勇,“我帮娘子锯竹筒。” 虞凝霜自然应允。 蔡厨娘便寻来个小锯开始了。她果然经验丰富,手中锯稳稳卡着竹节,这样就锯出一个又一个一端被竹节天然封住的小竹筒来。 两根竹子,总共得了二十来个。 蔡厨娘掂量着那些竹筒,见它们颜色翠绿,仍沁着水意,点评道:“这汴京周围,没什么好竹子。娘子这算不错的了,很新鲜。” 被竹子围着长大的她,的确很有资格嫌弃这北地的竹。 竹子是刚送到那木匠铺的,还未来得及劈斩、晾晒,确实新鲜,蔡厨娘的话就这么给了虞凝霜灵感。 于是她让蔡厨娘将那些竹叶也都收起。不仅不要丢弃,还要用它们做一味饮子来。 如今,严府众人每当听闻虞凝霜要做饮子,那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本来在灶间刷锅的卜婆婆,还有府中最后一位仆妇——武三娘,都火急火燎要来打下手。 虞凝霜被她们的热情惊到,实在拗不过,便道:“这样,武婶子帮我去找桑叶、甘菊、薄荷来。” “好嘞!” 因楚雁君常年喝药,后厨连接的库房里有一整面药柜,常用的药材都在其中备着。 武三娘很快拿着这三种干草回来。而卜婆婆开始已经烧水,后厨里所有人都殷殷看着虞凝霜。 虞凝霜被盯得摇头直笑,“我做个简单的桑菊薄竹饮而已,没什么说道的,大伙儿倒是不用这样期待。” “娘子哪里话?您做的就是不一般。” “又是一样新饮子呢!” “可不是!这什么‘丧居跛猪’,老婆子我听都没听过哇!” “……婆婆,你听不清就听不清,但别瞎说……” 于是,在众人的笑闹声中,虞凝霜就将这饮子做了出来。 饮如其名,是用“桑菊薄竹”四种香花美草,在热水中浸泡而成的。 虽然简单,但成品满溢天然的草本清香,还有祛火宁心的功效,实是盛夏里的养生良方。 “温一盏在注碗里,给母亲送去。剩下的镇到井里,等夕食时拿出来。” 仆妇们应下,依虞凝霜安排忙开,而蔡厨娘则帮着虞凝霜把竹筒饭制作完毕。 鸡块以浓油赤酱炒得红亮,收了汁拌到泡好的糯米里,又加了腊肠丁、鲜菇丁、小海米等等,通通装到竹筒里。 竹筒饭虽精妙,于蔡厨娘却并不新奇,真正吸引她的是那桑菊薄竹饮。 于是,她一边去院子里揪几片芭蕉叶给竹筒封口,一边想这虞娘子调制饮子真是有一手。 若是单独饮子做得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她却能将饮子和饭食结合得天衣无缝。 就如今日竹叶和竹筒一同入食,不仅有个“一竹两吃”的趣味,滋味上也相得益彰。 因为无论是腊肠还是鸡皮都会渗出丰腴的油脂,这样的竹筒饭吃起来当然香极,只是若是多吃则有些腻。 而添加了竹叶的草木饮子,刚好可解这份油腻。 关键以竹入饮,所以那饮子又雅致得很……蔡厨娘辗转各个富户、士族替他们整治筵席,深知这样风雅最得那些冤大头喜爱,他们可为之一掷千金。 若是她做的宴,能配上虞凝霜的饮子,岂不是强强联合?还不赚个盆满钵满? 蔡厨娘有个短板。 那就是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兄弟们差,也能将家传的手艺修炼纯熟,因此从小将全部精力都放在锅灶间练习那些菜谱,没能分出半点精力学习汤饮、腌渍等项。 所以她不擅长制饮子,或者说基本是一窍不通。去人家做席面,她都是从香饮子铺里买几壶现成的饮子一并带上。 大多时候是不出问题的,可也有人家嫌她这样没诚意、偷懒,或是嫌那饮子太普通、和饭食不搭等等。 她这小半辈子好不容易混出些名声,却苦于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空间。 现在,眼见面前就是一位饮子高手,性子和善明朗,做的饮子又都新奇,蔡厨娘打心眼里想和她合作。 只是……虽听说虞凝霜要开饮子铺,便知她和严家都对她行商无异议,可去别家帮着做席面,到底有失当家娘子的身份。 蔡厨娘目前还不敢轻易提出这个合作,只是想着务必和虞凝霜交好,等她那饮子铺开起来,自己也必要多多去捧场。 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事就有门儿呢? *——*——* 天气炎热,就算有馋虫驱动,靠近火架也是个苦差事。 仆妇中最年轻的武三娘倒也最讲义气,自动揽下这活儿,负责竹筒饭最后的烘烤工作。 虞凝霜还随手串了几串蘑菇、土豆片,让武三娘借着火一起烤了。 武三娘本来干劲满满地扒拉着炭火,可烤着烤着,竟见竹筒表面沁出好多水珠来,当即吓了一跳,连连呼喊。 “娘子娘子!这竹子怎么被烤出汗了?!” 虞凝霜正躺在不远处树下藤椅,闻言虾米似的骤然弓起身子笑。 “可不就是出汗了?那正是叫‘竹汗’。不碍事,越嫩的竹子竹汗越多,烤出来的饭菜更香呢!” 武三娘似懂非懂,正给虞凝霜打着扇子的谷晓星也小声问。 “娘子,竹子还会出汗呀?” “其实就是竹子里的汁水,起个别致名字而已。” 虞凝霜笑答,对于总是怯怯的谷晓星,她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 “汗青汗青,说的就是竹子被烤时出的汗。” 竹子杀青时出竹汗,再被制成书简,久而久之,就有了“汗青”的说法,汗青又有了“史书”的含义。 “这个我知道!” 谷晓星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芳名留汗青嘛!唱词里是这么说的!” 虞凝霜点头,“我知各类唱段遣词造句都讲究得很,实是最好的诗文熏陶了。你学过唱,自然而然也懂了这些文绉绉的话,其实比常人多出几分学问,挺好的。” 谷晓星有些惭愧地抿抿唇。 她不识字,脑子也笨,会的唱词都是师傅一字一句教,不知挨了多少手板才背住,哪里有娘子说的这么好? 现下放眼望去,不论活计轻重,大伙儿都能帮得上忙。 唯有她,什么都不会干。 在家时,大伯从不让谷晓星做家务。 倒不是心疼她,只是怕她伤了手无法弹胡琴,断了家中财路。 她整奔波于酒楼和食肆,十指不沾阳春水,沾的全是拨弦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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