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卫玉抬眼看看他,慢吞吞道:“那里的菜好吃。” 太子殿下愕然,继而嗤地笑了:“道观的菜好吃,当真?” 卫玉点点头:“是,殿下尝过就知道了。” 李星渊抿了抿嘴,看卫玉的眼中流溢着笑意:“怎么之前不知道你这么贪吃呢?” 卫玉的脸上有点发热。 太子殿下却又道:“多半是因为在外头颠沛流离,自然吃不到好吃的,所以一旦安顿下来,吃什么都觉着好吧?” 卫玉忙答应:“多半是这样,殿下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星渊哼了声,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很少听你赞说东西好吃,若将来有机会,我倒也要试试看……对了,你说那饭菜是谁做的?” 卫玉润了润唇:“就是……野狼关里打伤了胡副将的、宿九曜。” “宿九曜,”李星渊的双眼微微眯起,眼底仿佛有一道暗色闪过:“九……” 卫玉定睛看他,车厢的四壁镶嵌着夜明珠,车厢内珠光浅淡,照的太子殿下原本就白皙冷清的脸越发高深莫测。 李星渊却又道:“‘独自成千古,悠然寄一丘’,这名字好生特别,这个人也不错,竟然有胆以下犯上。” 提到宿九曜,卫玉便无端紧张:“方才说过了,他也是为了死去的同僚……一时义愤。” 李星渊笑看她道:“本王也没说什么,你就这么着急为他解释了?” 卫玉觉着自己的掌心都有点出汗,清清嗓子:“只是怕殿下公正严明,会降罪于他。” 李星渊思忖着:“看样子他果然有些本事……至少菜是做的真好。” 卫玉不懂。 李星渊道:“不然怎么就叫你这么念念不忘呢?” “明明是殿下先提起的。”卫玉有点苦恼,本来就不想李星渊留意到宿九曜,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太子仿佛不以为然地,抬手抚了抚袍袖,说道:“对了,这个宿九曜,多大了?” “大概是……十四岁吧,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李星渊挑了挑眉:“十四,年纪这样小,就能文能武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必定是前途无量。” 卫玉吃不准他是真的在赞赏宿九曜,还是什么别的,不过听见“能文能武”四个字,卫玉笑道:“我看他到底是年纪小,甚是冲动莽撞,这次要不是我凑巧在那里,他能不能活命还未知呢。” 太子殿下笑道:“也是他的造化,你‘凑巧’别的地方没去,就只去了长怀县。” 一句话,差点儿把卫玉才浮现的笑容都打散,她摸了摸头:“是啊,大概是天意吧,要不然那野狼关的细作此刻还在兴风作浪……” 提到细作,李星渊面上肃然了些:“你说的对,幸亏你去了那里,可恨,谁能想到西狄人安插的细作竟已经成了野狼关的副将,偏偏还有那许多的庸才,若不及早整治提防,一旦给西狄人争得良机,莫说野狼关,长怀县乃至豫州都危殆了。” 卫玉忙道:“便是如此,殿下高瞻远瞩,举一反三,必能保野狼关无恙,真是我朝之福。” 李星渊忽然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你就拍马屁吧。” “我哪有,全是真心话。”卫玉摸了摸额头。 “真心话?”李星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你在豫州府逗留那两日,都做了什么?所谓高瞻远瞩,举一反三的,不是你卫巡检么?难为你能够想的周详做的缜密,有你,才是本王之福。” 卫玉哑然:“殿下……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是了。” 李星渊默默地望着她,忽然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 卫玉望着他的动作:“殿下,我……” 李星渊把她拉过来:“你小时候还喜欢枕着本王的腿入睡,越发大了,就不这样了……玉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是真的吓到我了。”他长叹了声,把卫玉揽入怀中:“以后再也不许你离开本王了。听见了吗?” 卫玉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外头流浪了很久的狗,如今被主人被抚摸着皮毛。 她一面用理智抗拒,一面又觉着久违的暖意袭来,令人理智溃退。 太子殿下的怀抱像是温暖的荆棘丛,卫玉别无选择地钻进去,咬牙切齿地睡着了。 天濛濛亮,东宫一行进了京畿地界,先去了玉津观。 玉津观的听机道长亲自迎着,陪太子入内,重新沐浴更衣。 一直到了辰时,太子马不停蹄,启程回京。 因为太子要进宫面圣,回禀祈福事宜。卫玉便同几个内卫先行回东宫。 她离京之时还是盛夏,如今归来,已经入了冬,加上心境转变,眼前所见风物种种,顿时有些陌生之感。 卫玉稍稍掀起车帘,一边打量街景人情,一边问阿芒:“近来京内有什么有趣的事么?” 阿芒道:“有趣?没听说过。” 卫玉摇头道:“问你也是白问。” 旁边一个跟随的侍卫机灵,便回答道:“有趣的事确实没怎么听说,哦对了,翰林院姜学士在外养外室,他家里的娘子打上门去,闹得人尽皆知,不知这件算不算?” 卫玉哈哈:“算。