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均衡势力、分散风险之举,历朝历代,并不少见。 只是让人想不到,范家……或者说是范二公子也会用这一招而已。 卫玉猜到了让李星渊赦免范赐的原因,又想到范赐曾出入过林府,而林遵却是旗帜鲜明的太子党,她自然就把两者联系起来。 也许只有宫内皇后发话,才会让李星渊违背心意行事。 卫玉正苦于靖王殿下袒护范赐,她想通这个后,这才赶紧拿了酒菜过来,摆出一副其乐融融之态。 一则是放松范赐的警惕,套他的话,二则便是让靖王府的来人亲眼看看,她——卫玉,太子殿下的亲信,正跟范二公子相谈甚欢,并且没打算真的治范赐的罪。 当然,吴詹士碰巧听见了“你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以及“得罪了你就等于得罪皇后”之类的话,就是锦上添花了。 卫玉确信,在吴詹士回王府之后,以靖王殿下的心性,一定会即刻查证。 到那时候,范二公子头上最大的保护伞非但会荡然无存,甚至可能变成他的悬顶穿心之剑。 范赐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这样狗急跳墙,向着卫玉动手。 及时冲进来的人,一肘将范赐击飞出去。 而与此同时门口另有一人上前,一把攥住了还要挣扎的二公子,如同擒住一个小孩儿般容易。 先进来的那人,虽气色略有不妥,但容貌秀美,竟是剑雪。门口单手制住范赐的,则是阿芒。 卫玉乍惊乍喜:“剑雪你……” 剑雪嫌弃地打量范二公子,对卫玉道:“你怎么回事?若我不到,你岂不被这疯狗咬上一口?” 阿芒一手掐着范二公子的脖子,右手攥紧提的高高的。 按照他的脾气,这一拳就要狠狠地击落,可又怕一下子打死了范赐,又给卫玉惹祸,于是那拳头提起,放低,再度提起,看的范赐眼眶都要瞪裂。 卫玉见状来不及跟剑雪寒暄,赶紧让阿芒把范赐放下。 阿芒很是遗憾地松手,范赐委顿在地,捂着脖子乱咳起来。 这会儿屋外有几个差役跟文书等闻讯赶来,不知何故。正巧蔡中丞送了吴詹士,也匆匆地返回,见状叫道:“卫玉,又怎么了?” 卫玉道:“中丞莫要着急,不过是二公子听说自己无罪开释,过于欢喜,情难自禁一时失态罢了。” 蔡中丞狐疑地看看她,又赶忙亲自去扶起范赐,道:“二公子可无恙吗?” 范赐摇摇晃晃地起身,恶狠狠地瞪向卫玉,忽然他推开蔡中丞,快步走到卫玉身前。 阿芒才要迈步,看见剑雪在卫玉身边,他便慢慢站住了。 剑雪一动不动,实则盯着范赐,心里已经想过好几种二公子的死法了,只要他再敢对卫玉动手,管他是什么身份,剑雪都会毫不迟疑地付诸行动。 卫玉没动,范赐也没有动手,他只是走到卫玉身前,盯着她的眼睛,用只有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就该明白,不管怎样,你都动不了我!” 卫玉笑道:“多谢二公子提醒,我很明白’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不过……你不如想想,假如娘娘知道你对林枕纱用的那些手段,你觉着皇后娘娘会愿意跟你这样的畜生有什么牵连么?就算娘娘不喜林枕纱,可也未必喜欢你的禽兽之举。” 范赐喉头一动,又扫了眼旁边的剑雪,终于冷哼了声,他后退两步,转身出门。 蔡中丞看的莫名其妙,只好先指了指卫玉,警告她不要胡作非为。 又赶紧热脸贴人冷屁股地追着范赐送了出去。 等人去了,剑雪才对卫玉道:“你这又是弄什么?就这么叫那混账走了?” 卫玉道:“他走不了。就算京城再大,他也走不出去。” 剑雪不懂,却也没再问。卫玉反而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你也不要再提,差点儿栽在那种地方,简直是奇耻大辱。”剑雪嘀咕了这句,又对卫玉道:“我今日才回,殿下就让我来瞧瞧你如何……可知道先前范太保跑去东宫,挑唆殿下弄你。” 卫玉扬眉:“不知殿下有没有让太保满意?” 剑雪不屑一顾地说道:“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殿下费心?” 卫玉笑笑,走到门口,见任主簿还站在外头,她便说道:“靖王府外的人都回来了?” “不回来,还等着真惹王爷发怒?”任宏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卫玉道:“再派人去盯紧些。” 任主簿吃惊不小:“你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屡教不改啊,只不过你虽不惜命,但也不该害同僚嘛,干吗叫他们去送死?” 卫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保证这次靖王殿下不会生气,而且……必有所获。” 任宏啧了声:“既然你还想对付范赐,又为何方才把人放了?” 卫玉道:“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 这是《道德经》里的一句,意思大概便是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必须先给予对方,诸如此类。 