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看她仿佛不敢苟同,便道:“怎么了?” 卫玉咽了口唾沫,笑笑:“没什么,要怎样,单凭殿下料理就是了。” 她把耳朵贴近堂下,正巧听见一人道:“总之我也是为了殿下着想,一片苦心还请殿□□谅。” 隐约,另一个明朗如玉的声音回答:“舅父放心,本王已经明了,很知道该怎么处置。”语气甚至有几分温和亲切。 不多时有人走了出来,卫玉转头,却正跟一个中年男子打了个照面,他一身白衣,长髯飘飘,看着倒是有几分不俗的气质。 卫玉打量他的脸,稍稍有一二分似李星渊,但更像是林中的杜焉。 崔公公对她使了个眼色,向着男子一欠身:“舅爷。” 杜员外的脸色不算很好,深深地看向卫玉。 卫玉的眼睛一眯:“原来这位就是杜员外,多谢您高抬贵手,才没叫夺衣婆跟悬衣翁取了我区区性命。” 崔公公一惊。 卫玉身后的阿芒皱眉。 杜员外眼神微变,他似乎想说话,却只淡淡一笑,迈步欲走。 卫玉见他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李星渊会网开一面,本是在她意料之中,但想到地窖里那些枯骨,接引林中的小山,心中的冷怒无法按捺。 她冷哼了声,稍微提高了声音:“可我有点想不通,杜员外是把这儿当作阎罗厅、自己便是那生杀予夺的阎罗王么?” 杜员外本正要走,闻言止步,他望着卫玉道:“我并不知道阁下就是小卫学士,若知晓您是东宫的人,自然不会生出许多误会,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误会?”卫玉嗤之以鼻,盯着杜员外道:“抱歉的很,我在林中对杜少爷说过我是谁,但他仍是要对我下杀手……还有,倘若不是东宫的人,就可以由得你们为所欲为,残杀肆虐了吗?” 杜员外这些年来高高在上,从来不敢有人对他如此,方才他对卫玉刻意礼待,卫玉却丝毫面子也不给。 “你……”杜一的眼中透出几分怒色。 阿芒见状上前一步挡在卫玉身前:“你想怎么样?要动手吗?”他挥动拳头,简直有杜员外头大。 崔公公看的呆了,见状忙上来打圆场,先拍了阿芒一下:“你别来添乱!” 又对杜员外笑道:“罢了罢了,总之人无事就好了。”继而看向卫玉,急着使眼色:“有太子殿下在这里,不可大声喧哗。” 崔公公自然是向着卫玉的,这是在提醒她,李星渊会做主,她无谓在此刻出头。 但卫玉心里知道李星渊不会真对杜家人怎样,何况刚才听见太子那温和的声气儿,心中难忍怒火,所以就是故意在这里跟杜员外碰一碰而已。 崔公公拉着卫玉的手,悄悄捏了捏,又转向杜员外:“舅爷想来也累了,且先去吧?” 杜员外打量着几人,终于对着卫玉冷笑了声,转身便走。 卫玉望着他的背影,道:“我只希望员外好生记着今日的事,至少我卫玉活着一日,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杜员外回头,两只眼睛里透出阴鸷的光,他的嘴角抽了抽,神色阴狠的叫人不寒而栗。 卫玉还未做声,阿芒喝道:“你瞪眼干什么?” 崔公公焦急地拦住他:“你给我住嘴!别来火上浇油了。” 拦着阿芒,崔公公又看向卫玉。 崔太监心中隐隐有点震动。 以前的卫玉性情最好,大概是从小跟着太子的缘故,性子也学的一模一样,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就算再讨厌一个人,面上也还是笑嘻嘻的叫人丝毫看不出,像是今日这样疾言厉色,当面撕破了脸的做派,还是头一次。 而就在此刻,堂中有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你在外头嚷嚷什么?还不滚进来!”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无法抗拒一般。 崔公公赶忙拉拉卫玉:“哎哟,殿下叫你了,快去吧。” 卫玉看看自己身上,昨夜忙于奔命,又曾跟山魈动过手,衣裳上沾尘带土,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头发自然也乱糟糟的,卫玉伸手想要拢一拢发再扫扫衣上尘,才抬手,心思转动,那放在发鬓上的手反而用力地将头发揉了揉。 然后她放手,拂了拂衣袖,向内走去。 崔公公在旁看着,本以为她要好生收拾一番,毕竟卫玉原先是很注重仪态的,尤其是每次见李星渊,总要好生整理一番衣冠。 可此时眼睁睁地看她抬手,最后竟是把头发越发弄的乱蓬蓬的,这动作反而让崔公公看不懂了。 卫玉进了堂中。 前方悬挂着一副极大的五代巨然的《秋山问道图》,浓烈的墨色,透着凝肃。 画前有一人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温玉,气质高贵。 当看见卫玉进来的刹那,他缓缓地站了起身,眼睛却一直盯着卫玉。 卫玉只是蜻蜓点水地扫了他一眼,继而低着头上前,跪地:“卫玉参见太子殿下。” 双膝才着地,眼前便瞧见一角青袍微微垂地,然后是一只手探过来,手指修长如玉,掌心朝上,扶住了卫玉的胳膊。 卫玉不由自主地抬头,正对上面前李星渊凝视着她的双眼。 如星一般的眸子,承载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死里逃生的激动,那些情绪都在他的眼睛里涌动,他的嘴角抿了抿,又难以抑制地稍稍上扬。 