那姜学士平时满口之乎者也,背地里却玩儿这些,也算是人不可貌相。” 正说着,路边有几个粗头丑脸的男人从酒楼里走了出来,大概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边走边嚷嚷说道:“现如今她可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了,不过是千人骑万人跨的表子,你我去光顾,是她的福分,她难道还敢不好生伺候么?” 一阵大笑,其中一人道:“就是说,如今我们也去尝尝堂堂府尹小姐的滋味,我听去过人说,她在床那个上可不那么矜贵,□□的很。” “这女人就是贱,入了教坊司,被嬷嬷一阵皮鞭教训,什么大家闺秀,还不照样……” 卫玉听到这种话,脸色一沉。 她素日交际的人不少,也有那生性风流的,偶尔说些荤话之类,她从不在意,甚至自己也不吝调笑。 但像是今日这种粗野之极的话,还是头一次听。 卫玉身边的那侍卫正也听着,瞥见卫玉脸色不对,忙道:“小卫学士,别理他们。喝醉了胡吣呢。”说了这句,便转头喝道:“没看到官爷在这里?嘴里只管嚼什么臭蛆!” 那几个醉汉本正放肆不禁,乱叫乱嚷,路上的人虽有看不惯的,但也没有敢当面冲撞他们的。 猛地听见有人呵斥,几人就竖起眼睛。 刚要喊打喊杀,猛地看清楚侍卫身着武官服色,顿时把那冲天的怒气飞速地软了下去。 几人躲在墙根,不声不响地溜走了。 见他们去了,卫玉才问道:“他们刚才说的……什么府尹小姐?”语声一顿:“难道……” 侍卫道:“您还不知道呢?月前,林府尹犯了事,被御史台彻查,已经判了流放之刑,女眷入了官,他们方才所说的,就是林府的小姐,如今进了教坊司……” 卫玉心怦怦跳,失声道:“是林枕纱?” 侍卫也一呆:“啊,属下不知道她的闺名,只知道是林家小姐,据说相貌极出色,就像是方才那些浪荡子们,都一窝蜂地去……听说也挺惨的。” 卫玉只顾惊心出神,半天没有说话,一时都没注意身边的阿芒不见了踪影。 还是侍卫左顾右盼,道:“阿芒哥哥去哪儿了?” 卫玉隐隐听见,这才跟着张望,果真不见阿芒的踪影。 但此刻卫玉已经顾不得去在意阿芒去了哪里。 她只是满心震撼。 ——林府尹倒台了? 林枕纱入了教坊司? 这怎么可能。 在卫玉的记忆中,这一段时间,林府尹可并没有犯什么事。 身为皇都府尹,这差事确实不好干,毕竟皇都的势力盘根错节,各路神仙都不是好伺候的,要做到左右逢源,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 卫玉跟林遵打过几次交道,林府尹为人精明,原先属于大皇子、也就是先太子一派的。 甚至一度有传言,说是林枕纱会进东宫。 毕竟林枕纱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虽然脾气娇蛮些,但也不失为名门闺秀。 纪王原先不在京内,跟林府尹交情差些,但林遵嗅觉一流,在纪王崛起之时,他便暗暗地跟卫玉搭了线。 不过卫玉心里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林遵迟早晚是要下台的,只不过李星渊当时才入主东宫,短时间内不会轻易动这些身在中枢的官儿。 林府尹被贬,是在李星渊地位稳固之时,而那会儿的府尹小姐林枕纱,已经嫁给了贵妃娘娘所出的靖王殿下,虽是侧妃,但也身份矜贵。 如今林遵流放,林枕纱进了教坊司……这反差太过巨大,让卫玉简直不敢置信。 卫玉怔忪,思忖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林府尹的命数都改变了呢? 她隐隐地感觉,这一切或许跟自己的“失踪”有关,但又觉着不太可能,实在想不通。 卫玉还记得那位林大小姐,不过平心而论,她对林枕纱的观感并不好。 林大小姐确实生得美貌,无可挑剔,因为名声在外,出身又好,也有不少京城的贵宦之家意图求娶。 但卫玉第一次见到林枕纱的时候,好巧不巧,林大小姐正在发脾气。 她斜靠在圈椅内,正慢条斯理地在吃一串水晶葡萄。 林枕纱面前地上跪着一个丫鬟,有个老嬷嬷左右开弓,正在掌掴。 那丫鬟被打的口角流血,不住地哭叫求饶。 林枕纱却冷笑道:“快快把这不懂规矩的蹄子打烂了,看她还狐媚子不了。” 卫玉不晓得那丫鬟究竟做错了什么,但对于这一幕印象深刻,当下就有一种林大小姐可远观而不可深交的印象。 可如今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竟然进了教坊司……一想到方才那几个混球嘴里的污言秽语,卫玉不知如何竟打了个寒战。 她想不通哪里出了错,强打精神,一边叫人去寻阿芒,一边往东宫回去。 才过朱雀街,路边酒楼上有人探身,叫道:“小卫?” 卫玉隔着车帘,没想到仍给人看见,抬头,见酒楼上几个人都凑过来向下打量,瞧服色,像是几个太学生。 而其中招呼卫玉的,却是太学里的一名学官,素日跟卫玉也算是相熟。 先前李星渊要回京之时,卫玉曾提议,让她在玉津观里多留几日再回京,错开跟太子的行程,免得招致嫌疑。 李星渊道:“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哪里有再扔下的道理?”竟不由分说,非得叫她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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