任主簿喃喃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又回想先前吴詹士前来,所听到里间卫玉的话,他若有所觉,“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在任宏去后不久,监察所来人。 郑公子死后,监察所一直有人负责跟进追查。 他们反复仔细审讯看守郑礵的两名差役,据差役交代,他们只离开了小半刻钟,这期间如果有人下毒,那人自然是在阿芒之前赶到。 而阿芒说起在他房间外说话的人,显然是有意引他去对郑礵动手。 本来监察所以为下毒跟挑唆的应该是两个人。 可若说御史台有范家安插的眼线,一个也就罢了,同时会有两人动手,配合无间……这似乎有些太过玄妙。 禀明王御史后,御史大夫也十分震惊,便命监察所的人秘密排查。 他们把当时在衙门的文武官员,乃至侍从们都一一问话,但并没有找到分外有嫌疑的。 监察所的王检校说道:“经过排查,当时案发时候,多数都有不在场的人证,那两个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卫玉沉吟道:“已经确认是两个人了?” “倒也未必,”张检校道:“我们试过,假如从阿芒的住处到拘押处,抄近路的话确实会很快回来……但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在阿芒的院子里挑拨,又赶在阿芒去之前跑到拘押所下毒,还的同时引开守卫之类,这未免太难了,简直要有分身法才行。” 这话极有理。 “我其实也不相信有两人,假如一人调虎离山,一人负责激将法,还有一个杀人的……那咱们御史台岂不成了人人可进的筛子了?”另一名检校叹了口气,道:“不过在阿芒冲去……那什么郑公子的时候,郑公子还活着,除非那下毒之人会绝世轻功,又能把所有步骤都算计的丝毫不错,如果真有人能分身同步做到这一切,那可就太可怕了,简直不是人。” 卫玉看了剑雪一眼,她虽然觉着以剑雪的轻功或许可以“胜任”,可如这检校所说一样,要同时分/身做好每一件事,实行起来的确太难,更何况,谁能拿得准就真能引动阿芒? 假如阿芒不上当,那先杀了郑公子,岂不是无法栽赃了? 到底是什么人能这样厉害,极快地在阿芒房间跟拘押所来回,能够用激将法引阿芒过去的同时还能把看守差役调虎离山……更不用说还得毒杀郑公子了。 这确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是两个人干都未必成。 “两个人……”卫玉拧眉,“两个。” 她忽然想到,这杀人手法的破绽在于——假如是御史台之外的人实行,他们哪里就能吃定了会让阿芒去打郑公子? 但假如真的是御史台之外的人行事,那同时有两个人勾结下手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卫玉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极快地一想,卫玉让把那两个看守的口供拿来,通看了一遍,她缓缓地吁了口气。 叫监察所的两个检校上前,卫玉低声吩咐了几句。 两人虽然惊愕,但还是即刻照办,分头行事。 不多时,那两名看守被传了来,卫玉扫过两人,问道:“这两份证供上说,听见隔壁院子有动静,去后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其中叫陈六的说道:“回卫巡检,确实没有。” 卫玉道:“我有点不解,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动静,会让你们两个经验丰富之人也中了此等’调虎离山’之计策?” 两人面面相觑,另一个陆大道:“回卫巡检,当时其实小人没有很听真切,是陈六哥说听见有人叫我……所以才过去瞧的。现在想想,可能是贼人故意的。” 卫玉看向陈六:“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陈六苦笑道:“卫巡检,本来我也觉着是听错了,可是郑公子被害,这显然是贼人故意用花招引开了我们。” 卫玉道:“从拘押郑公子的院子到隔壁院落,就算来回也是很快,哪里就用的了半刻钟?” 陆大道:“我跟陈六哥因没看见人,便里里外外地找了一会儿,所以才耽搁了。” “所以你们是听见阿芒殴打郑礵才回来的?” “是。我们知道不妙,慌忙上去拦着,已经是晚了。” “哦?”卫玉十分关切地问道:“你们当时是怎么拦阻的?” 陆大道:“我自然是先去拉住了阿芒哥哥……只是他的力气极大,竟把我甩开了。陈六哥则去扶着郑公子。” 陈六点头道:“我看郑公子已经被打的抬不起头来,便知道不好了。” 卫玉道:“你有没有试着抢救郑公子?” 陈六道:“卫巡检,小人不懂医术,就算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你大叫了几声’来人救命’?” “是,小人也是指望着能有人来救回郑公子。” “好,”卫玉思忖着:“另有一件事非常重要,我需要你们如实告诉。” 两人忐忑,陆大道:“这是自然,卫巡检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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