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止住了话头,咳了两声。 卫姝瑶见他话里有话,只觉得愈加羞赧,面上一红,尴尬回道:“并非你想的那样,你开了药方交于长顺吧。” 贺祈年应声,准备出门时,忽听得卫姝瑶喊住了他。 “贺太医稍等,你能否再给我配一味药丸?”她伸手从怀中摸出那空荡荡的药瓶,交于他手中。 贺祈年听了她的托付之事,颔首应下,临去前,瞥见她手指因受冻红肿,隐约长了冻疮,心中便记了下来。 卫姝瑶这一睡,又是睡到第二日午后才醒。 她回想着昨夜的事,仍是心有余悸,心尖发颤。 谢明翊此前对她颇为克制,即便那回失控,也只是重拿轻放。可、可他昨夜…… 他身上的炙热和滚烫的指腹,还有那令人意乱神迷的微凉的唇瓣,都让她心绪不宁。 想着想着,却又红了眼睛,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 直至宝枝进来唤她,见到卫姝瑶肿着一双眼,长睫在下眼睑处投落的阴影和眼底青色重迭,愈发显得憔悴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宝枝心急问道。 卫姝瑶委屈巴巴抿了抿唇,小声道:“被狗咬了。” 许是心里难受,嗓音沙哑得厉害。 “啊!那,那这可如何是好,姑娘必定得……”宝枝抬手摸了她的额头,见一切如常,方才缓了缓气息,“这寝殿哪里来的狗呢?姑娘必定是又梦魇了。” 卫姝瑶眉心拧起,见她带了一碗汤药,忙岔开话,问道:“怎的又要喝药?” 宝枝答话:“长顺说,是殿下特意吩咐的,许是看姑娘病了这么些日子一直不好,贺太医又开了新的方子,说是好好调理调理。” 卫姝瑶唇瓣抖动,自知那是什么“补药”,越发窘迫,只得深深叹了口气,无力招手,“拿走拿走,不喝。” 她最是怕苦,原先吃那味药丸都是因着救命才迫不得已。这算什么? 正要拒绝,却听得外面踱步来了人。 “既是病了,怎能不喝药?” 低沉的嗓音伴着一道月白身影入内,卫姝瑶身子蓦地一僵,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被子,往里又缩了缩。 谢明翊依然是摆着张毫无波澜的脸,唇角却是轻勾着浅浅的弧度。 卫姝瑶懊恼地垂下眼,咬了下唇瓣儿,深吸了一口气,才挺直脊背,望向走到她榻前的谢明翊。 可一对上他那双清冷的黑眸,就想起昨夜种种,深如旋涡般要将她吸纳进去的眼神,被他欺身而近时狂乱的心跳,还有他柔软微凉的唇瓣。 卫姝瑶心中愈发羞窘,不想开口说话。 谢明翊微敛了神色,端上药碗,在她身侧坐下。 卫姝瑶偷偷打量他。 他修长的手指捏紧了瓷勺,搅动着汤药,慢悠悠地转着勺子。 ……莫名就想到他的手指扣紧自己十指的感觉,和他缓慢吮着她唇时,指节的用力。 “昨夜孤喝醉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卫姝瑶难以置信地抬眼,倏地直起了身子,怒瞪他一眼,心里大骂: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比她昔年还过分! 谢明翊将汤药递过来,舀起一勺,送到卫姝瑶唇边。 卫姝瑶哪里肯开口,抿紧了唇,瞥过眼去。 却见他身子微倾,略凑了过来,压低嗓音道:“若你不喝,只能用昨夜那种方式喂了。” 卫姝瑶猛地转过头来,气得手指发抖,“你、你、你……” 她又羞又恼,毫不设防地开了口,冷不丁就被喂进了一勺汤药。 唇齿间的苦涩霎时冲击开来,连带着心绪激动,绯色浮上了面颊,染透了耳根。 她双眼蕴着浅浅泪光,委屈巴巴地看他,“好苦……” 这人年少时尚且没有这般厚脸皮,怎的会长成这个样子! 却见谢明翊懒懒舔了一下瓷勺剩余的药汁,喉结轻滚,诧异道:“这哪里苦?” 卫姝瑶心里气恼,觉得他定是故意的,嫌弃她矫情而已。 因着心里赌了一口气,瓷勺再递过来时,便忽地张了口。 谢明翊神色淡淡,却是并未有波澜。 就这样,将一碗汤药喂完了。 可这人喂完了药,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径自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孤昨夜没睡好,勿要扰我。”他拽上锦被前,淡淡道:“你可自行出去。” 卫姝瑶自然不想留在这里,可肩上还疼着呢…… 许是记恨他昨夜的所作所为,她将身子蜷得很紧,极具抵御性。 卫姝瑶摸索着,看见被下的小黑罐,神色微顿。 半晌,也不见谢明翊有醒来的意思,卫姝瑶到底不忍扰他休憩,只悄悄缩在一旁,反复转动手里的药罐,好打消些紧张。 这东西是宝枝进来时最先递给她的,说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 卫姝瑶迟疑了片刻,拧开盖子,挑起一抹淡绿色质润的膏体,在手背上搓了两下。细腻的药膏触之即化,弥漫一股清凉的草药香气,还有些香樟的涩味。 卫姝瑶低眉细细嗅闻了一会儿,蹙眉思索。