卫玉很后悔跟李星渊对视了这一眼,不愿意看到他为她而动容,更不愿意看他真的比先前消瘦了。 “殿下……”她才叫了一声,人已经被李星渊拽了起来。 他的目光还是在卫玉的脸上逡巡,似乎要把她看的更真切,而卫玉被他盯的几乎窒息,只能窘笑了笑,试图把头转开,同时将手撤回。 可卫玉还是失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察觉了卫玉的拒绝之意,太子殿下单臂一搂,竟是不由分说地把卫玉拥入怀中。 卫玉的脸被迫撞上他胸前,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味,微微苦,她瞪大双眼,无所适从。 门口处,崔公公很担心先前卫玉对杜员外的失态,会惹太子不悦,偷偷地看见这一幕,才总算舒心地笑了。 “殿下?”卫玉试着又唤了声,被他抱着,她仿佛一头钻进了荆棘丛里,浑身难受。 李星渊放开了她,他重重地吁了口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静:“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卫玉趁机后退了半步,本能地苦笑:“殿下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李星渊略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说!” “豫州。”她揣起手,低声道。 “怎么跑到豫州去了?” “呃……”这个问题,在卫玉不得不回京的时候就已经想过无数次,可当面撒谎,竟有点难,“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 太子殿下正往回踱步,闻言回头:“住口,给我说实话。” “真的,不敢欺瞒殿下,”卫玉抓了抓头,“起初怕有人追杀,没头苍蝇般逃了一阵儿,鬼使神差的就发现在豫州了……” 李星渊听见“追杀”,眼神里的冷峻之色软了几分:“你过来。” 卫玉是拒绝的,口干舌燥:“我、我……身上脏,怕冲撞了殿下。” “过来。”他的声音沉了沉。 卫玉只得挪步到了太子身旁。李星渊转头看着她,也看清楚她身上的狼狈,以及那些血迹:“没受伤么?” “没有。” 他垂眸,沉默片刻:“你方才在外,是故意跟杜一说那些话的,想让本王听见?” 卫玉悄悄地吞了口唾液,笑道:“我哪里敢。” “我看你很敢。”李星渊哼了声。 “那也没什么用,只是一时意气而已。”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发那无用的脾气?” “殿下,我是凡人,自然有无法自控的时候,哪里像是殿下一样……清心寡欲,宛若神人。” 李星渊啼笑皆非:“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卫玉满脸真挚道:“字字发自肺腑。” 太子殿下笑了声,却又极快地敛了,他看向卫玉:“本王有很多话想问你,你也得把在外头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一一说明,只是如今还有别的事做,你……”轻叹了声:“让崔宇带你去收拾收拾吧。” 卫玉抬眸:“殿下所说的别的’事’,是跟昙宫有关?” 李星渊道:“你想说什么?” 卫玉稍微迟疑,问道:“对于昙宫,殿下知道多少?” “方才本王问过杜一,他交代了一些。”太子殿下的回答有些含糊,显然是不愿意跟卫玉直说:“你不必担心这些。”说着,他唤了崔公公进来,吩咐道:“带卫玉去看看剑雪。” 崔公公躬身领命,领着卫玉出门。 “瞧你,出去了一趟,弄的跟个小鬼儿一样。”崔太监边走边笑说:“还好有惊无险。只是你刚回来,且好生地跟殿下叙叙旧,千万别招惹他不高兴。” 崔太监极为机敏,早看出卫玉因杜员外之事心有挂碍。 而杜一毕竟是太子的娘舅,不管怎样,也够太子烦心的了。 卫玉也很清楚崔公公是好意,她笑笑:“我哪里会去招惹殿下,倘若惹得殿下不痛快了,那必定是我这个人的缘故……殿下少见我就是了。” 崔公公吃了一惊:“小卫,你在说什么?什么殿下少见你?殿下为了你才长途跋涉日夜兼程地赶来此地,你为何说这种话?” 卫玉的心梗住:“为我吗?不是……为了昙宫?” 崔公公啧了声:“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要只为了昙宫,殿下何至于亲身出城?派谁来料理不行?他这一趟出来可是冒着风险的,你知不知道。” 卫玉心中茫然,一时忘了开口。崔公公道:“这段日子你不在,我是看的最明白的,因为你生死不知的,殿下寝食不安……直到有人报说发现你的踪迹,他才肯笑一笑。你怎么反倒说这些冷情的话?” 卫玉埋头,鼻子发酸。 是啊,原本她确实不该。 她记忆中那世,这一趟她出城遇袭,死里逃生后,很快便给李星渊派出的人找到,带了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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