这东西她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宝枝也不在身边,她总不能直接去问谢明翊。 她便下了床,将药罐握在手心里,想出去找宝枝顺问个究竟。 正要悄悄出去,却闻身后有了响动。 一只手有力地扣住了她的雪腕。 脚下顿时不稳,她整个身子立即跌落下去,竟直接跌坐在谢明翊怀里。 “方才……听得外面有人来了。”她结结巴巴出声,音若蚊蝇,“我只能留在这里面。” 谢明翊顺势箍住她的手,薄唇微勾,忽问:“手里拿的什么?” “是宝枝拿给我的。”卫姝瑶下意识拢紧手指,却被他掰开手心,径直将药罐拿走了。 谢明翊眸光顿了顿,淡淡“哦”了一声。 他拧开盖子,指腹刮了点药膏,在卫姝瑶手背上慢慢匀开。 微凉的膏脂化成薄薄一层,幽淡的清香中混着点涩味。 他修长的五指轻轻顺着她的手背,“你不知这是什么?” 卫姝瑶愣愣摇头。 “啧,真是娇贵的千金小姐。”谢明翊手指微顿。 “你的婢女先前不是想问长顺要这个么?” 卫姝瑶这才知道,是前两日宝枝想求的冻疮膏。 谢明翊给她涂了药,方才起身,出门去了。 他刚出去,就听得外面梁锦的声音传来:“殿下,刺客余孽发现了……” 谢明翊离去的脚步声,显然急促了不少。 卫姝瑶没有听得太清楚,她只是紧攥着手里的药罐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春搜还有几日呢?这…… 还有机会逃嘛? 她懊恼地将药罐子扔在一旁,干脆拉下被子,索性让自己睡个够…… 天色已暗。 陆青婉拧着帕子,在苑林中徘徊,不时望几眼东面高耸的配殿。 “小主,回去罢。”身边宫婢悄悄开口,劝道:“您想找太子殿下求情,何不等明日夜宴?” 陆青婉迟疑了一瞬,扶着她往回走。 回了住处,陆青婉脱去宫装,换了件素雅常服,一并拆下繁复头饰,随意扔到妆台上。 “您现在就卸了钗环,若圣上过来,如何是好?”宫婢见状,急得上来就要挽发。 陆青婉冷眼一挑,“谁管他,难不成因这个,便要把我拖出去埋了?” 掌事宫女紫鹊捧着一盘子赏赐进屋,忙上前屏退了众人。 紫鹊闭紧门窗,上来给陆青婉梳发,低声道:“公子护送老爷先回府了,临走前才叮嘱姑娘在猎场安分些,敛敛脾气。” 陆青婉却是昂起脸,一双圆眼望向她,焦急问道:“怎样,太子见了大哥吗?” 紫鹊颔首,将陆青泽交代之事一一说与她听了。 陆青婉将梳篦重放在桌上,叹气:“若非这妃嫔身份碍事,我早亲自上门去了,董兴如此仗势欺人,太子怎容他猖獗至今!” 紫鹊神色一顿,俯在她耳边,说:“姑娘,你可知太子是谁?” 她悄声嘀咕,陆青婉听得心惊肉跳,腾地站了起来。 “怎会是他!” 紫鹊眉头皱得甚紧,“虽说知晓此事的人不多,但那夜见面后,公子确信是他。” 陆青婉面上血色刷地褪去,陡然转白,“昔年瑶瑶得罪了他,他怎会为她主持公道!” “我竟还叫大哥去找他求情,当真是自投罗网!” 陆青婉入宫以来,从未出席任何宫宴,故而竟不知太子模样,当下只觉如遭雷击。 她一下跌坐在椅上,又急又悔,眼底滑落两行泪,“当年若不是我的缘故,瑶瑶也不会去招惹他……” “他最痛恨瑶瑶!” 陆青婉五味杂陈。 她想起很久以前,卫姝瑶和谢明翊的交集乃是她意料之外促成。 那年秋高气爽桂子飘香,卫姝瑶和父亲闹脾气,心中烦闷,陆青婉拉着她出门戏耍。 京城权贵的少年郎们见她二人出来,说有个好去处带她们去耍玩。 到了地方,陆青婉才知道那是“斗兽场”——奴隶与凶兽的斗场。 卫姝瑶当场就要走,陆青婉却生出了好奇,拽着她留了下来。 天色暮沉,微冷秋风吹得单薄衣衫簌簌作响。 一群世家子弟们高坐檐下,神闲气定地准备观赏血腥的厮杀。 卫姝瑶颇为不悦,正想拖着陆青婉离开,突然看见一道身影自阴影里慢慢踱步上了内场。 饿了几天的狼从另一边的笼子里窜出来,挡住了那少年的去路。 陆青婉蹙眉,却见卫姝瑶瞳孔一缩,浑身僵硬。 现下想来,卫姝瑶或许当时便留意他了。 少年生得俊朗如玉,身上旧袍褴褛,独独一双清冷黑眸射出的气势,极为迫人。 然而在这群世家子弟面前,他不过是个奴隶,亦如低贱的蝼蚁。 偏就是这不起眼的“蝼蚁”,仅用手中的短刃便将那条饿狼斩杀膝下。 世家子弟们高声唏嘘,有人见他身手不凡要买下他时,卫姝瑶“嚯”地起身。 “这人归我了——!”她掷地有声的嗓音带了点颤。 等散了场,陆青婉才知,原来这人并不是奴隶,而是沈兴良府上的小哑巴。因着不说话,无意中闯进了这处斗兽场,被人错认为奴隶强行丢进了内场。 陆青婉见他身份落魄,悄悄同卫姝瑶说:“你不是厌烦国公爷给你议亲么,咱们打个赌………” 卫姝瑶本不想应她,可她最终却是颔首应允了。 陆青婉搂住卫姝瑶,吧唧亲了她面颊一口,“你往好处想,左右你对他好,旁的人也不敢再欺辱他了。” 陆青婉本也没想着卫姝瑶能成。殊不知,英国公当真断了心思,转而劝说卫姝瑶早日清醒,不要再与那哑巴少年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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